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條件是,你得和那位第三者離婚。”


    “並且,不允許給他們任何溫飽線以上的接濟。”


    鬱墨淮看著對麵的老人,溫聲道:“你不是都做得很好麽?”


    “你忘了你是怎麽和我保證的了?你痛哭流涕地說,謝謝我這麽孝順,不計前嫌。哭完,立馬就簽了字。”


    鬱長明的麵皮變得又紅又紫。


    他胸腔明顯起伏個不停,打量了溫雪瑰好幾眼,似是覺得當著這麽一個年輕女孩的麵,被這樣揭開老底,十分不好意思。


    他已經過了好幾年的安生日子,忘記了曾經的絕望,於是梗起脖子,大聲道:


    “你就算對你宋阿姨再有意見,小殊也是你弟弟。就因為你鬧的這一出,小殊之前計劃好的留學也沒去成,你耽誤了他一輩子……”


    “我耽誤了他一輩子?”


    鬱墨淮似乎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一般,笑意愈發加深。


    “宋殊是憑自己的能耐拿到的offer麽?”


    “不是吧。”


    好像是你揚言要給那邊捐幾棟樓,那邊才勉強同意了他的申請。”


    “可你當時,已經拿不出那麽多錢了吧?”


    鬱墨淮淡聲道:“你看過他的英語成績單麽?他本來就是想逃避高考,才非要出國留學。可惜如果不讚助巨款,根本沒人要他。”


    “如果真想要爭取自己的前途,他大可以回去好好準備高考。”


    “他去了麽?沒去。”


    “他一如既往地在街上閑混,以前是跟有錢的紈絝混,現在是跟街上的小流氓混,再也沒回過高中。”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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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茫茫雪原


    鬱長明灰頭土臉地坐在原地。


    他是家裏的老二, 從小哥哥護著,弟弟捧著,什麽事兒也輪不到他來擔當。


    久而久之, 便養成驕縱自大的性格。


    成年後順理成章地接管家族企業, 更是到哪兒都橫著走, 從不必看別人的臉色。


    沒想到會有今天。


    他看著麵前的鬱墨淮。


    昔日那個還未變聲的少年,早已成長為頂天立地的男人。


    身材高大, 肌骨清勁。


    一身暗色衣著, 更為他平添幾分深不見底的陰鷙。


    眉眼間的青稚褪去,輪廓愈發深邃。氣場凜冽, 喜怒不形於色。


    淡淡瞥來時,渾身都是上位者的威壓。


    鬱長明說不清心裏是個什麽滋味。


    他蒼涼地看了鬱墨淮一會兒,啞聲開口。


    “小淮, 你以前是個很心軟的孩子。”


    他對鬱墨淮的印象, 總還停留在十多年前,他沒去意大利的那時候。


    那時的少年個頭才到他胸膛, 身量瘦削,慣穿白衣。


    雖不愛多言, 卻是個很愛笑的孩子。


    在外麵聽到風言風語, 一定會站出來維護父親。


    鬱長明想到這兒,眼眶就有些紅了。


    他臉上的溝壑心酸地擰在一起,用陌生而略帶畏懼的目光看著鬱墨淮,輕聲開口。


    “你真的這麽恨爸爸?”


    鬱墨淮波瀾不驚地垂下眉眼,看他時,眸光無甚溫度, 像在看一件死物。


    “恨也是一種強烈的情感。”


    過了一陣, 他才冷聲開口。


    嗓音薄淡, 像一枚白色的刀片。


    “我對你,沒有這種東西。”


    -


    鬱長明離開後許久,鬱墨淮仍坐在原位。


    空氣粘稠如膠。


    日光灼熱,炙烤著滿園的蔥蘢綠意。


    落在身上,有種若有似無的燒灼痛楚。


    溫雪瑰走到他身後,輕輕抱住他。


    他的脊背寬闊溫暖,隔著衣料,能感到其下緊實的肌肉。


    被抱住的一瞬間,他安之若素的外殼,仿佛碎裂了一道縫隙。


    平直又沉穩的肩膀,似乎微不可感地,輕輕動搖了一下。


    而後,便微微塌陷下來。


    塌陷進她的懷抱裏。


    “我為什麽不恨他。”


    鬱墨淮喃喃低語。


    “在我媽病得扆崋最重的時候,他把我們趕出了家。”


    溫雪瑰愕然地睜大了雙眼。


    她下意識地看向石桌對麵,可鬱長明坐過的座位已經空空如也。


    空氣裏,仿佛還殘留著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蒼老氣味。


    生平第一次,心頭猛然竄起一種,強烈到極點的憤怒感。


    溫雪瑰咬緊牙關,甚至有種追出去的衝動。


    這樣的貨色,憑什麽為人夫、為人父?


    如果那個人還在這裏,她簡直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


    似是感到她身體的僵硬。


    鬱墨淮並未回頭,卻抬起手,牽住了她。


    他掌心冰涼,動作卻仍舊篤定,有種從不失控的可靠感。


    帶著溫潤的安撫力,漸漸撫平了她的怒火。


    少頃,他脖頸稍抬,發頂靠在她肩窩裏,朝更深處蹭了蹭。


    目光則投向湛藍的天空裏。


    日光刺眼,白得像電。


    強烈得令人難以直視。


    可他仍未移開視線。


    不知過去多久,才終於,苦澀地笑了一下。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給他那個選擇?”


    他低聲開口。


    “我就是想看看,他到底還有多少人性。”


    鬱墨淮回想著當時的場景,隻覺得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像極了一場黑色幽默。


    “我原本以為,麵對這個選擇,他會稍稍掙紮一下。”


    “既然為了那個女人和她的私生子,才完全地舍棄了我和我媽。那麽,應該是對他們有幾分情意的吧?”


    他輕輕笑起來。


    細碎的氣流自喉間逸出,被切割得支離破碎。


    “沒有。”


    “一點也沒有。”


    “他心裏隻有他自己。”


    鬱墨淮的嗓音一片空寂,似望不到盡頭的茫茫雪原,吞噬了一切溫度和回聲。


    “我身上一半的基因,就來自這麽一個玩意兒。”


    他唇際微微揚起,帶著一絲冰冷的自嘲。


    -


    溫雪瑰從沒想過,世界上還存在這樣的父子關係。


    她還天真地以為,所有的父親都是像溫岩那樣,在外拚命工作,在家就掏心掏肺地擔憂孩子吃什麽、穿什麽。


    也會冷下臉來訓人,但絕不會生太久的氣。要是語氣重了,一定會後悔得睡不著覺。


    等到第二天,再睜著兩隻熊貓眼,不聲不響地把幾顆糖放在她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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