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小頭目,手端盒子炮,目不斜視,抬腿就邁進了書房的堂屋,王蘭根跟在後邊,大搖大擺地往屋裏走去。剛走到屋子中央,就聽“撲通”一聲巨響,走在前麵的一個小頭目“哎喲”一聲,重重的摔到了地上,手裏的盒子炮也甩了出去,掌心也蹭破了皮,正待張口叫罵,誰知身後的小頭目心無旁騖,一意前行,沒有注意到他摔到,由於緊隨其後,距離太近,也被他絆倒在了地上。嘴裏罵罵咧咧的說道:“這地上放著他媽什麽東西,差點把我摔死,馬平這個蠢貨也不知道點盞燈出來。”說著摸黑在地上找起槍來。


    一步之遙的王蘭根在身後怒罵道:“沒用的東西,走路都能絆倒,不知道你們還能幹些什麽?”


    就在這時,王蘭根覺得腰間猛的一疼,下意識的伸手往腰間摸去,早有一把匕首抵在腰眼之上,正待低頭細看,脖子上一涼,又有一把冰冷的匕首橫抵在他的脖子上,身後一個聲音說道:“別動,把槍扔到地上,小心拉開你的喉管。”


    與此同時,室內響起一陣劈裏啪啦棍杖擊打的聲音,前邊立刻傳來四個手下鬼哭狼嚎的叫罵聲,剛才摔倒的兩人還沒來得及站起就被棍棒擊中腦門,眼前一黑再起不來。


    受到挾持的王蘭根當下就明白了怎麽回事,心裏暗歎一聲,知道是自己栽了,聽話地把手裏的雙槍扔到地上,嘴裏說道:“還望兄弟手下留情,夜入貴宅,隻為求財不圖索命,咱們有話好說。”


    說話間,正屋已經有人舉著燈燭走了出來,前邊的正是徐達和馬平,後邊跟著一個略顯病態的中年男子。王蘭根目光四處一掃,堂屋的四麵牆前站立著近十個精壯的黑衣年輕小夥,有人手握棍棒,有人手持刀槍,正虎視眈眈的看著被圍在中央的王蘭根幾人,自己則被屋門背後藏著的兩個人用匕首死死的抵著。王蘭根知道抵抗已經沒用,自己命在旦夕。


    王蘭根心裏明白,是馬平把自己賣了,沒想到自己行走江湖多年,竟栽到了手下一個小小的馬前卒手裏,不僅有些啞然。隻是不知馬平是為名還是為利,跟隨自己多年,待他也不薄,竟能作出如此賣主求榮的事,在自己破釜沉舟要大幹一番的時候,他竟來了個釜底抽薪,把自己和眾兄弟置於死地。要怪也隻能怪自己當初有眼無珠,此時的王蘭根早把攜美人北上滿洲裏養老的事情拋到了九霄雲外,心裏全是後悔和懊惱。


    隻是王蘭根未曾料到把馬平經曆了怎樣的遭遇,當初若是他自己犯在曹旋手裏,也不知是否能抵得過那誅心的審訊方式。


    沒待王蘭根細想下去,身後又有一個人被推搡了進來,正是“雪上飛”。在屋簷下警戒的“雪上飛”,眼看著王蘭根和四個頭領進入了堂屋,覺得大事已成,就放鬆了警惕,剛想和身邊的紅兒調笑幾句,就聽得屋內一陣嘈雜,還沒緩過神來,端槍的手已被不知何處伸來的木棍狠狠砸了一下,“雪上飛”慘叫一聲,手裏的盒子炮掉落在地,緊接著就有兩個人搶上前來用大片刀抵住了他的脖子。“雪上飛”手上吃痛,捂著手呻吟著,任憑來人把他推入書房的堂屋之中。


    屋中走出的這個麵容憔悴的中年男子,正是徐世賢,他滿臉的憤怒和無奈,看著屋裏這些已被製服的凶神惡煞,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先安排家丁把這些人挨個捆綁起來,然後把他們身上藏著的槍械全部收繳出來,地上被亂棍打倒的小頭目,有兩個滿頭滿臉是血,不省人事,另外兩個也失去了抵抗能力,勉強支撐著站在那裏,已經搖搖欲墜。徐世賢看著躺在地上被打成血人的土匪,頓生憐憫之心,他讓家丁找來刀瘡藥,給他們敷在傷口,包紮起來。


    徐達見徐世賢在悍匪麵前起了婦人之仁,趕緊說道:“老爺,正事要緊,先顧不上這些人的死活,寨子外的林子裏還藏著四五十號亡命之徒,他們隻等這土匪頭子一聲令下就殺將進來。不知老爺做好了準備沒有?”


    徐世賢歎息一聲說道:“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我徐世賢半生樂善好施,助危濟困,沒想到竟三番五次招來竊賊、騙子、土匪,害我家人,圖我家業,欲置我死地而後快,這是做的什麽孽啊。”他定定地看了看黑瘦蒼老的王蘭根說道:“這個大概就是杆子裏的老大吧?都一把年紀了還要出來做這傷天害理,斷子絕孫的勾當,你也不怕報應到子孫的身上。若不是輔同安排得當,我今日就毀在你們這些悍匪手裏,今天要是不給你們三分顏色看看,你們真還以為我徐家軟弱無能,任人宰割。徐達,你去讓這杆子頭發出號令,讓他的人馬進城,我管叫他們有來無回。”


    徐達說道:“剛才進村時,這杆子頭和他的手下已經約定,城外的杆子們以村裏的槍聲為令,他們若是聽到一聲槍響,便是這邊已經得手,外邊的人開始進來劫掠財物。若是老爺已安排停當,隻消在院子裏放一槍,這些人便前來接應。”


    徐世賢說道:“你出去開槍發令吧,輔同早就為他們備下了天羅地網,隻等他們來了。”


    已被推至牆角的王蘭根心裏是一百個不服,自己橫行江湖幾十年,竟會在陰溝裏翻船,跟了自己多年的兄弟,轉眼就成了把自己推向地獄的劊子手,短短幾日到底是徐世賢給了他什麽?才能讓他如此俯首帖耳惟命是從?徐世賢嘴裏說的這個輔同又是誰呢?他和自己何怨何仇為何要設下陷阱置自己於死地?謎底未揭之前,一切都還迷霧重重,自己隻能靜觀其變,尋找機會脫身。為了不惹起眾人注意,他安靜地站立牆角,閉口不言。


    徐達得到徐世賢的指令,從家丁手裏拿過一支長槍,對著天空開了一槍。寂靜的夜裏,槍聲傳出去很遠,棲息在枝頭簷下的鳥雀都被驚起,鳴叫著飛向遠處。村中的犬隻也被這巨大的槍聲驚醒,在暗夜裏吠成一片。睡夢中的村人,也紛紛被這嘈雜聲吵醒,很多人家的屋裏都亮起了燈,一些膽大的男人們走出家門,矗立在院子裏想看看外邊到底發生了什麽。


    藏在村外林子裏的德公公,第一次領著兵馬幹這強盜的營生,心潮澎湃起伏,緊張的不停向著村子的方向了望,奈何夜色茫茫,什麽都看不到,隻能側耳細聽村子裏的動靜。相隨在側的順公公看著如熱鍋上的螞蟻般來回走動的德公公,幾十年的形影不離,早就使得二人有了默契,彼此都熟知對方的心裏,他深知現在的德公公不安、恐慌還毫無頭緒,但是自己也幫不上什麽忙,平日裏德公公比他有主見,這關鍵時刻要做什麽還是得德公公決斷。小頭目也看出了德公公的懦弱和毫無主見,他也不向德公公請示,幾次派出人手潛行至城門口打探城牆內的情況。


    派出的探馬回來報告:“城門洞開,城內守衛家丁不知去向,大當家的帶著眾人已進入村中。”


    又有人回來報告:“村內一片寂靜,村中路上已不見大當家的等人蹤影。”


    又報:“徐家大院大門已開,大當家的已經帶著兄弟們混入徐家。”


    後來派出去的兩名暗探,卻遲遲不見歸來,想是已經和大當家的會合,一起進入徐家控製了局麵。


    德公公焦躁地等待著王蘭根從徐家大院裏發出信號,卻遲遲不見動靜,一個人在林子裏來回踱著步,想著自己的心事:“等幹完這票大的,賺到足夠的養老錢,大當家的去滿洲裏快活,自己和順公公就可以回到京城的大宅裏,和那些美貌的妻妾頤養天年了。雖然想象中的結局很美好,可是當下搶劫這事還是第一次做,不知自己能不能勝任,會不會在混戰中被當場打死,有沒有福分享受勝利的果實。”就在他不停胡思亂想,準備再派出一個探馬前去偵查時,從徐家大院方向傳出一聲清脆的槍響,瞬時打破了夜空的寧靜,槍聲在幽靜的夜裏久久回蕩。


    “有了,大當家的發出信號了,該是帶著弟兄們攻入徐家大肆劫掠的時候了。”德公公一把抓住身邊順公公的胳膊,高聲說道。因為緊張、興奮,德公公白皙的臉上泛起了紅暈,抓著順公公的手也有些顫抖,他努力收起心神,控製著自己的情緒,準備指揮眾人入村。這個因為一番談古論今的肺腑之言換來的二當家,充其量隻能算個偽土匪,從沒經此陣仗,聽到槍聲,雖然略感興奮,心裏還是泛起了一股莫名的恐懼。他翻身上馬,拔出腰間的配槍,向著身邊的幾個頭目說道:“弟兄們,大當家的已經發出信號,馬上指揮大家衝入徐家大院。”


    身邊一個小頭目說道:“二爺,這槍聲聽著不對啊,不會有詐吧,最後派出去的兩撥探馬都沒有回來稟告,也不知裏邊現在什麽情況。”


    德公公說道:“大當家不是說好了以槍聲為號嗎?有什麽不對的?探馬沒回來肯定是看到大當家他們已經控製了局麵就進去一起搜尋財物了。”


    頭目說道:“大當家的他們手裏拿著的都是盒子炮,可是剛才放的槍明明是長槍的聲音,我覺得不對勁。”


    德公公說道:“開的是什麽槍有什麽關係?說好了以槍聲為令,大當家的現在已經發出了信號,他們肯定已經解除了院子裏家丁的武裝,拿著繳獲來的槍順手就是一發,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頭目聽著德公公的解釋,雖然內心尚有疑慮,可也覺得能解釋的通,此時德公公正值大當家的重用,自己也不好再橫加阻攔,免得惹德公公生氣,將來向大當家讒言幾句,自己也得吃不了兜著走。想到這裏也不再爭辯,向後傳令,讓眾弟兄披掛整齊,打起精神,入村搶劫。


    德公公,在宮裏排場慣了的人,自己要粉墨登場,自是不甘寂寞,既要保得自己安全,又要顯示出自己這三軍統帥的範兒,他讓順公公牽馬過來,和他並排騎行,命令眾兄弟,以他二人為中心排好隊列,都簇擁在他的四周,讓走在前邊的兄弟點起兩支火把開道,舉目望去身邊全是唯自己馬首是瞻的手下,自己儼然就是一方霸主,隻恨自己手中缺少兩麵三角令旗,不能像京劇裏的將軍那樣揮斥方遒。


    看著自己的人馬已經整裝待發,德公公鉚足勁頭,用特有的悠長女聲高喊道:“使出我們王蘭根杆子的威風,向徐家大院全速前進。”咋一聽還以為是在宣讀皇上的聖旨,有幾個杆子兄弟憋著笑揮鞭拍馬,向前衝去。


    杆子砸窯,向來是大張聲勢,呼喊叫囂,先讓對方在心裏感到恐懼,壓垮了你的精神,便沒有人能生出反抗的決心,任由他們為所欲為。王蘭根的手下都是多年為匪的慣犯,自然深諳此道。眾人呼嘯著衝向徐世賢村的城門口,城門已經洞開,眾人打馬便從城門飛馳而入。由於城門處變窄,並排行進的馬隊隻能錯開行駛,後邊快速行進的馬匹幾乎撞上前邊的馬尾,德公公排好的隊列散亂開來,拿著火把的兩匹頭馬也被裹挾到了中間的馬隊裏。


    進門後沿著村中大路往前騎行的快馬疾馳不足百米,突然聽得“噅。。。噅。。。”長嘶兩聲,原來是前方的道路已被阻斷,頭馬刹不住,撞在了橫亙路中的拒馬上,疼的嘶叫了起來,蹶子尥起數尺高,把馬背上的人重重的摔到地上,後邊緊跟的馬匹都是一個急刹,幾十匹馬很快就都簇擁到了一起,擠成一團,地上有幾個掉下馬去的兄弟,被不停走動的馬蹄踩踏的哭爹喊娘,眼看著隻有出的氣,沒了進的氣。


    馬背上的德公公早已狼狽不堪,緊緊的拽著韁繩,伏在馬背上,屁股已經脫離了馬鞍,要不是馬鐙扣的緊,早就掉下馬來。受到驚嚇的德公公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慌亂地向身邊人問道:“怎麽回事?怎麽突然停了下來?前邊的人也不提前示意一下。”


    旁邊的小匪說道:“看樣子是前邊遇到了障礙,頭馬急刹,後邊的馬躲閃不及,給撞了上去。”


    德公公說道:“你快去查明是什麽情況,回來報我。”


    小匪答應一聲,想下馬前去查看,可是所有的馬匹都擠到一起,根本沒有落腳的地方,即便強行跳下,很快也會被群馬踩踏到腳下,小匪怔怔的看著不停擁擠的馬匹,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前邊傳來一個聲音高聲喊道:“前邊的路被拒馬擋上了,我們不能前進,趕緊退回去,再找道路。”


    這時後邊也傳來一個聲音說道:“城門也關上了,我們退不出去了,路兩邊一邊是城牆一邊是房舍,我們還哪有退路?”


    又有人嚷嚷道:“我們怕是中了埋伏吧,趕緊準備戰鬥。”


    德公公聽了眾人的吆喝,心頭一顫,趕緊強打精神,大聲說道:“弟兄們,不要亂,趕緊下馬找個地方躲藏起來。”


    有人說道:“人和馬都被堵到了這不足百米的地方,我們往哪裏去躲?還是趕緊想辦法打開城門退出去吧。”


    就在這時,隻聽的城牆上一個渾厚的聲音大聲說道:“不要費力氣了,我們已經等候多時了,你們就等著受死把。”緊接著城牆上亮起一支支火把,把夜空照得透亮。


    德公公帶著的眾匪,一陣驚駭,都抬頭往上看去,隻見城牆上已是燈火通明,十幾名排列整齊的槍手正手持長槍,對著馬背上的眾人。


    再看前邊路中央放置拒馬的地方,也點起火把,有幾隻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他們。


    看著火把照映下的眾多槍手,德公公已是驚得麵無人色,心如死灰,顫抖著雙手,不知該如何是好,隻是拚命的把自己的身子往順公公這邊靠去,幻想著自己可以依賴些什麽。


    這時一個小頭目擠過身來說道:“二當家的,我剛數了一下,他們城牆上有十一條槍,拒馬前麵有五條槍,而我們有五十多人,現在我們的馬擠的這麽緊,隻要能把大門打開,我們還是完全可以突圍的,我讓弟兄們使出鐙裏藏身的本領,以馬做掩護,對著城牆上的槍手射擊,壓製他們火力,我們很快就能逃離這裏。”


    德公公戰戰兢兢的說道:“我們不如投降吧,我也沒這鐙裏藏身的本領,要是反擊隻怕惹來殺身之禍。”


    小頭目翻起白眼,瞪了德公公一眼,咳出一口濃痰劈臉向德公公吐去,怒斥道:“都是你這個該死的太監,害得弟兄們以身涉險,剛才幾番向你示警,你不聽勸告,非要逞能,把弟兄們都帶入絕境,現在又要投降,你知道投降是什麽後果嗎?要不被送官法辦,要不就得被當場打死,我要帶人突圍,你又橫加阻攔,今天要是不能突圍,我就讓你這個閹人給弟兄們陪葬。”


    德公公用袖子胡亂擦著臉上的痰液,看著麵前麵露殺機,咆哮如雷的小頭目,再不敢言語半句,唯唯諾諾的扽著韁繩不敢出聲,扭過頭去,悄聲和順公公嘀咕道:“以下犯上,成何體統?”


    就聽小頭目對著眾人喊道:“兄弟們別慌,休要亂了陣腳,隊尾的弟兄趕緊下馬打開城門,其他弟兄藏身馬腹,衝城牆上開槍,掩護開門突圍的兄弟。”


    小頭目一聲令下,眾匪也不含糊,齊刷刷的俯下身去,緊貼馬肚,舉起槍支衝著城牆上和拒馬前的家丁射擊起來。徐世賢的家丁看這些土匪已被包圍還在垂死掙紮,密集的子彈射向被堵在路中的人馬。


    一時槍聲大作,被圍在中間的馬群成了活靶子,中彈的馬匹嘶叫著胡亂衝撞,馬肚下的幾個土匪受不了馬兒的劇烈顛簸跳躍,被甩了下來,很快就被踩死在鐵蹄之下,四肢斷裂,腦漿四濺,一時場麵甚為血腥。還有幾匹受到嚴重驚嚇的馬竟然騰空而起,向著路中央的拒馬躍去,由於拒馬較高無法躍過,跳落時直接掉在拒馬斜插的檁條上,碗口粗的檁條頂端被削尖,掉落下來的馬直接被開腸破肚,整個身子掛在拒馬的檁條上,喘息著慢慢死去。整個徐世賢村的大道上充斥著馬嘶、人喊、槍聲,杆子眼看著自己折了好幾個兄弟,已經亂成一團,在隊尾破門的幾個人正冒著彈雨艱難的抬著粗大的鑄鐵門栓,也算功夫不負有心人,城門竟被他們一點點打開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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