她回過頭對雲意道:“姑娘抬抬手。”


    雲意不自在的抬起手臂,繡娘拉著手裏的長繩,分別在她的胸、腰和屁股上繞了一圈,前麵還好些,量屁.股的時候雲意忍不住臊紅了臉,忽閃著睫毛,臉頰紅撲撲的模樣尤其討人喜歡。


    寶月知道她不習慣陌生人觸碰,跟她親近也是因為時間長的緣故,她笑道:“姑娘且忍忍。”


    測過身量,寶月讓綠書送繡娘出去。


    園子裏種著幾株丹桂,這幾日都開了,花香隱隱約約飄在空中,寶月道:“奴婢去摘些新鮮的桂花來,給姑娘做桂花糕,剩下的做成桂花蜜,再栽兩支插起來,屋內都能香上好幾日。“


    雲意天真爛漫的六年都是在那座院子裏渡過,她一貫懂事,柔柔靜靜的,可這會兒聽寶月絮絮說著,從前不敢有的玩心也被勾了起來,“我和你一起去。”


    桂花樹不算太高,雲意伸長手臂摘了一小簇放在鼻端嗅了嗅,怡人的香氣使得她不自覺的翹起唇角,眉眼彎彎似月牙。


    寶月看到她圓圓的鼻頭沾了一小瓣桂花,撲哧笑出了聲,雲意迷茫不解地看著她:“怎麽了?”


    嬌憨乖憐的模樣讓寶月瞧著都喜歡,她抿著笑道:“姑娘高興,奴婢自然也跟著高興。”


    寶月將笸籮遞給雲意,“奴婢拿網子敲,姑娘來接。”


    雲意點頭,按她說的站在樹下,仰起頭眼巴巴的望著滿樹的桂花。


    網子拍到枝丫上,數不清的桂花就跟下雨似的簌簌的往下落,落在雲意身上的桂花比落進笸籮裏的還多。


    雲意縮著腦袋,眼睛倉皇眯起,嘴角卻高高翹著,溢出的笑聲清脆似靈動的鶯雀。


    作者有話說:


    感謝送出養液的小天使:般若波羅蜜 8瓶;小尾巴玉玉、nice 2瓶,


    第010章


    內閣中堂,“清正廉潔” 的匾額之下,季硯負手而立 ,緋袍玉帶勾出的身形雅正如山石峭壁間孑然獨立的青鬆,他撥撚著手裏的珠串,低眸專注聽著下首幾個官員議事。


    傅綏年為首的幾個年輕的六部官員都是季硯提拔上來的,他們與幾個守舊派的官員,對災地減免賦稅的事,爭論激烈各執一詞。


    “我朝有律法,遇災情饑荒,薄賦稅,廣積蓄,開糧倉借糧與災民,再免一年的賦稅,從未有過借糧不還的先河,遑論還要免賦稅三年,如此一來災民豈不成疲民。”徐藹的門生馮正林站出來反對。


    傅綏年道:“ 山西本就是旱地,接連的大旱使得收成無多,而此次蝗災等於將百姓的生路給斷了,若是來年旱情不解……或是再壞一點的結果,饑荒過後最易發生瘟疫……隻怕那是百姓都沒有變成疲民的機會。”


    馮正林皺起眉頭,張口欲反駁,季硯虛抬手打斷了他,朝坐在太師椅上的徐靄看去,“老師怎麽以為。”


    徐靄道:“我明白季大人此意是為百姓謀福祉,但若此先河一開,各地效仿,馮大人說得可就不是


    季硯淡淡道:“這到不是難事,新帝登基恩澤天下,故而放良救濟,免除山西三年賦稅。”他頓了頓笑道:“如此,我們即可以以這次為,將來也不會有異言。”


    “此事本官會親自上書,皇上仁厚,想來也不會意見。”


    徐藹麵色一變,“既然季大人早有決斷,又何須問我們這些老臣。”


    季硯絲毫不在意徐藹的冷言,微微一笑,“此次放糧賑災的事,就交由王顯去辦。”


    王顯是徐藹的侄兒,在戶部任職郎中。


    內閣眾人散去,馮正林跟隨著徐藹,道:“季硯此舉可是為了討好你?”


    “他就是隻笑麵虎,你還不知道麽?“徐靄冷哼,目光深沉淩厲。


    討好?有徐太後的支持,連三千營都捏在手裏,如今朝堂上他季硯一人獨大,用得著討好誰。


    *


    季硯回到東水巷,何安實在忍不住問他,“大人究竟為何要讓王顯去賑災?”


    季硯朝身側的幕僚白清徐偏了偏頭,“你跟他說。”


    “是。”


    白清徐唇紅齒白,目光透著精明,他唇角勾著笑,朝何安道:“賑災的糧餉是一級級下發,各地的官員,派發的官差……你想想一石的粟米熬成粥的有多少,若是再多摻點水……這是天降的橫財。”


    何安恍然道:“大人是想抓徐靄的錯處。”


    “非也。”白清徐豎起跟指頭擺了擺,“徐靄這隻老狐狸豈會不知道這裏的關竅,所以這事讓王顯去辦,他非但不敢出錯,還要做的漂亮。”


    何安沉吟:“原來如此。”


    “還有一點。”季硯卻是一笑,“想要革律,整改賦稅,絕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動的是那些百年士紳大族盤子裏的菜,這第一遭,就讓徐靄去擔罷。”


    何安看著季硯儒雅含笑的麵容,不禁肅然,他忽然明白了,大人為什麽不在新帝登基的時候,將徐靄徹底掘起。


    “寶月,你替我瞧瞧,頭發上可還有沒弄幹淨的桂花。”


    雲意細細柔柔的聲音與桂花香一同飄入幾人耳中。


    白清徐朝何安跨進了一步,壓著聲問:“這就是大人那夜抱回來的姑娘?那個陸文薦的女兒?”


    何安點了下頭,算是默認。


    白清徐伸長了脖子,透過樹梢的間隙,隱約看見一個嬌小的身影站在桂樹旁。


    季硯淡聲道:“你們先下去。”


    白清徐揚了揚眼稍,與何安一同告退。


    走遠一段,白清徐勾著笑咋舌連連,何安側目,“你這是什麽表情?”


    白清徐道:“我隻是覺得稀奇,大人竟會親自抱著個姑娘回來。”


    何安皺起眉頭:“那就是個小女孩,又受了驚嚇,有什麽可奇怪的。”


    “你覺得大人是這般有憐憫心的人?”白清徐斜著目光看他,揶揄道:“大人瞧著溫和儒雅,可你覺得他是真的好脾氣?大人手裏拿著佛珠,你就覺得他真的信佛了?”


    何安沒有接話,他險些忘了,大人能走到今天的位置,靠得自然不是與人和善,隻不過如今那些鋒芒都被藏了起來,才會讓人誤以為他是個好相與的人。


    白清徐黑白分明的眸子轉了兩下,玩笑道:“大人無妻兒,別是當女兒來養了。”


    何安沒他這份心思去琢磨這些,也不回答。


    寶月正替雲意摘著頭上的桂花,餘光看到一片平整的緋袍,立刻放下手道:“大人。”


    雲意轉過身,一隻手還放在腦袋上,指尖快速撚去兩粒桂花,背到身後,像是貪玩的孩子被抓了現行,“大人今日回來的真早。”


    “忙完便回來了。”季硯看了眼兩人頗豐的收獲,走到雲意麵前,笑問:“怎麽摘這麽多桂花。”


    他說著抬起手,拿去了雲意鼻頭上的桂花。


    寶月見了忙垂下眼,懊惱自責,她剛才就該提醒姑娘的,這下好了,在大人麵前鬧了笑話。


    雲意目不轉睛地看著季硯指尖捏著的桂花,臉頰唰的紅了幾個度,連說話的聲音裏都滿是窘迫,“是摘來做桂花糕和桂花蜜的……”


    季硯輕笑了聲,掌心貼著她發,將剩下的花拂落,“那做好了,也拿些來給我嚐嚐。”


    雲意點頭,臉上的燙意在季硯溫柔的態度下消褪。


    她急於跟季硯分享自己的喜悅,“我們還摘了幾支開得頂好的,打算做插花,不如也放一些到大人書房裏,大人聞著香也會覺得心情舒暢的。”嘴角高高翹起,連尾調也可愛的勾起。


    寶月想說大人房中從來不插花,隻點香。


    季硯對著雲意亮盈盈的眼眸,不是很想看她的這點亮色暗淡下去,點了下頜道:“也好。”他偏頭示意寶月上前,“先帶姑娘去換身衣裳。”


    寶月收拾了東西,陪著雲意回了照月居。


    換過衣裳,雲意從采來的花枝裏挑了幾支開得最好的,打算拿去季硯的書房。


    寶月還要將桂花擇篩一遍,就讓綠書陪著她過去。


    雲意是第一次來季硯的書房,她站在門檻處往裏看,西側靠窗處擺著棋桌,東側則被紫檀嵌石插屏隔擋了一方天地,白釉香爐內升出柔和悠然檀香煙霧,沉靜雅致。


    青梧道:“大人,陸姑娘來了。”


    季硯坐在寬大的金絲楠木書案後,手中的朱墨批過一冊折子,他才抬起視線,“進來。”


    雲意跨進門檻,她換了身淺淡鳶尾色的對襟裙衫,裙擺翩躚而動,給季硯的書房添了一抹靈動的俏色,她手中桂花的香氣與檀香混雜,使得空氣裏都帶了香甜。


    雲意看出他在忙,打算放了花就出去,於是問:“大人這裏可有花瓶?”


    季硯看向一旁的博古架:“那上麵有一些,你去挑一個吧。”


    雲意捧著桂花走到博古架前,在一層層架子上仔細挑選,上層的她目光夠不著,就隻能踮起腳尖看,全程安安靜靜。


    很乖。


    季硯嘴角似是勾了勾,執筆繼續批閱折子。


    雲意挑了個通體純白的細頸花瓶,又讓青梧去裝了水,再一枝枝將花插上,擺出好看的高低錯落來。


    等季硯再抬起眼簾時,她正把花瓶往窗子口擺。


    雲意想要找個合適的位置,好讓大人一抬眼就能看見。


    “不錯。”季硯誇了句。


    雲意回過頭,臉上掛著喜滋滋的笑,“大人覺得好看的話,我常來給換些新折的花。”


    季硯嗯了聲,端起桌上的茶盞飲了口,詢問起她的功課。


    他這幾天實在忙,已經有日子沒有過問了。


    雲意認真道:“您前些時候布置的課業,我都已經作完了,現在在讀《笠翁對韻》。”她眉心皺出淺淺的愁容,“我自己讀了一遍,卻不知該怎麽運用。”


    季硯見天色還早,也有些空閑,就命人去照月居將她的課業都取來,給她講課。


    這日之後,隻要季硯在府上,雲意就時常捧著書冊去書房找他。


    幾次下來,季硯幹脆讓人在他的書桌旁放了張小桌,他批折子的時候,雲意就在一旁臨字看書,她很乖巧,也不會吵到他,待他空了就給她講課。


    *


    如今季老夫人以年邁不管府上事物,周氏捏著府上中饋,並不放給自己的兒媳,府上的大小都是由她打點,前些日子因著季三爺的事,她心中鬱氣,連給府上眾人做冬衣的事都給擱置了。


    喬氏是長房長媳,隻能她去提,被周氏嗆了一翻,才讓繡娘來給各房量身做衣。


    喬氏拿了布料給季舒寧挑選:“我瞧著這匹湘妃色的襯你正合適,再讓繡娘用兔毛縫一層壓襟。”


    季舒寧托著腮點頭,“我聽母親的。”


    喬氏朝著女兒寵溺笑笑,“你二哥在國子監回不來,也給他也挑上兩身,你來選。”


    “唔……”季舒寧歪著頭,拉起布匹來看,“這身雲母色掐銀絲暗紋的挺適合二哥的,還有這個。”


    喬氏拿著季舒寧選的兩批看了看,滿意點頭,“那就這兩匹。”她朝繡娘道:“三少爺的身量就按我給你的做,別弄錯了。”


    繡娘笑道:“夫人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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