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可能?


    沈如霜一想到這件事就覺得荒謬可笑,斷定是她猝不及防聽說了這個消息才會亂了分寸。


    她還要回去洗衣做飯,給那些毛茸茸的小家夥加餐,很快就會把這件事忘記的。


    *


    行宮的地牢潮濕陰冷,一扇扇冰冷堅固的牢門之內關押著數不盡的囚犯,有的凶神惡煞,有的驚懼惶恐,黑壓壓地擠在了門口,吵嚷和慘叫聲不絕於耳,空氣中充斥著沉悶的血腥氣。


    唯獨盡頭的一間牢房,隻關押了一個人。


    陳鹿歸的手腳被繩子牢牢束縛在身後,口中塞滿了布條,臉色蒼白如紙,臉頰兩側都凹陷了下去,撲騰幾下就再也沒有了掙紮的力氣,瀕死的魚般往上翻著眼睛,額角的青筋顯而易見。


    狹小的窗子裏透進來一絲天光,照得他疲憊空洞的雙眸微微眯起,隨後聽到耳邊響起開門的聲響,似是有人在簇擁之下走了進來,引得其他牢房地囚犯都嚇得噤聲。


    陳鹿歸也屏息凝神,一身上等織錦的白衣已經肮髒不堪,布滿塵泥和鮮血,扭動著勉強轉過頭,卻看見蕭淩安佇立在他的麵前。


    他的眸中驟然間湧上鋪天蓋地的恐懼和驚慌,嗚咽著想要往後退去,可脊梁骨隻能抵著冰冷的牆壁退無可退,眼睜睜看著蕭淩安頎長俊逸的身影離他越來越近。


    蕭淩安特意穿了一身石青色的繡金竹紋長衫,將心口處不斷滲出的血跡恰到好處地掩蓋在竹紋之下,挺拔的身子一如往昔,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陳鹿歸,讓人一把拿掉了塞在他口中的布條。


    “看來朕當初根本不應該留你一命。”


    蕭淩安的鳳眸平靜無波,如同一條冰冷的毒蛇俯視著垂死掙紮的獵物,隱隱帶著鋒芒與陰狠之色,靴底發狠地從陳鹿歸的蜷縮的手指上踏過,眸光卻不屑地抬起,望著那珍貴的一縷天光。


    地上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陳鹿歸本就一身傷,又是弱不禁風的文生,蕭淩安的力道幾乎要將他的手指硬生生踩斷了,虛弱地咳嗽幾聲,聲音沙啞道:


    “陛下想殺我,不如給個痛快!”


    當初他帶著霜兒離開京城之後,看似是遠離塵世與世無爭,實則是等待機會功成名就,隻是他那時候太過貪心,既想要青雲直上,又想要佳人在側。


    誰料最後的下場是回了京城後被蕭淩安冷落,難得利用也是當做棄子,無論出了什麽事情都能隨意丟棄,好不容易留得性命,還隻是做個苟且偷生的無名小官。


    這時候就有季世忠的心腹朝他示好,表明他隻要幫他們成就大業,自然會成為權傾天下的功臣,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他何嚐不知道蕭淩安心機深沉,他跟著季世忠是九死一生,但他還是有著一絲妄想,沉浸在一場美夢中不願醒來。


    萬一季世忠能夠成功,成為大梁新的君王,那他作為左膀右臂就會讓全天下仰慕,所有曾經輕賤過他,將他狠狠碾入塵泥的人,終將被他踩在腳下,包括親手摧毀他仕途的蕭淩安。


    這場謀反是他一手精心策劃的,自以為毫無疏漏,結果還是落入了蕭淩安的陷阱,不僅讓季世忠的精兵全軍覆沒,自己也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牢房之中,任由蕭淩安處置。


    陳鹿歸慘淡地笑了,他恍然間發現這一生過得懵懵懂懂。


    他自幼是街巷之中最聰慧勤奮的孩子,四歲開始就每日寒窗苦讀,哪怕臥床不起也攥著書本,才華與抱負被人稱讚過無數次,所有人都以為他能成為一代權臣,光宗耀祖。


    他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並且一直堅信不疑,誰料好不容易湊夠了路費來京科考,若是技不如人也就認了,偏偏是被權貴欺壓才名落孫山。


    若是當初沒有貪心地想占有霜兒,若是再堅持幾年繼續科考,或許一切就都不一樣了,他真的可以如旁人預料的那樣青雲直上,讓十幾年的夢成為真實。


    可如今行差踏錯,走上了謀逆的道路,他也不知究竟是命運不濟,還是自己太過怯懦無能,當初滿腔報國熱血的少年又去哪裏了呢?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眼裏隻剩下功名利祿,再也無法忍受平庸的生活,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呢?


    陳鹿歸答不上來,隻覺得終其一生,滿是遺憾,他現在如同一隻螞蟻般任由蕭淩安拿捏在手裏。


    對上蕭淩安輕蔑又嘲諷的目光之時,陳鹿歸心中的那根弦驟然間崩塌了,悲憤和絕望刹那間奔湧,不甘心被眼前之人一次次踩在腳下,反反複複被掌握命運和碾碎自尊。


    憑什麽他生來就要拚盡全力才能有一絲希望,而蕭淩安生來就是大梁皇子,看似輕鬆順暢地登上了皇位,享受著世人的敬畏和仰慕,如今又來折磨他呢?


    思及此,陳鹿歸發了瘋似的陰惻惻笑了幾聲,笑得眼淚都滴落在了地上,抬眸對著蕭淩安道:


    “陛下不必這樣看我,你又能好到哪裏去呢?”


    蕭淩安眸光一凜,劍眉緊緊攢擰在一起,掌心撫上腰間的雕龍佩劍,劍柄的光亮在陰暗的牢房中極為刺目,三兩步就走到了陳鹿歸的身邊,威懾的目光死死壓在他身上,警告著他不要再說下去。


    但陳鹿歸是將死之人,此時已經失了心神,回蕩在牢房中的笑聲尖銳刺耳,看不到蕭淩安似的仰起頭,毫不畏懼地繼續道:


    “我確實是走錯了路,一步錯步步錯,你又何嚐不是?現在你連她在哪裏都不知道,這輩子隻能一個人守在皇宮裏空等著,再欺瞞天下人帝後琴瑟和鳴,恩愛非常......”


    蕭淩安被他說到了心間不容任何人觸及之處,他的話語中又盡是諷刺和嘲笑,讓蕭淩安心口傷處的痛感混雜著陣陣絞痛猛烈襲來,眸中的憤恨和殺意越發濃烈,斷紋之中泛上猩紅,毫不猶豫地拔出佩劍,雪亮的劍光直指陳鹿歸的頸間。


    然而陳鹿歸非但沒有分毫退縮,反而盼著早日結束般迎上了蕭淩安的劍鋒,身上不知從哪裏爆發出一股勁,刹那間掙開了束縛著雙手的麻繩,文弱的指尖崩的筆直,直指蕭淩安的心口,笑得愈發放肆和無畏,顫聲道:


    “陛下,你才是天下最無能之人!你分明能躲開那一劍,卻還是沒有動彈,你敢說不是為了引她回來?你以為,她會心疼你嗎......”


    作者有話說:


    寶子們,我精修了一下,在評論區說的另一個情節因為比較重要,字數也挺多,放一起太長了就不合並了,放在11.9的一更裏麵哦!


    謝謝寶子們的支持,已經確定是11.10周四完結啦!作者本人也在期待搓手手哈哈哈


    第137章 念去去(一更精修)


    話音剛落, 蕭淩安淩厲狠絕的目光有片刻的凝滯和出神,死死盯著陳鹿歸的鳳眸幾不可查地躲閃了一下,雖然很快就被遮掩在冷漠淡薄的麵容之下, 但握著劍柄的手還是抑製不住地微微發顫,心緒隨著晃動的劍鋒瞬間變得淩亂模糊, 恍惚間憶起了那日在正殿之中的情形。


    季世忠是武將出身,手握重兵行事也小心謹慎,否則不會這麽多年都不能連根拔起,所以他為了能夠讓季世忠完全相信他沒有防備, 撤去了埋伏在正殿暗處的心腹守衛,隻讓殿外的暗衛和精銳禁軍與鎮北軍抗衡,這才能在恰當的時機一擊即中, 季世忠當場自刎,活捉了陳鹿歸和其他同黨。


    隻不過鎮北軍對季世忠忠心耿耿,其中亦是不乏無懼無畏之人,看見視若神明的將軍倒在血泊之中, 知道下一個就輪到了他們,故而拚了命地廝殺進正殿之中,揮起鋒利無比的劍就朝著蕭淩安刺了過來,妄圖在最後時刻搏上一搏。


    這本就是他布下的棋, 早就料到會有這一步,看似獨自在殿內氣定神閑地喝茶, 實則心中在聽到兵刃交接的聲響之時就已經開始防備, 望著衝進正殿的亡命之徒也沒有慌張,憑借他的身法完全可以輕易避開此人的進攻, 將其製服也是稍稍動手的事情。


    可是, 當他看見那人麵目猙獰、咬牙切齒地朝他衝來的時候, 明亮刺目的劍光晃了眼,他在那一刻忽然間莫名其妙地想到,若是他當真被刺中心口,血流如注性命垂危的時候,遠在宮外的霜兒定然也會知道吧?


    她會不會想起他呢?哪怕是全天下的子民都會有的牽掛和擔心也好,起碼他也算是能在霜兒心中停留一段時日。


    若是傷勢再重些,真到了命懸一刻的時候,她說不準也會顧念著曾經夫妻情分,勉為其難地回來看他一眼。


    電光火石之間,蕭淩安也感受到這個念頭的瘋狂和凶險,殘存的理智清醒地告訴他這麽做是自尋死路,萬一這人手中的劍有了一寸偏差,他真的會沒命,根本沒有後悔的機會。


    再者,縱使這件事情傳出去了,霜兒若是在折柳鎮那樣閉塞的地方,也未必就能夠及時知道,就算是知道了,她走得那般冷心冷情,大抵也不會太在意他的死活吧?


    但是他也不知為何,身體在那一刻根本就不聽他的使喚,滿心滿眼隻剩下被刺傷後有可能會引霜兒回來,所有的力氣仿佛在刹那間被抽走了,如同木偶般定定的佇立在原地,任由鋒利冰冷的劍鋒紮入柔軟溫熱的心口。


    執劍之人也未曾想到他連躲閃都沒有,將浸透鮮血的利劍從蕭淩安心口才抽出來的時候也是一愣,心中暗暗笑他癡傻無能,正欲刺入第二劍的時候,周恒之帶著暗衛突破重圍衝進了正殿,拉弓射箭將這人從背後射死,這才讓他幸免於難。


    否則,對準了心口兩刀下去,就算有所偏差,他傷了五髒六肺也活不下來。


    鋪天蓋地的疼痛席卷而來,蕭淩安自認為自幼嚐遍人世間所有冷暖和痛苦,此時還是被撕心裂肺的痛感折磨得失去知覺,眼前霧蒙蒙地什麽也看不清楚,隻聽見耳畔是嘶吼的尖叫和慌張之聲,捂著心口的掌心濕潤又溫熱,鮮血像冬日溫泉般汩汩湧出,神思和力氣在一刻不停地流逝,讓他輕飄飄地如同被浮雲托舉在半空中。


    完全失去意識的那一刻,他竟是緩緩扯動嘴角笑了,想著霜兒若是能回來,他這一劍就再值得不過了,若是她不能回來,死亡也變得沒什麽可怖,最折磨人的是在無盡的絕望中等死罷了。


    殿外的一切都是他精心安排布置過的,逆賊被清理得七七八八,周恒之生怕出事也時刻讓太醫候命,所以他這條命算是保住了。


    聽太醫說那人應當是衝出重圍的時候已經精疲力竭,這一刀刺得離心髒有些距離,雖然比較深卻還是能養好,隻不過往後身子會落下些毛病,加之他思慮過多損耗心血,恐怕再也不能如從前那般了。


    安公公和一路跟隨他的心腹之人都傷心落淚,連其餘宮人都知道裝模作樣地哭一場,隻有他一人沉寂得如同一潭死水,不見悲傷也不見慶幸,隻有讓人看不透的失落籠罩在眉宇之間。


    他等了好幾日,霜兒沒有來,他知道她不會來了。


    不知是因為傷在了心口的緣故,還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磋磨和糾纏之中漸漸麻木,他這回並沒有太過驚訝,反而覺得按照霜兒的心意確實不會回來,沒有形容瘋狂地折磨自己和他人,隻是成日坐在鳳儀宮的小窗邊,撫摸著霜兒曾經待過的地方,一遍又一遍,眼眶愈發酸澀發脹。


    外人並不知道他會有這樣荒謬可笑的心思和算計,更想不到他機敏深沉地走到了今天,竟然隻剩下用這樣不管不顧又卑微無賴的辦法試著讓霜兒回來,更何況結果還是以失敗告終,他自己都不想麵對這場鬧劇。


    如今陳鹿歸不知是從何處看出了他的心思,當著眾人的麵高聲質問和嘲諷,無疑是挑戰著他的底線和威嚴,更是想在最後時刻狠狠羞辱他和霜兒之間的過往。


    “無論如何,這是朕和霜兒之間的事情,容不得你來插手。”


    蕭淩安定了定心神,將方才混亂無措的心緒在刹那間盡數收起,眸中恢複了一貫以來的冷漠和狠厲,長劍穩穩當當地握在掌心之中,再次對準了陳鹿歸的頸。


    “什麽你和她,分明就是你一廂情願!你可曾看見她有半分回應?”


    陳鹿歸用頸間的血肉主動撞上劍鋒,一條極細的血線輕而易舉地劃了出來,血流順著脖頸蜿蜒而下,讓本就肮髒的領口更為不堪入目,失了心神般輕笑起來,似是憤懣又似是嘲諷道:


    “你就像喪家之犬,她不肯要你,你又能如何?如今也隻能折磨我們這些人,拿手下敗將出氣......”


    還沒說完,陳鹿歸的眼前就忽然間閃過一陣刺目的光亮,似是利刃在眼前快速劃過,指著蕭淩安的小臂上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逼得他連剩下的話語也說不出來,拚了命般發出一聲淒厲悲哀的慘叫。


    他顫巍巍地用另一隻手摸過去,卻並未觸碰到他的小臂,隻有寒涼的空氣。


    陳鹿歸瘋了一般在牢房肮髒的地麵上扭曲掙紮著,再次睜開雙眸的時候,看見他的小臂已經被蕭淩安一劍砍去,如同散落在院子裏的菜葉般掉在地上,驚懼癲狂地抬頭望著蕭淩安。


    “你也知道,朕是可以肆意折磨你們這些逆賊的。”


    蕭淩安臉色陰沉地對上陳鹿歸晃動的眸子,鳳眸中翻湧著夜色般深沉的心緒,冷淡又平靜地說出這句話,隨性晃蕩著手中沉重鋒利的佩劍,仿佛方才不是砍掉了他的手,而是隨手切菜罷了。


    他這把劍削鐵如泥,是大梁開國以來代代相傳的寶劍,亦是沾染過太多的鮮血和生命,他當初登上皇位的時候就每日用鮮血滋養著冷厲的劍鋒,如今對付陳鹿歸簡直易如反掌。


    就算他沒能讓霜兒回頭,哪怕搭上性命也沒能讓她回來看一眼,可他依舊是大梁的帝王,對付逆賊的手段還是多年前那般狠厲果決,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心軟。


    盡管,他也隻剩下這麽個空虛的位置了。


    “蕭淩安!你就繼續自欺欺人吧!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陳鹿歸看見斷手之後徹底瘋魔了,如同被人踩了一腳卻還未完全死透的螻蟻一般,卑弱又徒勞地在地上掙紮,瘋子一樣尖銳地笑道:


    “好歹我和她青梅竹馬,她認過我做二哥哥,你算是什麽東西!你這輩子也見不到她了,你做夢都夢不到......”


    蕭淩安的每一根神經都被陳鹿歸的汙言穢語挑起,就算知道他是胡說的,隻是想用這樣的話語來報複這些年的不甘和悲憤,可還是不能控製住心緒,慍怒和對往後日子的絕望一起朝著他襲來,讓他再也不想多聽一句話,揮劍就刺入了陳鹿歸的心髒。


    他的劍法極好,不偏不倚,分毫不差,恰好能奪走陳鹿歸的性命。


    陳鹿歸瞬間就再也沒了聲息,雙眸睜得大大的不肯閉上,在最後的時刻衝著蕭淩安得逞的笑了,聲音微弱得幾不可聞,道:


    “陛下,你終於肯賜我痛快一死了......”


    聞言,蕭淩安的劍眉驀然間擰在一起,這才反應過來他好端端地為何要說那樣的話,除了失了心神之外,原來是想要徹底將他激怒,忍無可忍之下了結性命。


    有時候死反而是最好的歸宿,若是陳鹿歸不這麽做,他肯定會留著他的性命慢慢折磨,將當初在折柳鎮的痛恨和遺憾報複在他身上,將背叛和謀反的賬一筆筆算清,將霜兒離去的痛苦在他身上發泄,興許淩遲好幾遍都是不夠的。


    望著陳鹿歸死不瞑目的屍首,蕭淩安的唇角扯開一抹自嘲又苦澀的笑意,他竟然有一天也會被這種不入流的貨色利用,最終著了他的道,做出順從他心意的事情。


    他覺得這是陳鹿歸最聰明的一次,算準了他對霜兒的感情和心緒,每一句話都說在了他的痛處,讓他逐漸就被陳鹿歸帶進了無盡漩渦,陷入不可自拔的泥沼。


    現在陳鹿歸死了,蕭淩安卻一點也沒覺得痛快,依舊沉浸在方才他的那些話語中找不到出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能夠讓霜兒回來的辦法,更是不知道後麵的日子應該如何熬下去。


    會不會真的和陳鹿歸說的那樣,他和霜兒這輩子都不能相見了呢?


    思及此,他的心間騰起一股急火,不可抑製地朝著心頭湧去,如同千斤巨石般悶悶地壓著,喉間猝不及防地傳來一陣腥甜,猛咳幾聲後吐出來一口紅的發黑的鮮血,心口的傷處也完全撕裂了,各色血跡順著手臂混雜著滴落在地上。


    蕭淩安的眸光變得渙散迷離,鮮血帶走了他所剩不多的氣力,每一步都走得吃力又踉蹌,最終隻有扶著冰冷染血的牆壁才能勉強支撐下去,手中的劍“哐當”一聲掉落在地上,他也迷茫頹然地彎下了脊梁,順著牆壁慢慢滑落。


    眼前的牢房和血泊似曾相識,在朦朧的眼眸之中麵成了一塊塊模糊變幻的光影,恍惚間讓他回到了許多年前,他在腥風血雨的殺戮之中慢慢喪失了所剩不多的潔淨與光亮,變得如地獄惡鬼般陰鷙和狠厲,隻想要奪得無上的權勢和地位,將那些欺壓過他的人百倍千倍地報複,要全天下的人都對他敬畏臣服。


    如今他都做到了,當年的他以為會萬分高興,可實際上他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曾經不屑一顧的東西變成了不可或缺,隻怪他悔得太遲太慢,硬生生錯過了無數次可以挽回的機會。


    蕭淩安驟然間感受到臉頰上有一陣溫熱,抬首一摸才發現是眼眶中的熱淚,臉龐和鼻梁上還殘存著陳鹿歸身上沾染的鮮血,被淚水衝刷後凝聚在掌心,“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混入一片汙泥之中。


    他心間猛然一顫,第一回 覺得自己在不知不覺間也變得和這兒一樣肮髒不堪,並且罪孽的痕跡已經深深的烙在了他的身上,洗不掉也擦不淨,隻有毀壞皮肉,讓血淋淋的傷口重新愈合,才有可能挽回分毫。


    蕭淩安無力又疲憊地靠在牆壁上,任由寒意浸透骨髓,鮮血染遍衣衫,甚至覺得就這樣睡過去也好,以後也不必再去承受日思夜想的痛苦。


    不多時,安公公沒有聽到動靜,焦急又慌張地尋了進來,看見呼吸微弱的蕭淩安嚇了一跳,趕忙攙扶著他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讓人去找來太醫。


    “你說......她會不會有一點點的心疼,哪怕真的隻是多惦記那麽一刻......”蕭淩安睜著雙眸喃喃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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