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鬱墨淮輕輕頷首,拿起長夾,夾起一隻聞香杯。


    先將滾燙的茶水倒進去,再蓋上茶杯,倒扣過來,讓暖意和茶香浸染聞香杯的杯壁。


    而後,自己又試了試溫度,確保不燙,才將這隻聞香杯放入她手心。


    這一套流程,令人平心靜氣。


    也因此,鬱墨淮的語調恢複了些許往日的沉穩。


    “你說。”


    溫雪瑰握住聞香杯,雙手搓了兩下杯身,深吸一口氣,嗅聞幽微的茶香。


    而後,才決定一鼓作氣,將整理多日的想法傾吐而出。


    “……在了解到你的身份之後,我才忽然意識到。”


    “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表現出的狀態,未免也太親切了一點。”


    溫雪瑰垂下頭。


    話匣子像潘多拉的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了。


    “那天,我以為和你是萍水相逢,但其實,你知道我在酒吧,是故意在那等我的。對嗎?”


    “你還問我叫什麽,說沒看過我的畫。可事實上,也並非如此。”


    回望兩人在佛羅倫薩的相遇,這些他有意為之的隱瞞,確是事實。


    而溫雪瑰性情溫柔,不願說傷人的話。


    麵對這一切,她已經用了足夠委婉的說法。


    鬱墨淮無聲地長歎了一下。


    事情是他做的,而他做事,向來鮮少後悔。


    唯獨這件。


    當他決定對所有陌生人以城府相待的時候,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像今天這樣作繭自縛。


    溫雪瑰低聲道:“當時我們從來沒見過麵,你做這一切,無非是因為……我們有婚約。”


    她說著,悄悄看了鬱墨淮一眼。


    見對方並未立刻給出肯定回答,這才暗自鬆了口氣。


    “我們在佛羅倫薩相處了那麽久,你知道的,就算你不是鬱墨淮,我也會堅定地選擇你。”


    “……那我呢?”


    就要說到最關鍵的部分,溫雪瑰心裏撲通直跳,一字一頓地繼續說著,險些咬到舌頭。


    “如果我不是你的婚約對象,如果我不姓溫——”


    “你還會,選擇我嗎?”


    回應她的,是對麵的一片靜默無聲。


    她愈發不敢抬頭。


    心髒像是溺了水,冰涼地沉下去,沉到深不見底的黑洞裏。


    他會否認嗎?


    他那麽理性的人,最初遵從婚約,是不是隻想順水推舟?


    如果他真的否認了——


    自己又該,怎麽辦呢?


    她胡思亂想著這一切,呼吸都變得輕飄飄的,沒個著落。


    可少頃,眼前忽然暗下來。


    不知何時,鬱墨淮來到她身邊。


    他身形高大清朗,遮住了木窗外的光。


    眸底漆深幽黯,卻在望進她雙眼時,燃起熾烈的火光。


    不等她做出什麽反應。


    他忽然略帶蠻橫地抓過她的右手,與自己十指相扣。


    而後,左手攬過她的肩膀,用力將人帶進懷裏。


    溫雪瑰睜大了雙眼。


    失重感令人眩暈,卻也讓人昏昏欲醉。


    他的胸膛溫暖又沉厚,逸散著薄淡的檀木氣息,充斥了她的所有感官。


    他身上的暖意,強勁有力的心跳,都透過這個親密無間的擁抱傳達過來,熨帖了她的每寸皮膚。


    “原來是在擔心這個。”


    鬱墨淮嗓音低啞,有潮水平息的釋然。


    原來是在擔心這個。


    而不是,介意他親情淡漠,不是對他失去感覺,不是再也沒法相信他。


    幾乎要把懷裏的女孩按進自己骨頭裏,鬱墨淮依然覺得不夠。


    又托起她小巧的腦袋,望進這雙霧水淋漓的清眸,再將目光,移至嫣紅的唇瓣。


    而後,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吻了上去。


    唇舌揉撚薔薇,似颶風肆虐,甜美的窒息感鋪天蓋地。


    溫雪瑰下意識地回應著,另一隻手搭在他心口處,將挺括又潔淨的白襯衫揉出一片褶皺。


    微顫的舌尖輕蹭過他齒列,茫然又青澀,卻愈發撩撥心弦。


    似油滴滾入火焰,鬱墨淮抱她的力道愈發強硬,幾乎要將自己的全部氣息,浸透她的五髒六腑。


    唇舌撬開她齒關,逼迫她喉間逸出聲音。


    不知過去多久,這場擁吻才終於結束。


    溫雪瑰眼前尚有水汽彌漫,分不清是被欺負的淚意,還是熾烈欲醉的情.欲。


    她怔忡地看著鬱墨淮,直到一綹頭發從圓潤的發髻裏脫落,輕飄飄地垂下來。


    溫雪瑰這才有了些實感,雙頰一瞬便紅得發燙。


    她嗔惱地看了麵前的男人一眼,別過頭去,重新將頭發挽好。


    鬱墨淮笑意溫醇,還有幾分自矜。


    眸底光芒細碎,瞧著挺得意的樣子。


    待他坐回座位,重新開口,語氣已然輕鬆了不少。


    “會。”


    針對那個“還會選擇我嗎”的問題,他答得言簡意賅。


    溫雪瑰不太信服,有點失落地道:“都現在了,你當然這麽說。”


    鬱墨淮唇際依然含笑,目光片刻不離地注視著她,隻覺女孩一舉一動都鮮活可愛。


    “可這就是實話,你希望我怎麽說?”


    以前讀書時,出於管理者要通曉人性的目的,他選修過一門性別差異心理學。


    有一課,用了好幾個實例,講述女性的心緒是如何細膩,如何百轉千回。


    他當時沒太上心,此刻便有些後悔。


    思忖片刻,鬱墨淮眉眼低斂,語調多了幾分鄭重。


    “誠實地講,如果我們沒有婚約,我也許不會和你相識。”


    “人盡皆知,在你之前,我對任何異性都沒有興趣。”


    “但是,我也很清楚,隻要我能有個契機遇見你——”


    他說了一半,卻不繼續,隻是將身體前傾過來,眸光灼灼,望進她的眼睛。


    溫雪瑰被想知道答案的渴望驅使著,也不自禁地朝他靠近過去,兩人在茶桌的中心點相會。


    鬱墨淮笑意散漫,眉眼低垂,不太正經地盯著她的唇。


    少頃,才緩聲開口。


    “隻要我能遇見你,我就會對你做很多次,剛才那樣的事。”


    溫雪瑰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麽說。


    雖說剛才發生的事也隻是擁吻,但他將語調略微拖長,加上眸底幽黯又細碎的光,倒好像在說其他的什麽事一樣。


    唇上的觸感還有殘餘,稍抿一下,就能嚐到他的氣息。


    窗外仍下著微雨,清風夾雜著涼意撲麵而來,卻吹不散她耳根處火燒般的灼熱。


    溫雪瑰完全不知該怎麽接話,隻得垂下頭,默默喝茶。


    因為太心不在焉,拿茶杯時,還險些拿成那隻空的聞香杯。


    鬱墨淮拎起茶壺,替她倒了杯加糖的熱茶,溫聲開口:“暫時不信也沒關係。”


    雨聲淋漓,憑欄而望,墨染萬千風月。


    氤氳的水汽自窗外彌漫進來,將他清矜輪廓也暈開一層朦朧的邊。


    他抬起眼眸,聲音很輕。


    “都怪我。”


    一聽見他用這種嗓音說話,溫雪瑰就容易心軟。


    其實也不能全怪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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