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半年結,有的過年才結,這些都直接讓他們記在賬上,但要是小本買賣,咱們家都是讓他們一個月來要一次賬。像是給廚房送豬肉的,就是每個月來要一次賬,還有上回叫來的酒席,因著是認識的人,也記了賬,今天才來要的。”


    沈春嫻細長的手指攪在一起,疑惑:“這樣說的話,他們來要賬,怎麽你們過來了?”


    三個婆子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幹笑起來,“夫人不知道,叫酒席的地方是我這個老姐姐的侄兒開的店,所以使著她來要的。那些農戶的賬零零散散,都是采買一起算好了,來找您要的。”


    沈春嫻的目光落到采買那位婆子身上,說了一句太過直接的話,“農戶裏邊還有你的親戚?”


    這話一出,三個婆子又是震驚又是心虛,直接炸了,往前想要圍住沈春嫻,七嘴八舌的一起說話,吵的沈春嫻根本聽不清楚。好一會,才隻剩下了一個聲音,“夫人,你怎麽能這樣說呢?這不是寒了人的心嗎!我們可都是本分人,斷然沒有和親戚勾結謀利的心思。”


    另一個也又接話,責怪沈春嫻,“從老夫人到京城一落腳,我們就來家裏做活了,都是家裏的老人,就沒有受過這樣的抹黑。”


    沈春嫻像是根本沒聽見一樣,執拗的說:“把那些農戶,還有你的侄兒叫來,對對賬,這次對上了,以後我就不管了。”


    三人又炸開了鍋,“哪有這樣對賬的,夫人啊,不少農戶都是幾吊錢的,都叫來得對到什麽時候,一個院子恐怕都要站滿了。”站滿是她們刻意誇大,其實站不滿的。


    “以前老夫人結賬就從來沒有這樣對過,也就是幾吊錢的事,要都叫來,到時候就丟死人了。”


    “夫人,你快把錢給我們。我們還忙著呢,你要是不會管家,不如找兩個見過世麵的老人來幫你管。誰出嫁不帶個信得過老人,不然現在哪能抓瞎。”


    沈春嫻氣的咬著嘴唇往外走,但硬是脫不了身,她走幾步,她們也走幾步圍著。


    尤其是婆子們譴責的話,直接戳痛了沈春嫻,她就真不會管,就不會管又怎麽樣?反正不會管她也要硬管。


    沈春嫻忽然說:“這點銀子不是問題,等會就拿給你們,往後你們也別來做活了。”


    說這句話時,沈春嫻的表情是冷的,側開臉,硬生生的讓三個看不見她正臉的婆子想象出了幾分威嚴。


    三人呆住了,又糾纏上來,“夫人,我們從來沒做偷雞摸狗的事,再說你連廚房的賬都不清楚,查也還沒查就直接讓我們走,根本說不過去!”


    沈春嫻撩開簾子邁出去,回頭瞥了三人一眼,低低的說:“不是因為賬的問題,是因為你們冒犯我。”


    她真走了,剩下三人在房間裏呆愣了一會,各自交流一番,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她們還指望靠眼下的活計養家糊口呢,這就被新夫人趕出來了?


    再迷茫也不得不暫且離開,三人從正房裏出來,滿腹狐疑的沿著石子路返回廚房。


    “我看是讓她看出來了,知道查不清楚,就借著冒犯她的話柄,好把咱們都清出去。”


    “看著麵善,年紀輕輕的,想不到有手段著呢,咱們弄不過她。”


    三人唏噓不已,回到廚房收拾東西,離開前把剛才發生的事和交好的人又說了一遍。


    ……


    將廚房裏的人弄走了,沈春嫻中午喝了一大碗銀耳湯,放下簾子,人屋子裏變得昏暗起來,便準備午睡。


    迷迷糊糊的睡了半個時辰,沈春嫻聽見有人在外麵說話。


    “春嫻還在睡呢?”許氏的聲音,很輕緩,帶著一點蒼老的沙啞,奇怪的讓人聽了覺得安心,是很容易分辨的聲音。


    “是,夫人昨晚沒睡好,剛躺下說要午睡一會。”這是半雁的聲音,她還在下意識的為沈春嫻找補。


    接著就沒有動靜了,沈春嫻從睡意裏掙紮起來,意識到是婆母來了,起來扒著窗戶往外看,許氏卻已經走了,沈春嫻便問半雁:“娘來幹什麽了?”


    半雁鬆了一口氣,說:“看著應該沒什麽事,估計就是來問問,夫人繼續睡吧。”


    沈春嫻哦了聲,退回到房間裏,明明已經睡了半個時辰,依然覺得困。想著再睡一小會,就又躺回床上淺眠了。


    從沈春嫻這裏出來,許氏繃著臉,直接問到了徐晏溫的下落,到書房去找他。


    他書房門口,許安蹲在那,手裏抓著一把糧食,聚精會神的喂路過的鴿子,見許氏來了,才側過來,灰頭土臉的叫道:“嬸娘。”


    許氏沒管許安,徑直去找徐晏溫,他端坐在桌前,折射進來的陽光點綴在錦紋衣袖上,他挽起袖子,正在臨摹一副字帖。


    看著多好多正經的一個人,怎麽就那麽怪呢?


    許氏對著徐晏溫,小幅度的搖了搖頭,待對上他漆黑的眼眸,說:“你若是夜裏還是睡不著,就自己找個去處,別總是擾春嫻睡覺。她嫁到徐家後,日日睡個不停,長久下去要壞了身子。”


    徐晏溫驚愕,他擾沈春嫻睡覺?他並沒有啊,況且這兩夜他都睡的很好。


    徐晏溫為自己辯解:“我最近睡的極好。”


    許氏不信,嚴厲的詢問:“我剛來的時候,她還在睡,若不是你害的還有誰?你要是壞了她的身子,徐家可沒有你納妾的餘地,將來你沒有子嗣,也是自作自受。”


    第21章 琴瑟.怪味


    徐晏溫隱隱覺得不對, 但又說不上來,他對沈春嫻天天睡那麽久也抱有疑惑。想了半天,怎麽也解釋不通, 也隻能歸罪到夜裏確實打攪到她了。


    新婚第二天,正是享受濃情的時候, 他受了冷落就罷了,現在還直接要被攆出沈春嫻房裏, 就仿佛他是個淫賊一樣。


    徐晏溫麵無表情的攥著毛筆,哢嚓一聲差點斷了,他掩飾的把毛筆藏好,對著許氏不願意暴露自己和沈春嫻的內情, 隻是含糊的說:“我早有此意, 許安晚上將我的屋子打掃出來,我還住回去。”


    許氏神色緩和了下來, 說:“你是有分寸的。”


    將許氏送走,徐晏溫就讓門口喂鴿子的許安去給他收拾屋子。許安見他遠遠的站在,眼睛盯著天空, 身上環繞著一吹就散的脆弱氛圍,詭異的要命。許安沒頭沒腦的笑起來:“回去正好,反正少爺你也睡不習慣那邊的床。”


    剛說完, 徐晏溫就循聲看向他, 微微昂首, “沒錯, 我本來就睡不慣。趕緊去,別杵著礙我的眼。”


    許安莫名被他嫌棄, 一頭霧水的跑去, 把徐晏溫之前住的房間清掃一遍。


    把許安也攆走, 他獨自在書房裏沉思,怎麽別人成親都是春風得意,他卻越發的處境艱難了起來呢?


    沒過一會,許安又跑回來,喊到:“少爺,二爺來了,讓您晚上一塊喝酒。”


    又是徐晏溫的叔父,從上個月調到京城後,他就不斷的想要和徐晏溫修複關係,不僅讓他的小兒子來給徐晏溫壓婚床,還做主讓徐晏溫的亡父重新進了徐家祖墳。


    這一切都是因為徐晏溫走了仕途罷了,當年在老家山東,他又是另外一張麵孔。


    徐晏溫非常的不待見他,開始尋找借口拒絕,許安急忙說:“二爺說有重要的事要和您商量,還有您剛剛成親,他要和您說說,怎麽樣才能夫妻和睦!”


    夫妻和睦。


    徐晏溫遲疑:“叔父已經來了?”


    許安說是,“二爺剛到,正等著呢。”


    徐晏溫起身,淡淡的說:“那就去瞧瞧。”


    ……


    傍晚,沈春嫻醒了,整個人腰酸背痛,肚子也不斷抽痛,去看了看,果然是來月事了。


    她這次大概提前了七八天,來的不太是時候,但也幸好沒趕到新婚頭一夜來。沈春嫻乏力的要來一個小暖爐,貼在腹部暖著。靜靜的待了好一會,才覺得能正常下床了。


    外麵開始張羅晚飯,因著徐晏溫說他也要過來吃的緣故,多加了兩個他愛吃的菜,沒想到一直等到天色稍暗了,也沒能等到他來。


    想著他可能是忘了,又怕他和早上一樣,沒等他吃飯鬧脾氣。沈春嫻叫半雁去看看他在做什麽。半雁是一個玲瓏的人,來了徐家兩天已經熟門熟路,很快就回來說:“去看過了,姑爺正在和徐二爺喝酒。”


    沈春嫻生出了等候丈夫的心情,“那他還回來吃嗎?”


    半雁:“喝酒又不是隻喝酒,肯定也是要吃飯的,姑爺和二爺就一塊吃了,夫人自己吃自己的吧。再說那邊也才喝,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呢。”


    沈春嫻覺得有道理,但身子不太好受,一點胃口也沒有,又想到徐晏溫早上那副生氣的樣子,頓時躺回了床上,“算了算了,還是等著他。”


    她們又等了一會,索性把飯菜送回廚房溫著。


    “剛才我過來的時候,聽說姑爺原先的住處又在打掃,那個許管家,說姑爺往後晚上都自己歇著了。”


    沈春嫻心裏咯噔一聲,忐忑的問:“怎麽了?是不是因為那天他睡到大上午的事,被娘給說了?”且徐晏溫今早又起晚了,婆母覺得是她把徐晏溫帶懶了?


    半雁說不知道,沈春嫻懨懨的靠在床頭,他這就要走了,還真有點舍不得他的。


    白天他要忙,晚上要是也見不到他,就太空落落了。這樣一想,沈春嫻就開始真心實意的等他回來吃飯,畢竟見一麵少一麵了。


    一直到晚上,徐晏溫才來了。他有點喝醉了,酒味裏混著淺淡的體香,脖子也泛著一層淺紅,一路走來又出了汗,一副濕漉漉的樣子。


    他本來是不用來的,因為趕不上吃飯的時間了,晚上又被迫不能在這裏歇著,更何況他真的喝多了,頭暈。按照徐晏溫腦子裏的想法,他應該讓人來告訴沈春嫻自己有事不過來了,再回自己的地方睡一會好好的醒醒酒。


    可他就是沒讓人告訴沈春嫻,還若無其事的走回了‘他們倆的房間’。


    沒想到沈春嫻也沒吃飯,見他過來,就出來迎他,徐晏溫心裏一熱,故作平靜的說:“怎麽還等著我。”


    沈春嫻讓他坐下,纖細的手指停在他肩膀上,“咦,你喝醉了,那你吃過了嗎?”


    他是沒吃的,叔父吃了,他沒吃,隻喝了酒。聽叔父講一些朝堂上的形勢,和叔父虛無縹緲,聽了完全浪費時間的夫妻和睦之道。真後悔為什麽要過去,害的現在頭暈難受。


    沈春嫻嗅見他身上的酒氣,讓他喝點熱茶解酒。徐晏溫也不想喝,覺得喝酒都要喝飽了,但沈春嫻端著水喂他,他就勉強喝了。


    這時候就發現沈春嫻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說不上好聞,分辨不出是什麽味。


    明明以前沒有的。


    徐晏溫費解的撩開她的頭發,鼻尖抵在沈春嫻的脖子上,輕輕的吸氣,沉沉的說:“今天做什麽了,有股味道。”


    沈春嫻便用迷一樣的眼神看著他,目光在半空中轉來轉去,還是不打算告訴他。


    她什麽也沒做,隻是每次來月事的時候,身上就會有一種味道,她自己是能聞到的,但旁人一般不能,也有旁人不會和她靠的那麽近的緣故。


    她不說,徐晏溫就專注的在她身上找來找去,眼眸裏積壓了化不開的疑雲,修長的手還極其自然的探到沈春嫻的腰間,捏捏她空癟癟的香包,並沒有什麽東西在裏麵。


    到底是什麽味道?


    他不打算探究了,忽然頭痛欲裂,胃裏也不太舒服,從來沒喝過那麽多酒,忘了自己酒量淺。不過,徐晏溫堅持要在這裏吃一頓晚飯,壓下了不適,說:“先擺飯……我有事要告訴你。”


    事當然是他今夜不在這裏歇的事,且以後也要不再打攪沈春嫻睡覺,他想了想,決定今天就和沈春嫻提自己三天回來一次的計劃,且看看她的反應再說。


    希望沈春嫻待會千萬別表現出來高興,不然,他今晚真的會氣瘋。


    很快,一直在廚房熱著的飯菜重新被擺上來,兩人坐在桌子一麵,天色已經暗下來了,搖曳的再度燭光將房間照的明亮起來,空氣中流淌著寧靜和安定,這是徐家從來過沒有的景象。


    沈春嫻被他說了身上有味道後,就開始束手束腳的,羞澀的怕被他再聞見,但發現這樣不好吃飯,就討厭的瞪了徐晏溫一眼。徐晏溫斂下眼疑惑,不知道怎麽惹了她。


    “真有味道嗎?”沈春嫻悄悄用腳尖點了點他的小腿,她現在擔心別人會不會也聞到,如果會的話,沈出嫻在月事結束前都不想出門了。


    “有。”徐晏溫肯定的說。


    “是什麽樣的味?”沈春嫻非要知道他的想法。


    徐晏溫形容不出來,觸及到了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的領域,沉默了下來。


    沈春嫻要他再聞聞,他隻好放下筷子,順從沈春嫻的想法靠過去,本來是隻打算敷衍的,靠近後精神一震,鼻息在她白嫩的肌膚上留下熱氣。


    這時候,徐晏溫忽然覺得頭暈目眩,喝下去的酒翻騰起來,急著推開沈春嫻衝到一旁,弓著腰幹嘔起來,眼中溢滿了狼狽的水光。


    真不該為了聽叔父狗屁的夫妻和睦之道,和他喝了那麽多酒的。


    他維持的君子姿態在這一刻全都破碎了,想到罪魁禍首叔父,徐晏溫臉上甚至閃過了一絲氣極的憎惡。


    好不容易緩和下來,徐晏溫急忙回過頭來,試圖和已經驚呆的沈春嫻解釋:“阿嫻,我不是因為聞你才吐的。”


    沈春嫻神情黯淡,“……”


    太過分了,他真的太過分了,他居然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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