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了眸淺笑。


    聽到身後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季硯轉過身。


    徐慧茹一個不防,撞入他深邃涼薄的黑眸中,愣了片刻才展開笑顏,“遠遠瞧見背影像是大人,不知不覺就走了過來,還真是你。”


    季硯神色如常,隻淡道:“趙夫人。”


    徐慧茹臉上笑容的微僵,苦澀的垂下眸,她有意穿的單薄,夜風吹過,將她的身形勾得纖弱易折。


    季硯卻隻一眼就不再看她,再次將目光投向河邊。


    徐慧茹難堪羞恥的攥緊指尖,緊咬貝齒,反正她今日的臉已經丟得夠幹淨了,也沒什麽好顧慮的了。


    徐慧茹深吸一口氣,看到季硯手裏的兩個糖人,笑道:“大人何時也喜歡這些小玩意了。”


    季硯麵不改色,語氣寡淡的嗯了聲。


    徐慧茹眼尖的看到那個蝴蝶糖人的翅膀上濕盈盈的,是被人舔過的痕跡,她猛地意識到,季硯並非是自己來逛燈會。


    她順著季硯的視線去尋,可河邊人太多,她根本不知道季硯看的是誰。


    雲意見自己的花燈慢慢悠悠的被落在了最後,於是用指尖撥著水花,待看到花燈飄遠了她才放心起身。


    轉過身,雲意微愣住,她看到大人身旁不知何時竟多了一位女子,生得花嬌玉柔,細眉杏眸,顰笑間溫婉似水,有著她在季舒寧和季宛身上都不曾見過的韻味,那是褪去了少女稚氣的別樣溫婉。


    雲意疑惑的眨了眨眼,走上前糯聲道:“大人,我放好花燈了。”


    她尾音俏生生的勾著,看得出很是開心。


    季硯也笑了,“嗯,我看到了,飄的很遠。”


    雲意喜滋滋地彎起眼睛,抬手想要拿回自己的糖人,


    季硯卻避開了她濕露露的小手,“將手擦幹。”


    “哦。”雲意聽話的拿了帕子把手上的水珠擦幹,季硯才把糖人給她。


    徐慧茹尷尬的站在一邊,就像是一個突兀的局外人,心中升起不該有的酸楚,她隱約猜到眼前這個小女孩就是外頭在傳的,季硯養在府上的故交之女。


    可季硯這樣心高氣傲的一個人,又怎麽會願意陪著一個小丫頭來燈會,還這般悉心照料。


    季硯問雲意:“還要逛嗎?”


    雲意點點頭,“想逛。”


    兩人自顧說著話,好似徐慧茹不存在一般,她隻能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大人了。”


    季硯目光睇向她,頷首說:“趙夫人自便。”


    雲意心裏好奇她是誰,但大人沒有介紹,她就也隻乖巧有禮的朝徐慧茹笑笑。


    徐慧茹唇角柔柔的勾起一抹笑,轉身時,含了千言萬語的眸眼粘纏過季硯的視線,留下一道淒楚的背影。


    季硯漠然收回目光,反倒是雲意,滿腹疑問的看著徐慧茹走遠,她是與大人相熟嗎?可是為什麽要用這樣的目光看著大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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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18章


    趙渙屹一直在茶樓看著下麵的情形,見徐慧茹就這麽回來,當即就沒了好臉色,“如此好的機會又讓你給搞砸了。”


    徐慧茹也是不知哪裏升起的火氣,斜看著趙渙屹,嘲諷道:“你不是一直在上麵看著麽,難道沒看見他身邊還有人?你是要我就這麽在人前勾引他?”


    趙渙屹暴怒揚起手,徐慧茹不閃不躲的看著他,微挑起的眼裏滿是譏笑。


    趙渙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遮羞布被撕開,這樣的事被拋到明麵上,任誰都不會有好臉。


    徐慧茹眸光閃了閃,似是有淚,趙渙屹那一巴掌到底沒打下去,他踢翻了一張凳子,甩袖而去。


    *


    走過最熱鬧的長街,周遭就安靜了下來,歡鬧與燈火都被遠遠的落在身後。


    雲意步履輕盈,踩著月色,裙擺一開一合翩躚搖曳,手裏的糖人被嘬掉了一小塊,連開口都帶著飴糖化開後的甜香,“大人,我今日好高興。”


    季硯唇畔牽出微笑,揉了揉她的腦袋沒有作聲。


    雲意意猶未盡地問:“我們是要回去了嗎?”


    季硯垂眸笑問:“還不想回去?”


    雲意卻搖頭說:“想回去了,大人忙了一日又陪我逛了許久,一定很累了。”


    季硯心底被柔軟的觸了一下,他不是容易動容的人,眼前赤忱的小姑娘卻幾次三番讓他軟了心腸。


    季硯難得起興逗她,“是有些累了,不過前麵渡口還有遊湖的畫舫,你可想去?”


    雲意亮盈盈眼裏流露出向往,她糾結了一瞬,仍是搖搖頭。


    季硯但笑不語,頷首帶著她往前走。


    雲意被帶到渡口邊的時候,驚喜到眼裏的笑意都快裝不下,細細碎碎的溢了出來。


    已是夜深,渡口邊仍停著數艘畫舫,還有一些已經遠遠行至了湖心,畫舫一圈都掛上了燈彩,在夜色裏被風吹的影影綽綽,柔和晃動,像是滿天的繁星一同墜落在了水麵。


    季硯率先上了船,雲意緊在他後麵,畫舫推開層層疊疊的水波,緩緩往湖心而去。


    畫舫甲板上擺了桌椅,季硯靠坐在圈椅上,手裏提著茶壺,自己給自己倒茶喝,在皎然的月色下,說不出的寫意風流,末了,他才抬眸看向雲意。


    雲意手扶著雕欄,足尖輕墊起,眺望向灑滿燈會星火的湖麵,輕聲驚歎,“好美。”


    季硯唇邊牽起抹笑,倒也不枉費他花心思。


    雲意四處望著,看到河岸邊有一行談笑風生的人正往另一艘畫舫上走,為首的幾個男子華服錦袍,引起她注意的是跟在那些男子身後的幾個姑娘。


    如今雖已過了臘月,天卻還是冷的,雲意扶在雕欄上的手都凍得慌,那幾個姑娘卻隻穿著輕盈透薄的紗衣,搖曳生姿,說笑著走上畫舫,好似不覺得冷一樣。


    雲意看了都忍不住打抖,不由得搓了搓自己的肩頭。


    這時,說話的姑娘也往這頭看來,雲意從中間看到一張有幾分熟悉的臉,精致若嬌豔的芙蓉麵,可那人眉眼間帶著的風情又打破了這份熟悉。


    雲意微垂下視線,皺起眉頭思索,卻一無所獲,等再抬看去時,那人已經轉過身子,正抬手挽起掉落鬢邊的發絲,水紅色的衣袖滑落,露出了一截雪白的手臂和腕子上別致的紅瑪瑙手鐲,在燈火的映照下,那奪目豔色刺進雲意眼中。


    雲意定定看著那個鐲子,臉上駭然褪去血色,瞳仁縮緊。


    她一點點挪著步子後退,冰涼的手心全是汗,腦子裏隻剩嗡嗡的悶響。


    季硯看著她,“雲意。”


    季硯沉穩的聲音透過紛亂的鳴響穿透進雲意的腦中,她猛地返身,拔腿跑到季硯身邊,重重的紮進了他懷裏。


    季硯一時不防,手中的茶盞被撞的傾翻,砸在地上,潑灑出一大片水跡,感覺到雲意的顫抖,他皺了皺眉,抬手攬住她的肩頭,“怎麽了?”


    雲意緊緊閉著眼睛,將腦袋埋在季硯懷裏,用力調息,想要平複下來。


    一遍遍告訴自己別怕,別怕。


    雲意攥著季硯的衣擺,良久才從他懷裏一點點抬起頭,季硯順著她的視線看向不遠處的畫舫,目光掃過上麵的人,當即便知曉了緣由。


    楚家被定罪之後,其子女,男的充足軍營,女的則沒入教坊,雲意看到的正是楚德承的嫡女,楚曦。


    雲意曲緊的指節用力到每一個關節都泛白,她急促地說:“大人,我認得她,她是……”


    “我知道。”季硯打斷她,輕聲安慰,“我知道,別害怕。”


    雲意搖頭,眼尾沁出了慌怕的淚意,語無倫次的說:“……她看到我了。”


    季硯將掌心壓在雲意腦後,將她護在懷裏,遮擋住她的視線,“你那個時候才不過幾歲,現在早就變了模樣,她認不得你。”


    雲意聽了他話,終於冷靜下來,大人說的沒錯,若不是她記得那個鐲子,如何也不會相信麵前姿態妖嬈的人,會是她那位驕傲不可一世,同父異母的姐姐。


    當年楚曦便是用帶著那個鐲子的手,捏著她的臉,不屑一顧的輕蔑看著她,她說了什麽,她說:“你也配稱是我妹妹”,“野種”……


    雲意痛苦的閉緊眼睛,眉心脆弱怯怕的顰緊。


    季硯低眉不語,帶著她進了艙房之中。


    另一頭,率先走上畫舫的賀霆眯起眼睛對身邊人道:“我怎麽瞧著……前麵畫舫上那人的背影,像是季閣老。”


    “侯爺怕不是看花眼了,季閣老怎麽會在此。”


    賀霆未置可否,”讓船夫把船開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


    雲意平複下心請之後,才發現膝上火辣辣疼得厲害,她剛才不管不顧的往大人懷裏撲,膝蓋撞在了凳角之上。


    定是磕破皮了,雲意捏著裙擺想檢查一下,但又怕會讓季硯擔心,將提起一點點的裙擺放下,忍著疼沒有吭聲。


    季硯看著她說:“當年,楚承德與高氏對外都稱你是與你母親一同遭遇了不測,沒有人知道你還活著,所以即便是遇到曾經楚家的人,你也無需擔心,隻做不認得,從沒有見過。”


    他最終會救下雲意,也是權衡之後的決定,如若不然,他會更早接她離開。


    雲意點頭,楚家其他人的下場,她已經從王炎嘴裏聽說過,是好是壞,都與她無關,她做不到原諒他們,也做不到同情,互不相幹就夠了。


    她隻是不明白,她所謂的父親,怎麽會如此善心將她托付給大人,是因為愧疚嗎。


    季硯見她心緒不寧,這湖也沒有遊下去的必要,揚聲喚何安。


    過了一會兒,何安才進來,“大人,遇上宣德候的畫舫,他想請大人移步過去小坐。”


    季硯道:“拿一壇酒過去,替我謝過侯爺的美意,再吩咐船夫靠岸。”


    何安領命退了出去。


    賀霆那邊笑著接下何安送來的酒,待人一走,他臉色倏然一沉,似笑非笑地冷哼道:“倒是還請不動他了。”


    在場的官員誰也不敢應聲說季閣老的不是,就是再多給他們一個腦袋也沒這個膽子。


    有人打圓場道:“許是季大人還有要事在身。”


    “若真有要事,又豈會在這裏遊湖。”一道婉轉輕悠的聲音插了進來,正是楚曦。


    “我分明瞧見,似是還有別人在畫舫上。”她端著酒盅,身姿軟倚在賀霆懷裏,媚骨酥柔,她不屑一顧嗔聲道:“不過就是故作清高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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