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意冷笑,輕抬著下頜看他,“若我非要出去呢。”


    何安拱手道:“那屬下唯有得罪了。”


    話落,他強硬的做了個請雲意回屋的手勢。


    雲意緊緊咬著牙,與何安對峙了片刻,忽然詭異的揚了抹笑。


    何安看著她豔然若妖的笑隻覺得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聽雲意道:“你不讓出去是麽, 那我現在就大喊把人招來。”


    何安還沒聽明白她的意思, 雲意接著悠悠然的說:“等人來了我就將我和二公子, 四公子的事都捅出去,哦,還有和大人的事……今日府上都是身份地位不俗的客人,皇上身邊的公公也來了吧……你猜會有什麽後果。”


    何安腦門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覺得雲意必然是在威脅自己,事關名節,哪個姑娘敢把這樣的事往外說,可雲意挑釁的目光又讓他不確定了。


    回想她都敢下藥囚禁大人,還有什麽是她不敢做的,這副楚楚動人的外表下,根本就是個小瘋子。


    雲意自然不會真的這麽做,她還不傻,說這些不過是用來嚇唬何安的罷了。


    看到他所有遲疑,雲意厲聲道:“讓開。”


    何安掙紮了一瞬,隻能讓開道,在雲意身後一步不落的跟著。


    前院,宴正熱鬧,季老夫人坐在席首,一襲錦緞福字褙子,容光煥發,季硯陪在側首,過去則是高公公。


    季硯此刻含笑從容的臉上已經絲毫看不出先前的怒色,他端著酒杯朝高公公淡道:“公公專程趕來,一定要多飲幾杯,請。”


    高公公端著就回敬,“不敢不敢,季大人請。”


    季硯低笑著垂眸,提了酒壺為兩人斟滿,一道嬌小玲瓏的身影闖入餘光,季硯斟酒的動作微頓,放下酒壺,抬起視線朝宴席那頭看去,唇邊的笑意霎時無聲斂起。


    看到雲意遙遙與自己對望,季硯幾乎是在一瞬間怒上心頭,真是一句也不聽了,誰準她出來的!


    何安被季硯冰冷如刃的一記眼風掃過,整個人從頭頂到腳心都生了寒意。


    雲意看到季硯冷了神色,像是做了壞事得逞般有幾分得意的朝他翹唇一笑,頑劣難馴的樣子讓季硯牙根都發了癢。


    雲意正要往宴上走,她瞧見一個小廝送送跑來對守在宴席處的婢子道:“快去通稟,宣德侯來了。”


    雲意停下腳步,宣德候?她覺得有幾分熟悉,一時倒沒想起是誰,隻遠遠看到一個身形挺闊,錦袍玉帶的男子從照壁後走來,他手裏拄著根漆黑鑲瑪瑙的手杖,仔細一看才看出他手路有些異樣,好似是一條腿有疾。


    雲意心上恍然,是宣德候賀霆!


    她在西山狩獵是見過,現在她還記得起賀霆看自己時的眼神,如同盯著獵物的鷹隼,雲意眨了眨水盈盈的雙眸,現在回想起來,賀霆那時怕是對她起了歪心思……


    賀霆目不斜視的看著前頭,並沒有看見雲意,直到被一聲輕淺細柔的聲音絆住了腳跟——


    “小女見過賀侯爺。”


    賀霆步子一停,側頭朝幾步開外的雲意看去,如鷹銳利的眸光掃過雲意的周身,幾乎一下就想起了她是誰,他玩味的眯起眼,意味深長的看著她,“是你。”


    相較兩年前,賀霆冷峻的五官較更多了一層陰鷙,他目光流連在雲意姣好的身段上,掌心揉搓著手杖,當初他就看出雲意會是個尤物,沒想過了兩年,長得比他想得還要勾人。


    芙蓉雪麵,玉骨冰肌,衣衫裹著也能看出有多飽滿的雪脯,細腰如柳……當年就被撩撥卻嚐不到的欲/.念和不甘,一下就又竄了起來。


    雲意朝他微微欠身,低伏著肩頭,抬起精巧的下頜,盈盈的水眸遙睇,細聲道:“侯爺還認得小女。”


    分明什麽都沒有做,就是透著股天然自成的撩人勁兒。


    賀霆勾唇笑道:“自然記得。”


    兩人旁若無人的說著話,何安腦門上的青筋已經爆了出來,背上更是淌汗不止,這小祖宗真是膽大包天,季硯猶淬著寒冰的目光她是真感覺不到嗎?


    更要命的是,朝這裏看來的不止大人,還有二公子和四公子,何安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跨步上前,擋在兩人中間,對賀霆恭敬道:“還請侯爺入席。”


    賀霆這才收回目光,往宴上走。


    何安實在忍不住抬手擦了把汗。


    “喀嚓。”


    瓷片碎裂的聲音不算響也不算輕,坐在季硯身側的高公公注意到他手裏的酒盅憑空碎了,哎呦了一聲道:“怎麽碎了,季大人沒傷著手吧。”


    季硯不甚在意的將手裏的碎瓷片甩落到地上,兀自拿著手帕擦去掌心的酒水,麵無表情道:“無事。”


    他漠然吩咐下人:“去換一個。”


    季硯一點點擦著手,同時也是在擦去他心上的火,小東西還真會把他的話當耳旁風,這是要反了天去。


    多大的膽子,連賀霆也敢去招惹,任性妄為到了這個地步,是仗著他不舍得對她如何。


    之前隻是聽暗衛稟報她是如何與兩個侄兒周旋,他已經是竭力在克製。


    可此刻親眼看到她是如何誘引著別的男人的視線,之前多心疼舍不得對她動怒,現在就有多想把人捉過來教訓,以及把賀霆另一條腿也廢了。


    雲意自然察覺到了季硯落在她的目光有多淩厲,她一點也不覺得後悔,隻覺得心裏快活了,也不去看季硯,徑自走到季舒寧給她留的位置上坐下。


    季舒寧一待她坐下就靠過去問:“六叔說你身子不舒服,不來了。”她上上下下的看了雲意一圈,“出什麽事了?”


    雲意搖搖頭,“你不是說要去鹿鳴山莊,我跟你一起去。”


    坐在季舒寧身旁的裴濂聽到她的話,眉頭都擰了起來,雲意隻能裝看不到。


    她隻怕是把大人氣的不輕,趨吉避凶的道理她還是懂的,因為現在是宴上,大人才沒做什麽。


    可她知道大人說一不二,說要帶她回東水巷,就一定會帶她回去,她除了嘴上逞強兩句,跟本沒辦法違抗,或許回去就又會被禁足,所以隻能跟季舒寧走了。


    季舒寧聽了滿口說好,“那感情好,明日一早我們就走。”


    雲意這才敢朝季硯看去,隻見他正和幾個官員在侃侃而談,平和的臉上看不出一點端倪,好像剛才那到冰冷的目光隻是她的錯覺。


    雲意心不在焉的吃著宴,時間流逝,不少來賀壽的官員都陸續起身告辭,季硯讓季大爺帶著人去送,自己則沒動。


    他對準備下去先休息的季老夫人道:“孫兒今晚就帶雲意回東水巷住去,與祖母說一聲。”


    季老夫人年事高了,精神頭也不濟,已經覺得十分困倦,聽到季硯的話愣了愣才覺出不對來。


    他要帶雲意回東水巷,這叫什麽說法。


    看著季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神色,季老夫人瞌睡都醒了,轉頭朝雲意看去。


    一見季老夫人神色古怪的看著自己,雲意立馬緊了神,攛掇著季舒寧道:“你要我陪你去,現在就跟老祖宗說,遲了就沒機會了。”


    季舒寧還雲裏霧裏的沒搞清怎麽回事,聽雲意繃緊著語調,也顧不得許多,出聲道:“老祖宗,舒寧有話說。”


    季老夫人就怕季硯要說出什麽來,聽季舒寧開口,立馬道:“你說。”


    季舒寧便道:“我想要雲意陪我去鹿鳴山莊小住幾日,我們己經說好了,這邊跟您說一聲。”


    季硯說話的突然,季老夫人還沒想到應對之法,聞言便順著點頭,“那你們就一起去。”


    季硯異常冷漠的看著他們一唱一和,也不急著開口,等季老夫人說話才淡淡道:“她不去。”


    不容置喙的氣場讓眾人一時都不敢說反駁的話。


    雲意沒想到他會如此強硬,一下就慌了神,細聲叫季舒寧,“五姐姐。”


    季舒寧也不知怎麽辦才好,可她確定雲意和六叔之間必然是發生了什麽事,快速權衡之下,她那手肘撞了撞身旁的裴濂,若是裴濂開口,六叔應該會給這個麵子。


    裴濂隻當不懂她的意思,他一點也不希望雲意跟著過去礙事。


    季舒寧見他不理自己,改為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道:“夫君……你幫幫我。”


    軟綿綿帶著討好的一句話,讓裴濂眸色深了一下,反握了握妻子的手,對著季硯溫朗而笑,“寧兒和陸姑娘交好,也是難得有這個機會,六叔就讓她們一同去吧。”


    季硯微涼的目光讓裴濂話頓了一下,但是為了季舒寧那句夫君,還是接著道:“而且上回陸姑娘來侯府,家母也很是喜歡她,要是知道這次她也一起去,不知有多高興。”


    裴濂連永安候夫人都擺了出來,季硯若再不鬆口,就有些過於不近人情,也傷了兩家和氣。


    季老夫人也半是說笑半是認真的道:“今日是我的壽辰,我說準,誰敢不答應。”


    她要是再看不出雲意和季硯之間有事,就真是老糊塗了,自己孫兒多年不娶,又將已經送走的雲意接了回來,這代表著什麽,分明是人定了!


    雖然這些時日相處下來她也挺喜歡雲意,可也僅限於此,要讓她做季夫人,那是萬萬也配不上的。


    季硯對老夫人的話不置可否,隻看著雲意輕笑了笑,也沒說話,眾人都隻當他答應了。


    季老夫人不願跟他談論雲意的事,讓下人扶著自己回去。


    雲意則避開他的視線對季舒寧道:“那不如五姐姐今日就住祖家吧,我陪你回屋。”


    季硯靜靜看著對自己避之不及,匆忙離開的雲意,直到她的身影徹底在眼前消失,才垂下眼簾,也不再遮掩眸中的冷意。


    他慢條斯理的撥著手裏的佛珠,意味不明的淡道:“當真是無法無天。”


    溫緩的話鋒倏忽一轉,變的淩厲,“欠收拾。”


    作者有話說:


    雲意:呀,一不小心四條船了。


    季大人:……你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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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6章


    離開宴席後雲意就始終一言不發, 靜靜陪著季舒寧往他所住的院子走去。


    季舒寧有一肚子的話要問,憋了一路,等終於回到院子, 把裴濂支開後,關了門就一股腦的問雲意:“你跟我六叔到底怎麽回事, 我從沒見過他這樣子,笑了像沒笑一樣, 他不是最疼你了,為什麽不讓你跟我去山莊?”


    今天發生太多事情, 雲意到現在還覺得渾渾噩噩,再被季舒寧一連串的問題一攪, 腦子更是混亂不堪。


    她抬起視線,望著季舒寧滿是疑問的雙眸,欲言又止的抿唇, 低聲道:”我自己也說不清出。“


    大人必然是生氣了,這點毋庸置疑, 在大人質問她的那時候, 她其實是開心大於慌張,因為大人終於不再對她的所作所為無動於衷,一味的由著她,原來他也會生氣,可她又發現,大人生氣隻是因為她胡鬧、不懂事, 他從來沒有像她這般,像發瘋一樣想要把他占為己有的念頭。


    季舒寧說大人最疼她, 確實是這樣, 可她已經不是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孩, 她想要的不僅僅是疼愛,而是男女之間難分彼此的濃烈情綣,如果今天調換處境,是大人與旁的女子糾纏不清,她想她真的會瘋掉的!


    這就是區別,大人對她沒有情愛,他什麽都願意給她,她知道,可是她也知道他不會愛她……


    也是,誰會愛一個卑劣,執拗,不擇手段,陰暗又貪心自私的人。


    “雲意,雲意。”季舒寧連聲叫她,“你怎麽了?”


    雲意從深陷的思緒裏恍惚回過神,疑惑的看向季舒寧,眼前卻模糊的厲害,她才發現自己竟然哭了。


    眼眶承載不住沉甸甸的淚水,決堤的順著臉頰落下,她緊握的掌心也疼的厲害,雲意緩緩鬆開手掌。


    季舒寧嚇了一跳,拉起她的手,看著她生生捏斷的指甲,和掌心一道道的深陷沁了血痕的指甲印尖叫道:“你,別嚇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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