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她夢到了這個男人。


    極旖旎的一個夢。薄荷氣息濃鬱又熱烈,他皮膚上傳來熾熱暖意,兩人近得呼吸相貼。


    那雙指骨修長的手,發狠地握住她的腰,像是想要折斷一支玫瑰。


    夢境無法憑空構建出陌生的東西,但可以利用已知素材聯想、組合。


    於是,關於那些她沒見過的部分,大腦便動用藝術解剖學裏的知識,為他虛構出了一具,美學史上最完美的身體。


    健美清勁的輪廓,熾熱有力的呼吸……


    不對,別再想了!


    溫雪瑰唰地從床上坐起來。


    做人要有點出息,夢又不是真的!


    她脫下睡袍,將身上所有衣物都扔到洗衣機裏。


    然後一臉羞憤地紮進了浴室。


    -


    走出酒店,一大片雨雲正好遮住太陽,明媚的天色隨即晦暗下來。


    她腳步遲疑一瞬,不知要不要回去拿傘。


    就在此時,街邊一輛不起眼的車打開門,艾倫走下來。


    “早。”


    車子是留學生中常見的款式,聽說性價比很高,總之賣不到她國內座駕的一個零頭。


    溫雪瑰卻喜出望外地坐進來:“哪來的車?”


    “借的。”


    李鍾也是花了大力氣,才找到這麽一輛樸實無華的車。


    溫雪瑰是真的很開心,這樣下雨也不怕了。


    艾倫不知道這層,隻覺得她笑容可愛。


    可目光剛投過去,她便臉紅得說不出話。


    溫雪瑰朝車座另一邊縮了縮。


    昨夜夢見的人就在麵前,種種旖旎畫麵立刻井噴般湧入腦海。


    他身上的薄荷涼意近在咫尺,和滾燙夢境形成鮮明對比。


    還有那青筋凸起的小臂,如玉如竹的修長手指,正將方向盤緩緩握緊。


    她麵紅耳赤地閉上雙眼。


    在夢裏,他握的可不是這個。


    艾倫饒有興趣地看著她,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巴掌臉紅撲撲的,像朵玫瑰苞。


    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如棲息在花間的墨蝴蝶。


    蝶翼輕顫,將他眸底笑意也染上些暗色。


    實在太過可愛。


    叫人忍不住想作弄。


    他俯身過去,呼吸溫柔得像一枚無實體的吻,貼在她耳畔。


    “雪瑰?”


    女孩沒想到他一瞬貼得這麽近,身體猛地僵直了下,眼睫也抖個不停。


    卻下定決心似的,一直沒睜開眼。


    少頃,似終於做好心理準備,睫毛也不抖了。


    反倒若有若無地,朝他這邊稍稍貼近了些。


    是個適合親吻的好時機。


    兩人都心照不宣。


    艾倫垂眼看著她車厘子般的唇珠,眸光愈發晦暗。


    凸起的喉結滑動了下,原本輕搭在方向盤上的骨指,也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呼吸溫熱,掀起她的發絲。


    可最終,他什麽也沒做,隻是抬起手,輕輕揉了揉她發頂。


    又十分不解風情地開口,用低沉好聽的音色,將車內的旖旎氣氛破了個幹淨。


    “覺得熱的話,我把窗戶打開。”


    車窗搖下,涼風帶著早春的濃重露意拂過耳際,吹散了那枚呼吸的觸感。


    溫雪瑰睜開眼,看見哥特風格的街景飛速倒退。


    要說不失望,自然是假的。


    她悄悄看艾倫一眼。


    可後者隻是目視前方。


    -


    經過路邊一家冰激淩小店,溫雪瑰忽然道:“能不能停一下?”


    停車後,她也沒多說什麽,就下去了。


    一路上都沒出聲,好像真有點介意。


    艾倫收回視線,打量車子的內飾,眸光冷冽。


    也不知李鍾從哪借的車,座椅幹癟,避震一般。


    雖然消過兩次毒,那股淡淡縈繞的氣味還是不太宜人。


    小姑娘跑這麽遠,是想談一場戀愛。


    可戀愛的起點如果隻是這麽一輛破車,未免太不浪漫,也太草率。


    “你好,要一個荔枝味的,雙份糖珠。”


    溫雪瑰來到店前,從珍珠手包裏拿出錢夾,又回身朝他打手勢:“你要嗎?”


    艾倫搖下車窗,向她擺擺手,又朝前開了一段。


    天空初晴,雨雲已經褪去,空氣清甜得像冰糖。


    小店門口有棵嫩綠的懸鈴木,樹下擺著棕紅色的簡易桌凳。


    其中一桌坐了人,梳著娃娃頭的小女孩在父母懷裏吃冰激淩,撒起嬌來像個天使。


    溫雪瑰有點羨慕地看了一陣,想到艾倫在等,還是道:“打包。”


    手機忽然震了下:[就在外麵吃吧,我去停車]。


    她揚起唇,改口道:“不好意思,還是不打包了,您直接給我吧。”


    這聲線溫暖柔和,胖胖的店主抬起頭,眼睛從口罩和白帽子的夾縫裏露出來,笑眯眯地一彎。


    “是你啊,好久不見!”


    她在佛美讀書時,心情不好就會來這裏吃冰激淩,沒想到店主還記得。


    點的是小份,店主卻捧上大份。盛情難卻,溫雪瑰道完謝,接過碩大的紙碗,在另一張空長凳上坐下。


    桌麵清爽又冰涼,微風徐徐,一朵粉色小花打著轉兒從樹上飄下,“撲簌”落在桌上。


    她含笑去戳弄那花,心情好到極點。


    耳邊卻忽然響起個男聲。


    “雪瑰?”


    語氣有種狼狽的無措,尾音還難以置信地發著顫。


    和素來不曾失控的艾倫相比,簡直敗得慘烈。


    她沒什麽表情地抬眼,看見了kim。


    “果真是你。”


    他麵露苦澀,又努力擠出個笑容,跟她套近乎:“你也太喜歡這兒的冰激淩了,都畢業了還能見到你。”


    溫雪瑰禮貌地笑了下,並未多說。


    kim是她的高中校友,原名金思铖,和她表了幾次白都不成,最後還是一頭熱地追著她來了意大利。


    他文化成績不好,又沒有藝術細胞,家裏絞盡腦汁,才把他塞進佛羅倫薩大學。


    “你不是回國了嗎?”


    金思铖搓搓手,假裝不經意地在她斜對角處坐下,神色難掩期待。


    “怎麽,待不習慣,又回來了?”


    “沒有,就是來度假。”


    他坐的不是正對麵,也不好趕人。


    溫雪瑰言簡意賅地回答完,微微屏住呼吸。


    金思铖身上香水味太濃,範思哲的海神,夜店咖最愛的款式。


    再配合那個油乎乎的背頭,logo誇張的bc花色針織衫,表盤巨大的百達翡麗,構成溫雪瑰最討厭的富二代等式。


    “哦哦,我還在這讀書呢。掛太多科了,得再過兩年才畢業。”


    他大咧咧說著,一點愧意都沒有,又指著街對麵大老遠的一個老人道:“那是我爺爺,來看我的。”


    溫雪瑰抬眼望去,老人家拄著拐杖,蹣跚地走在石子路上,身形顫顫巍巍,看得人提心吊膽。


    這個不孝子倒好,見到她就一溜煙跑過來,放著老人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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