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輕手輕腳的離開了房間。


    .


    這裏是縣令府,屋外巡邏的護衛撐著傘有氣無力的蕩來蕩去,這種沉悶的天氣應該適合睡覺的,而不是來做這種苦差事,所以他們的模樣根本算不上是當差的。


    自然,他們也注意不到屋簷上掌劍飛過的人,那人身手矯健,三五兩下就跳到了縣令府的賬房。


    這個點的縣令府非但沒有安靜下來,反而“熱鬧非凡”。


    劉煒響亮的聲音從屋內傳了出來,“你個廢物!廢物!有你這麽算的嗎?我讓你壓人數,不是讓你把未死之人也從名單裏劃走!”


    “還有你這個廢物!那張老二家的房子衝得地皮都不在了,你不劃去這個名,你劃去了那個隻衝走了幾隻雞的陳家!你是不是蠢!是不是蠢?!”


    ………


    窗外偷聽的沈晏衡嘴角抽了抽,然後他慢慢的抬起手將窗紙戳了一個洞,透過一個洞,裏麵的一切也就一目了然了。


    他看到劉煒一副大爺模樣的坐在書桌前喝茶,而地上蹲著,跪著四人,他們都在用毛筆修改著什麽,劉煒旁邊的師爺不一會兒就給他遞上一份卷宗,是那四個人呈上去的。


    合劉煒的意的,他就笑嗬嗬的把卷宗放到了桌上,不合意的,他就罵罵咧咧的把卷宗往師爺頭上敲,師爺就會往遞卷宗那個人頭上敲。


    其實莫名的,還有一種滑稽的喜感。


    沈晏衡心裏也已經明白了七七八八,這劉煒果然不簡單。


    然而不等他多想,身後突然出現了一種他特別熟悉的氣息。


    一種……殺氣。


    沈晏衡站直了身子,手裏的劍也握緊了一些。


    他還沒回頭,身後那人就發出冰冷的聲音:“閣下夜闖縣令府,所為何事?”


    雨下得很大,那人說話的聲音朦朦朧朧的,但他渾身上下透露的殺氣卻並不弱。


    沈晏衡是偷偷出府的,他並不想和人打架,所以他一個橫跨就借欄杆跳上了屋頂,然後就準備逃去,卻沒想到那穿鎧甲之人窮追不舍。


    沈晏衡當下就向著唐府相反的方向跑,然後向著一處靜謐的地方跑了去。


    身後那人就像狗皮膏藥一樣,甩不掉。


    沈晏衡知道,這是非打不可了。


    他飛身來到了一處胡同,將手裏的劍抖了一下,雨珠滾滾的落下,那人也平穩著地,落在了沈晏衡身後兩米處。


    沈晏衡歎了一息,慢慢的轉了身,對麵模樣不俊,但身材魁梧,眉目犀利,手裏的大刀透著一股血腥氣。


    “我不想打架。”沈晏衡直接挑明道。


    “賊人,當死!”對麵不給沈晏衡多說話的機會,握著長刀就刺了過來,沈晏衡連忙將手裏的劍抬起,借劍鞘擋住了對方犀利的刀劍。


    在對方的逼迫下,沈晏衡往後滑了好遠的距離,然後他在後麵的右腿一用力,再猛的一蹬,竟然直接逼麗嘉退了那人,隨後在一陣刀關劍影間,沈晏衡拔了劍鞘主動出擊。


    沈晏衡常年練武,反殺能力從不會弱,對麵反而被打得一個措手不及,不過畢竟是縣令府的暗衛,豈容小覷,那人腳下發力,腰身一轉,整個人便旋著飛了過來。


    沈晏衡握著劍後退,餘光瞥到了身後一米處的圍牆,隻是腳尖一點,借著牆壁一個翻身就跳到了那人的身後,然後抬起腳就是一腳踢出去。


    踢在了那人的後背上,讓他一個踉蹌往前撲了一下。


    不過那人也不是吃素的,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調整了過來,然後手裏的刀非常的快,和沈晏衡硬碰硬了起來。


    刀和劍從不存在著哪一個優勢更大,都是拿武器的主人說了算,沈晏衡認準了他的下一步是橫劈,所以他猛的仰下身子從刀下滑了過去。


    削骨如泥的大刀從沈晏衡眼前擦了過去,沈晏衡連眼都不帶眨一下的,寬大的刀麵上映出他的臉,沈晏衡目光一寒,又是一個翻身給了他一腳,同時手裏的劍也向著那人的右膝蓋窩刺了去。


    刺痛感瞬間遍布全身,那人不受控的單膝跪了下去,他一手撐在刀柄上,一手撐在膝蓋上,痛苦得眉頭緊鎖,臉都皺成了一團。


    “你有力量,但光有力量是不夠的。”沈晏衡一向不多廢話,隻是他發現這個人和最初的他有點相似,也都是以一身的蠻力為傲。


    “我們……下次再戰!”聽起來就像是覺得沈晏衡是一個可敬的對手。


    可沈晏衡卻不給他機會,他上前去一隻揪住了他的頭發,然後猛的往後一扯,那人就被迫仰起了頭,隻是一瞬間,沈晏衡手裏的劍就割了他的脖子。


    鮮血如泉噴/射而出,濺到了沈晏衡的手上,溫熱溫熱的,不過很快就被雨水衝刷幹淨了。


    而他麵前的這個人也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對方的那句話絕非不是想下次再戰,而是因為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所以這個活口可留不得。


    雨下得越來越大了,天上扯著可怖的閃電,雷聲也一陣一陣的,仿佛天都要塌下來了,腳下的積水已經漫過了沈晏衡的腳背,血水和雨水混合,越流越遠。


    沈晏衡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飛快地奔回了家。


    房間裏還是很安靜的,依舊是那兩盞燭火,沈晏衡輕手輕腳的準備伸手去拿屏風上那套幹淨的白色衾衣。


    屏風後麵的床上,卻不輕不重,清清冷冷的傳出了一道情緒不明的聲音:“郎君回來了?”


    作者有話說:


    碎碎念:


    沈晏衡:鼠鼠我丫,被老婆抓了個正著呢……[麵如死灰臉]


    ————————


    第34章 叮囑


    薑姒的聲音是很清冷淡漠的, 聽起來似乎並不是剛剛蘇醒的模樣。


    沈晏衡往後退了兩步,沒敢去將屏風上的那套衾衣。


    “我去如廁了。”沈晏衡情急之下解釋道,但聲音有些蒼白。


    “半個時辰?”裏麵清冷的女聲尾音輕翹, 明顯是不相信沈晏衡的。


    沈晏衡又往後退了一步, 薑姒卻繼續說:“你進來的時候步子要比尋常時候重了一些,而且……”


    裏麵的聲音默了一下, 有些不開心的說:“你今天沒有習武。佚?”


    沈晏衡沒想到是自己的這個細節暴露了自己, 但其實並不是, 而是薑姒覺得夢中的那股淡淡的雪鬆清香淡了, 她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身邊已經變得溫熱了,顯然沈晏衡已經離開了一會兒。


    她睡不下, 翻了幾個身,人還沒回來。


    後來她就幹脆坐起來拿了一本書來看,半個時辰過去了,那個人才回來。


    “為夫……睡不著, 出去吹了一會兒風。”沈晏衡轉身就想開門出去。


    薑姒放下書站起了身, 抬手將屏風上麵的衾衣和木架上的長帕拿到了手中,然後繞過了屏風看著沈晏衡的背影說:“郎君還要去哪兒?”


    沈晏衡不得不停下來,他身上的衣裳還在滴水,手裏的劍被他下意識的藏在了身後。


    “夫人。”他轉身心虛的喚了一聲薑姒。


    薑姒充耳不聞, 主動走上前去將長帕遞給了沈晏衡, 然後說:“睡不著還換成這樣的衣服出去淋雨?”


    沈晏衡接過了帕子,有些無話可說,像是個偷吃糖果被抓了包的孩子,被淋濕的衣裳, 還在滴水的頭發, 看上去真的可憐極了。


    薑姒輕聲說:“先擦擦身子, 把衣裳換了吧。”


    倘若薑姒問他做什麽去了,或者薑姒不要這樣一聲不吭的關心他,沈晏衡肯定沒有現在這麽慌張。


    可薑姒什麽也沒問,他的心從未如此慌張過。


    “夫人,我是去了縣令府一趟。”沈晏衡當下並不在意自己濕透的身子了,而是著急的對薑姒解釋他去做了什麽。


    薑姒遞衣服的手一頓,她掀起眼簾看著沈晏衡,冷淡道:“妾身知道。”


    “你知道?”沈晏衡驚訝。


    “你睡前和妾身說話分明是有所隱瞞,妾身隻是多想一下就知道了。”薑姒又垂下頭輕輕淡淡的說。


    沈晏衡心下一緊,連忙慌張的解釋:“我並非有意瞞你,隻是此行不過是短短半個時辰,而且又並不算大事,就沒有告訴你。”


    “郎君,我沒有生氣,你快去換下衣裳,當心染上風寒。”薑姒歎了一息,有些無奈。


    聽聲音薑姒似乎並沒有生氣,沈晏衡懸著的心微微放下了一些,他將劍藏在了衣裳下麵,“好,我現在就去。”


    沈晏衡快步走到了屏風後。


    淋濕的衣裳黏在身上,脫起來有些費勁,沈晏衡突然悶哼了一聲,薑姒將目光鎖在了地上沈晏衡帶來的水灘。


    然後蹲下去從懷裏摸出了一根手帕,輕輕的在地上沾了沾,白色的手帕被雨水浸濕,不一會兒,一股淡淡的紅色也染了上去,像一隻張揚的紅蝶。


    薑姒的神色黯淡了一些,身後的人很快換好了衣服走了出來,見薑姒蹲在地上,他主動上前去問:“夫人,地上的水我來收拾就好了。”


    這時薑姒卻站起了身,“郎君。”


    她喚了一聲沈晏衡,然後舉起了手裏的手帕,淡紅色在白色上麵特別明顯,沈晏衡呼吸一滯。


    “哪裏受傷了?”薑姒的手指指尖被水浸濕的冰冷的手帕冰得有些發紅,她的眸色卻清冷又認真。


    沈晏衡上前去將薑姒手裏的手帕拿了過來,然後反手握住了薑姒的手,他剛淋了雨,手的溫度沒有以前那樣燙了,溫溫熱熱的。


    “這不是我的,我在縣令府遇到了一個殺手,也是他的血。”沈晏衡又撒了慌。


    薑姒把手縮了回來,“這樣大的雨,妾身不信衝不幹淨他的血。”


    騙薑姒似乎並不是明智的選擇,因為她都會知道,都會猜出來,看出來。


    “傷口不大,就是擦傷。”沈晏衡妥協了,他乖乖的把手伸了出去,然後動作十分粗魯的擼起衣袖來。


    小臂上麵被亂七八糟的綁著一條繃帶,應該是他剛剛換衣服的時候,在慌亂之間綁的,模樣並不美觀,鮮紅的血浸了出來一些,看上去竟還有一些猙獰恐怖。


    畢竟對方那人是衝著沈晏衡的命來的。


    薑姒眉睫垂下,羽扇讓她的眼底成了一片陰翳。


    沈晏衡打算把衣袖放下來,薑姒卻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指,說:“妾身去拿藥箱過來。”


    她說完要去拿藥箱,沈晏衡就拉住了她的手,說:“不用,沒什麽大問題,我們早些歇下吧。”


    可那是薑姒,她抬眸看著沈晏衡的眼睛,態度自然是堅決不容動搖的。


    沈晏衡心下一慌,鬆開了手:“好……好。”


    不多時,薑姒拿來了藥箱放在了桌上,裏麵的瓶瓶罐罐大小不一,不過上麵貼著名,倒是不容易混淆。


    沈晏衡上前來坐在了凳子上,薑姒就伸手去給他解開繃帶,沈晏衡不是怕疼的人,他以前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那繃帶都快陷到了裂開的肉裏去了,即使薑姒的動作輕,但肉和繃帶相粘的聲音,在這個安靜的深夜,顯得尤為的刺耳。


    “阿姒,你不要生氣。”沈晏衡覺得薑姒的心情並不好,她那雙好看的眉一直沒有舒展過,沈晏衡伸出沒受傷的右手試圖去撫平她的黛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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