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雪瑰晃了晃神。


    這女人雖穿得平樸,五官卻十分精致漂亮。


    饒是雙鬢和眼尾已經染上了幾分風霜的痕跡,仍不難看出昔日的明豔照人。


    她一隻腳立著,雙手扶住溫雪瑰,總算能使上力。


    可隨著那隻腳猛地一拔,女人眉心驀地蹙起,牙齒縫裏吸了口涼氣。


    溫雪瑰垂眼去看:“崴到腳了嗎?”


    女人狼狽地點了點頭,額前的汗珠亮晶晶地往下滴。


    她略帶尷尬地整理了一下肩上的帆布包帶,這才開口:“不好意思啊,姑娘,你人真好。”


    “別客氣。”


    溫雪瑰往四處望了望:“可這附近也沒個藥店之類的地方……”


    “這樣吧,你坐我的車,我送你去醫院。”


    女人看向停在一邊的瑪莎拉蒂,好像被那車標嚇著了,連連擺手。


    “不用了,不用了。”


    她局促地露出個笑:“我一身汗,就在這兒找個地方,坐會兒就行。”


    女人仿佛對附近很熟,沒什麽遲疑,便朝街對麵的露天茶館努了努下巴。


    “姑娘,勞煩你幫把手,把我扶過去就行。”


    溫雪瑰順著她目光看過去,見那茶館灰撲撲、髒兮兮,布棚子看不出顏色,還往下落著灰。


    她蹙了蹙眉,扶起女人,卻帶她朝街這邊的一家餐廳走進去。


    才打開門,涼爽宜人的香風撲麵而來。


    餐廳內飾極為講究,地毯綿密,樂聲悠揚,充滿了浪漫繁麗的宮廷感。


    溫雪瑰也是頭一回來這家餐廳,但隻看了一眼,心裏便有數。


    這裏的裝潢像模像樣,牆上還用法語寫著一句裏昂的名言:“幹活時我們盡力而為,吃飯可得精益求精。”


    可惜還是露了怯,一句話裏錯了兩個單詞。


    果不其然,儀態過於端正的侍應生站在門口,先被中年女人吸引了目光,立刻麵露為難之色。


    “這位女士,我們是米其林榮譽餐廳,有最低消費……”


    話未說完,便被溫雪瑰冷聲打斷。


    她言簡意賅道:“你放心。”


    侍應生看向她,驚豔之色溢於言表,忙不迭躬下身,換了副表情道:“沒問題,沒問題。請跟我來。”


    兩人被引入內廳。


    溫雪瑰扶著中年女人在座椅上坐下,對方拘謹地將包放在椅背處。


    才坐穩,便聽她惶惶不安地說了句:“米其林,一定很貴吧?”


    “沒事兒,外麵太熱,姐姐陪我喝點東西。”


    溫雪瑰給足了對方麵子,又柔聲安慰道:


    “米其林榮譽,不是米其林星級。他們也就是虛張聲勢,掛羊頭賣狗肉,你放心。”


    其實溫雪瑰心裏清楚,這種慣愛搞歪門邪道、將客人分為三六九等的餐廳,隻有廚藝和服務是虛張聲勢。


    至於價格,往往比正牌貨還要高出一截。


    不過她家底厚,也沒什麽感覺。


    溫雪瑰點了道甜品,又讓女人點。女人看了好一會兒菜單,點了一杯不算便宜的特調。


    “姑娘,你心腸可真好。”


    女人將菜單還給服務生,感激地看著溫雪瑰道:“我姓劉,你不嫌棄,叫我劉姐就行。”


    “好,劉姐。”溫雪瑰笑吟吟點了點頭。


    “今天真是不趕巧。”


    劉姐躬下身體,一邊揉自己的腳踝,一邊道:“我本來是想坐公交車,去鬱氏大樓辦個事兒,誰知道還沒到公交站,就趕上這倒黴情況。”


    溫雪瑰眨了眨眼。


    “鬱氏大樓?”


    要不是全雲珀就那一棟無人不知的鬱氏大樓,她真以為自己聽到的隻是重名。


    麵前的女人神色惴惴,眉眼低斂。


    照常人來看,都會覺得她跟旗下業務遍布金融、谘詢和科技行業的鬱氏,應當沒有半點關係。


    溫雪瑰雖然憐憫麵前的女人,但她如今長了些心眼,倒也沒露底,隻是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而後柔聲詢問道:“這樣啊。那您具體是有什麽事兒呢?”


    劉姐抬起眼皮,目光躲閃地看了她一會兒,似在琢磨措辭。


    過了陣,才有點拘謹地笑了笑,語調自嘲。


    “姑娘,我看你這穿著打扮,貴氣得很呐,跟我們完全不是一路人。”


    “那個,冒昧地問一句,你是不是認識鬱家的人?”


    溫雪瑰看著對麵的女人。


    她說的是“鬱家”,不是“鬱氏”。


    誰不知道,“鬱氏集團”的員工不計其數。


    可“鬱家”如今還留下的人,隻有那麽寥寥幾位。


    見溫雪瑰不回答,劉姐也不氣餒,她轉過身,拿起靠在椅背上的帆布包,從中掏出一個牛皮紙袋。


    而後,將那紙袋擺在桌上,推了過來。


    “姑娘,你心腸好。能不能再幫姐一個忙,把這份文件,交給你認識的那個鬱家人?”


    “就說,姐求求他,讓他簽個字。”


    說到這兒,劉姐眼圈紅了。


    她用手背抹去眼淚,嘴唇發著抖,聲音也顫得幾乎說不清一句完整的話。


    “鬱氏啊,前段時間裁員,把我家男人也裁了。”


    “我家男人四十來歲,以前拿著一份底層的工資,雖說不夠一大家子花,到底不用愁小孩吃飯,老人看病。”


    “可現在,全完了。”


    她說到這兒,一邊哭,一邊連連咳嗽起來。


    “姐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可這事兒對姐來說,真的特別重要。”


    “姑娘,你把這合同帶過去,讓他看一眼,簽個字,好不好?”


    “姐求你了。”


    “姐跪下求你。”


    她說著,竟真的慌裏慌張地將椅子往後一推,作勢要跪。


    溫雪瑰一把拉住。


    她不動聲色地垂下眼。


    桌布之下,劉姐的腳踝纖細、白皙,絲毫沒有一點兒腫脹的表現。


    桌上的牛皮紙袋虛虛地開著個口。


    一張紙因為慣性露出個小角,其上剛好能看清三個字。


    “清州園”。


    溫雪瑰笑了一下。


    少頃後,她才開口。


    語調卻不再溫和,而是冷冽、疏離,帶著冰霜般的寒意。


    “這位阿姨。”


    劉姐聞言一怔。


    她抬起頭,露出風韻猶存的麵容,眼角還掛著楚楚動人的淚珠。


    溫雪瑰輕聲道:“我是心軟,可我還沒那麽笨。”


    “阿姨,你根本不是什麽被裁員工的家屬吧?”


    溫雪瑰抬眸,目光凜冽,直視她的眼睛。


    “你也不姓劉。”


    “你叫宋玉霜。”


    作者有話說:


    qaq


    忘記宋女士是誰的寶子可以重看一下第四十章 ~


    “幹活時我們盡力而為,吃飯可得精益求精。”——出自裏昂。


    第52章 淡色晨曦


    聽到這話, “劉姐”的哭哭啼啼,一瞬便斷在喉嚨裏。


    像是被吸進黑洞,消失得幹幹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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