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是做殺豬買賣的,時常有人上門賣豬,家裏大門自然是敞開的,就都一窩蜂往張家來打聽了。


    本來該是張娘子來應付,但考慮到後頭是張二壯要拉著鹵貨去瓦市賣,今天還有張三壯在一旁幫襯著,張娘子就叫倆兒子上。


    起碼有弟弟看著,得先把張二壯給鍛煉出來。


    剩下倆孕婦躲在廚房裏,孫氏燒火,苗婉負責盯著鹵貨,也跟孫氏說清楚這東西下鍋和出鍋的時辰,還有該怎麽浸泡入味,該怎麽嚐鹹淡。


    這活計孫氏特別樂意,她恨不能苗婉連方子都教了她呢。


    倆人在廚房裏時不時吃著奶塊,笑著做活計的時候,外頭張二壯都快哭了。


    一群尕娃子圍著他也就算了,還有鄰家幾個婦人也盯著他不放,張二壯人憨厚老實,還沒經曆過這陣仗。


    張三壯拍拍哥哥的肩膀,小聲叮囑,“二哥你看我的,跟我學就成了,回頭你攤子離酒樓別太遠,我時不時過去看看,有啥解決不了的問題你就問我。”


    張二壯趕忙點頭,他們三兄弟感情很好,各有各的長處,二壯幹活麻利,也不會自作主張,認真盯著張三壯跟人打機鋒。


    旁邊問的那些婦人,舍得花錢的少,瞎打聽些閑磕牙的事兒才是正經。


    當然,也是叫肉香味兒勾得太饞了,想著起碼待到晚飯時候,咋著也能吃兩口沾沾光。


    “前兩天是你們隔壁香味兒勾得人睡不著覺,飯都吃不香了,今天咋上你家來了呢?”


    張三壯笑眯眯道:“那是我妹子試老家的鹵貨方子來著,試好了自然就給咱家做了。”


    “喲,那你張家這是欺負人家裏沒人啊,不是搶人家方子吧?”


    “瞧姚嬸子說的,我阿姆阿達那是當親閨女疼的,再說這麽多年鄰居,您幾時見我們張家做事兒不厚道了?”


    問話的幾個婦人這就清楚了,隻怕是那喬家婦用鹵肉方子換張家庇佑。


    她們過來的時候也見喬家有人,看著是要打井呢。


    就說張家不會平白做好事認個閨女,有心裏拈酸的尋思著,怎就沒叫自家趕上這好事兒呢?她們家裏也不介意多個會賺錢的閨女啊。


    有老太太酸溜溜問,“咋賣的啊?鄰裏鄰居的咱怎麽也得幫張家開個張,聞著味兒倒是不錯,就是不知道吃起來咋樣。中午吃席的時候你們也舍不得叫咱嚐嚐,過去咱家有啥好東西可都沒拉下你家。”


    張三壯心裏冷笑,擋住二哥的不忿,笑得有些淘性,“瞧陳阿奶說的,這鹵水和肉都得好生侍弄,中午還沒弄好,才用豬肉炒菜吃,不然您不早聞見味兒了啊?待會兒出鍋了肯定得給大家嚐嚐,覺得好吃您再買,到時候跟買肉一樣,給您便宜點。”


    都知道張家殺豬,鄰裏鄰居的過來拿肉都是七文錢一斤,瓦市上是九文一斤,肯定都願意從這裏買。


    要不哪家也不會時不時送把蔥和菜啥的,說得好像送過多稀罕的東西一樣。


    張家呢,看在鄰居的麵子上,偶爾會留個幾斤肉,能不能趕上全看運氣,他家是殺豬的,又不是豬肉鋪子。


    張三壯這話一說,不是每回都能占上便宜的就有點心動了。


    鹵味兒聞著是真香,孩子都趴人家廚房門口和窗戶上,怎麽都不肯走,能占點便宜的話,買點解解饞也行。


    頭一鍋很快就出來了,張三壯直接拽了塊切好的肥腸出來,其他東西好吃歸好吃,最好吃的肯定是一咬一嘴油的肥腸。


    他利索將肥腸切成拇指大小,用筷子分給快要湊到案板上的孩子和大人們。


    這肥腸一入口,甭管大人還是孩子都瞪大了眼。


    一鍋肥腸有大腸、小腸和腸頭,腸頭最肥,大腸最好吃,小腸最瘦,張三壯切的小腸。


    但小腸也有嚼勁兒,比起豬肉來,軟糯糯的,咬下去口齒中都是帶著鹹香味兒的油水,肥而不膩,再嚼幾下,浸潤了香料的醇厚滋味兒在口中炸開,就更驚豔了。


    這些人家日常連肉都不是天天舍得吃,就算買了肉也大都得熬油,最多就是肉渣跟菘菜一起燉湯,炒菜舍得放肉的都少。


    鹵貨香醇的陌生滋味兒,就算是年紀大的,也是平生頭回吃到,直讓人恨不能連舌頭都吞下去。


    但這些婦人既然占便宜都不覺臊得慌,話自然也不會好好說——


    “這是下水吧?哎喲,這東西可髒啊,便宜來點吧。”


    “就是啊,平常你家不都拿來喂雞鴨嗎?都是鄰居,我要的也不多,要不下回買肉的時候少給我來一兩就行。”


    “三壯啊,你小時候陳阿奶看著你長大的,咱也不好問你要豬肉,一點下水,給我家你阿爺嚐嚐,他覺得好吃我再來買行不?”


    ……


    張三壯都快氣笑了,他們家過去就是太好說話了,才讓這些人如此理直氣壯。


    他不好跟阿姆阿達說,心裏卻覺得積德行善不是這麽個積法兒,吃虧是福,一直吃虧那是傻。


    他將肥腸蓋起來,擺出為難的神色,“真是對不住各位嬸子阿奶,這鹵下水是最便宜的了,旁人要十二文一斤,我們條街酒樓拿都是這個價兒,看在鄰居份上,給各位算十文一斤不能再低了。”


    開始說髒的姚嬸子瞪大眼,“你瘋了吧?這是搶錢呢!過去一桶下水才十文錢,現在一斤就要這些,不願意照顧親朋鄰裏就算了,也不必把咱當傻子。”


    “就是,我看你這桶裏還有豬蹄子,那東西更髒,誰會買啊?咱們誠心照顧你家生意,你小子不厚道,我可得跟你阿達好好說說。”


    有倚老賣老的剛說完,門口就有聞著味兒進門的了,瞧穿著打扮還是西域商人。


    來人說大嶽話特別溜,“條街酒樓說的殺豬匠鹵貨是這家吧?”


    後頭跟著個穿斜襟袍子的大嶽男子,抽了抽鼻子,“就是這個味兒,嘖……比在酒樓還香。”


    倆人湊過來,異口同聲,“咋賣?”


    張三壯躬身笑得特別好看,“貴客來得巧了,前頭咱們是試著做,今日鹵水是最正宗的,鹵下水是十二文一斤,寓意步步升高的鹵豬蹄是二十文一個,鴻運當頭鹵豬頭肉是三十文一斤,咱家剛開張,三天內都是買一斤送一兩。”


    “那敢情好,我要十斤下水,但不要豬心和豬肝,其他你看著稱,步步升高來一個,鴻運當頭來一斤。”西域商人直接道。


    另一個笑了,他就喜歡豬心和豬肝,“那我要豬心和豬肝,加上肥腸要五斤,再來個步步升高,要兩斤鴻運當頭。”


    倆人都是行商的,東西好吃,寓意還好,不多買點還等啥呢?


    既然是開張,倆人都願意蹭個吉利。


    旁邊圍著的鄰居都看傻眼了,娘咧,還真有傻子買,這,這一會兒工夫就賣出去這麽多?


    “好咧,貴客您這頭是一百五十文整,多送您兩斤下水。”張三壯杵了杵同樣有點傻眼的二哥,對著西域商人道。


    張二壯手忙腳亂稱重的時候,張三壯把另一人的賬也算好了,“貴客您這邊是一百四十文,多送您一斤鹵下水可好?”


    那人掏出銅板數,“還是我給你添八文,你給我多加個豬蹄兒吧。”


    “好咧,貴客要步步升高。”張三壯把話說得特別好聽。


    沒多會兒功夫,一手交錢,一手交鹵貨,倆人滿意離開,酒樓裏有個夥計也過來了。


    問了說是等不及張三壯送東西過去,有客人要,夥計把剩下的十餘斤下水和大半個豬頭都帶走了。


    張三壯笑著把人送出門,轉過頭來,朝目瞪口呆的鄰居們笑笑。


    “各位長輩你們看,實在是不好意思,頭一鍋賣得太快,嬸子阿奶要是還想照顧我家生意,得再等一個時辰。”


    眾人:“……”


    幾個婦人被張三壯懟得臉上過不去,孩子們還撒潑打滾要吃,黑下臉低聲打罵幾句,揪起孩子往外走。


    要是丟臉張家就送她們些,再不要臉點也行,可十文一斤?還是下水,她們是瘋了才會買。


    有那錢,加四文都能賣兩斤豬肉了,省著吃全家能吃半個月。


    一斤鹵下水一頓就得幹出來,住在鎮子邊上的,除了張家都是窮人家,哪家也禁不起這個浪費法兒。


    苗婉透過廚房窗戶看見張三壯得意哼了聲,扭頭跟張二壯說啥,張二壯滿臉信服的猛點頭。


    她忍不住笑了,對著孫氏誇,“三嫂,三哥是個人才,不該在酒樓裏打下手。”


    孫氏聽苗婉誇自家男人,麵子上有光,小心思也活躍起來。


    但說出口的話得謙虛,“咱家裏大哥沉穩,二哥能幹,三壯也就伶俐點,學做菜也快,要不是年紀不大,酒樓裏也得論輩分,他早該做掌勺師傅了。”


    就缺個能讓條街酒樓東家都看在眼裏的方子了。


    苗婉笑著搖頭,認真道:“掌勺師傅可配不上三哥的口才,三哥更適合做掌櫃的。”


    孫氏愣了下,熱切看著苗婉,眼神中迸發出令苗婉熟悉的光芒。


    那是畫大餅後,社畜宛如被打了雞血後的閃耀。


    第9章 (修文)


    事實證明,不管啥時代,畫大餅無法充饑,但屬精神食糧無疑。


    孫氏肉眼可見的對苗婉更熱情,也不像一開始那樣探頭探腦想知道鹵料包裏到底都放啥了。


    等鹵貨下了鍋,她讓苗婉坐在一旁,自己站起來盯著鍋,挺著個大肚子,把木勺揮得跟寶劍一樣虎虎生風。


    “啥?阿達說多加點湯在酒樓好加熱?湯少了再加水就得另加調料,你當咱妹子調料不花銀子啊?你不會讓阿達蒸了加熱嗎?”


    張三壯叮囑完二哥,進來廚房剛說一句加點湯,就讓自家媳婦噴了個狗血淋頭。


    他被罵得一愣一愣的,前頭媳婦還惦記人家方子呢,現在你阿達的話都不好使了?


    別說幹妹妹了,就是親弟弟也沒見你這麽貼心啊。


    張三壯用手背貼在孫氏額頭上,眼含擔憂,“媳婦,你不是發燒了吧?”


    孫氏揮開他的手,狠狠瞪自家男人一眼,“剛跟阿婉誇你聰明,你就開始犯傻,丁點經不起誇,鹵水給多了酒樓拿去讓其他人試方子怎麽辦?趕緊出去,別在這兒礙事。”


    苗婉畫完大餅後,孫氏現在滿腦子都是張家開鋪子的宏圖大計。


    到時候大哥要繼承殺豬的手藝,那家裏還有比自家男人更適合做掌櫃的?


    到時鹵方就是自家店的招牌,絕不能讓人學了去。


    你說她阿達?


    那她嫁了人就是張家人了,再說她阿達已經是大師傅,家裏日子也不難過,憑啥搶她男人,她兒子,甚至可能是她孫子的基業呢。


    想都別想。


    張三壯被攆出門,站門口懵了會兒,跟二哥感歎,“喬家妹子真厲害,嘴皮子比我還好使。”


    自己的媳婦張三壯自己知道,要不是苗婉說了什麽,孫氏絕不可能這麽護著鹵水。


    苗婉深藏功與名,柔柔笑著跟孫氏探討了幾句將來要是開鋪子,都能賣啥,孫氏激動得把廚房裏活計安排的明明白白。


    所以說,張家其實都是能幹人,苗婉也沒準備一直在廚房裏盯著。


    她之所以呆在廚房,一則因為頭一天認幹親,晚上兩家人怎麽也得一起吃個飯,二則是估算下鹵水調料的消耗程度。


    到晚飯時,張娘子和耿氏就帶著喬蕊和一幫小蘿卜頭回來了,因為張家人多,喬家又全是女眷,所以男女分開桌吃飯。


    家裏還留了些最好吃的大腸,一半拿茱萸炒了給張家幾個男人下酒,另一半切好給女人和孩子們下飯。


    孫氏特地蒸了滿滿一大鍋高粱米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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