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這種舉措實在是寒人心腸。


    “但怪就怪在,那小廝說,肖候某次自己酒後爛醉,親口所言,那段時間他壓根就沒有和夫人同房,按理說當然不可能有孩子出生。”


    聽到這話,白鳥終於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那總不可能是一個人懷孩子吧!”


    “所以那肖侯爺才一直對自己這嫡長女不冷不熱,都出生一年多了,這父女見麵的時間好像都少得可憐。”趙英傑歎了口氣。


    “但我看羅夫人好像也沒有很在意肖侯爺是否喜歡自己女兒的樣子。”


    白鳥看看羅夫人的神情,覺得她還是那副這抓周辦與不辦都無所謂,甚至還是不辦為好的模樣。


    第38章


    論起周歲宴,白鳥以前不是沒有參加過,不過大梁的流程和規格明顯和現代區別不小。


    在眾人的喝彩聲中,先是由肖老爺子將工藝精美的長壽銀鎖掛在孩子的脖上,等到身旁聰明伶俐的婢女給孩子脫了鞋襪,再由老太太給孩子笑嗬嗬地穿上鞋麵繡著“蔥”、“蒜”、“菱”等圖紋的繡花鞋,寓意這孩子今後聰穎會算、玲瓏乖巧。


    接著是周歲宴中最重要的儀式——抓周。


    隻見婢女小廝在正廳中央鋪上柔軟的織花地攤,隨後在周圍繞圈式擺上筆、墨、紙、硯、經書、算盤、銀兩、賬冊等等物品,隻等小主人先抓何物,再探何物。


    眼見大人們都繞著那圓毯站成一圈,小小的女孩兒居然也絲毫不怯生怕人,反而能在諸多的視線中笑嘻嘻地拍拍手,像是玩鬧一般左右看看。


    關內侯府向來人丁稀少,現住在這座大宅裏的也不過一房人,除去後院那些紅顏,真正能稱得上主人的四個都在這裏。


    眼見兩位年邁的老者都是笑嗬嗬地,似乎隨意自己的孫女拿什麽都是好,可繞著這肖府千金就近放的大多都是石榴、葫蘆、杉樹枝葉等等,暗示招弟之意,希望接下來能給肖府添個男丁。


    肖侯爺本人明顯對自家這個閨女不是非常上心。


    雖然孩子還在中間準備抓周,可他已經對白鳥與趙英傑方才見到貌美女子招招手,讓她站到自己身側來;這般態度與其說是關心孩子的未來前程,倒不如說是想借此機會,將自己心愛的側室有個在眾人麵前露麵的機會。


    而羅夫人麵對側室討好地問好聲,她半冷伴熱地在眾人麵前賣了些麵子,姐妹互稱一番便不再搭話。


    白鳥站的地方恰好與林知默成對角線,她看看對方身邊一直皺著眉似乎不滿肖候做法的大長公主,忍不住對他撇撇手。


    “……”林知默像是理解了她這個不明所以的動作到底什麽意思,滿臉無語地順勢往左邁出一步,恰好能不著痕跡地擋住大長公主抬頭看向她那邊的視線。


    原本站在自己女兒身旁的蘇夫人瞧見這一幕,不免抿唇微笑。


    在眾人的視線中,肖侯府的小姑娘先是把手探向了放在她身前的一對小葫蘆,眼見侯府兩位老人臉上都快笑開了花,羅夫人也鬆了口氣的時候,她偏偏又咿咿呀呀地笑著,用肉乎乎的小手撥開自己麵前那些零碎的物件,直奔外圍的算珠、刀劍而去。


    立於兩位老人身旁的婢女看看他們逐漸沉下去的臉色,再看看站在大長公主旁的夫人,趕緊揚起笑臉不讓場麵冷下來。


    “哎呀小姐這就叫巾幗不讓須眉,選了算珠今後會打理家業,選了刀槍更是說不定是要為以後的弟弟做個好榜樣!”


    這番話像是終於提醒了那兩位,就算老太太的手把腕間的佛珠捏得再緊,此時在大庭廣眾之下,還是由著自己的老伴看似樂意地笑笑。


    “什麽都好、什麽都好,我們侯府家的千金選了什麽都不是問題,今後都能嫁個好人家。”


    聽見周圍的人群紛紛給麵子地稱讚肖老侯爺喜愛自家小孫女,蘇沁忍不住暗中撇撇嘴,蘇夫人深知自家女兒的性格,知道她無非是不讚同老侯爺這話,不過當然不能在這時表現出來,於是悄悄拉了一下她的手;蘇沁看看他們那群相談甚歡的男人,精致漂亮的麵容上那種不顯眼的討厭很快被她用好奇給強行壓了下去。


    “看上去這小姑娘對尋常的筆墨紙硯,甚至是那些吃食玩具都不感興趣。”


    趙英傑滿臉覺得不可思議。


    “我家那姑娘才半歲,天天就知道要吃要玩,我還以為各個小孩都像這樣。”


    “呃——”白鳥的回答打結,因為她自己也沒怎麽見過這種年齡段的小孩子:“說不定是因人而異,你看她不是拿了什麽?”


    在反反複複的打量、靠近和拒絕之後,肖候目前唯一的千金肖繡朝終於在一個小小的香囊前麵停了下來;緊接著同樣小小個頭的人臉上像是露出了極為感興趣的表情,幾秒後咿咿呀呀地伸出饅頭似的小手將它牢牢握在手心。


    那枚香囊正麵繡著一朵巧奪天工的花,枝葉舒展,卷曲的花瓣被繡娘以高超的技巧繡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真要嗅見隱隱幽香。


    但白鳥見到那枚香囊的下一秒,神情不免就變得凝重起來。


    她看著眾人紛紛賀喜肖候千金今後必定是有大作為的,道此香囊之上繡的乃是曇花、其為香草,正是應證了香草美人之詞。


    這個解釋看似貼合,但這錦囊表麵繡實在會讓人聯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白鳥下意識地看向人群中的齊夫人,對方仍舊笑意盈盈,像是絲毫不受影響一樣地和身邊的人談話;隻有站在另一邊距離齊家女眷遠遠的顧佳熙盯著那工藝精湛的曇花圖案失神瞬間。


    羅夫人的神情也有片刻陰沉,但很快又變成最初見到的那副模樣,隻是對自己身旁霎時間麵色慘白、身子顫抖不停的婢女使了個眼色,後者努力鎮定下來,匆匆把笑個不停的小主人抱在懷裏,隻道是孩子近來身體還有些不適,先帶下去休息。


    原本站在肖侯爺身旁的貌美女子看見了,便露出一些微妙的笑意來。


    “本以為小繡朝會和姐姐一樣體魄強健,沒想到回事三天兩頭就有些發熱生病,實在是把姐姐折騰得夠嗆。”


    沒等其他人說話,大長公主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你是什麽東西,現在也在這裏插嘴,侯府怕是越來越不上規矩了!什麽人都敢在這種時候帶到前堂來!”


    蘇夫人跟著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這位……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我——”


    眼下這裏站著都是上流女眷,可沒有往日裏最能做靠山的侯爺在此做主,徐姨娘臉漲的通紅,聽見周圍人群裏傳來竊竊的嘲笑聲。


    在她看來,這身為當家主母的羅蘭薰也隻是當初出身稍顯尊貴一些,但終究也隻是家中的庶女,要不是後來機緣巧合,與目前大梁唯一一個大長公主做了友人,攀上這條金枝,以侯爺對她的寵愛,這關內侯夫人的位置不早就是她的了;況且歸元寺的大師曾說過,今後是她懷的男孩,就算她羅蘭薰生了個嫡長女又怎麽樣,看這體弱多病的樣子,指不定再過幾年就要病死了。


    羅蘭薰替女兒係好披風,讓婢女先帶著她去禮佛的小祠堂等她後,這才轉過頭來收了那少許的溫情,冷如冰霜地看著她說道:“你若是寄希望於侯爺……”


    說著她露出一絲嘲諷的神色。


    “那我勸你還是收收這心思,是沒這可能的。”


    她早就不在意那個男人的想法,也不在意外界的想法,可以的話她隻想守著女兒好好過日子。


    與白鳥錯開幾個身位的趙英傑將女眷那邊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雖然他當初是入贅,但還真是沒見過這樣精彩的宅鬥現場。


    像是看了一場精彩絕倫的戲,他嗬了一聲這才轉頭對白鳥說道:“羅夫人要她身邊的侍女把那小姑娘帶去小祠堂去。”


    白鳥和他對視一眼:“不知趙哥你可會……”


    “哎呀,那不瞞你說,我以前可會幹這一行了。”


    兩人一拍即合,立馬跟在那名婢女身後悄無聲息地往外走去。


    正所謂一回生二回熟,白鳥感覺自己自打在齊府跟蹤過那兩名侍女之後,自己的尾//隨技巧明顯有了長足的進步。


    也許是因為她的身體和常人不同,她甚至不需要像趙英傑那樣利用人群隱藏自己,而是利用超凡的目力和安靜時幾乎能和周圍融為一體的迷惑性,遠遠綴在對方身後就能順勢找到羅夫人口中小祠堂的位置。


    跟著那名腳步匆匆的婢女,卻感覺周圍是越走越偏。


    一般供佛的小祠堂位置往往和主屋緊密相連,可這位婢女的行走方向卻明顯是往侯府後院靠湖邊而去。


    直到她行至棧橋邊,又左右看看,這才帶著身披鬥篷,還在一臉好奇玩//弄手中香囊的小姑娘走進直達湖中的小祠堂中,白鳥這才滿臉凝重地從樹後走出。


    “你這表情像是以前來過這兒。”趙英傑抬眼看向湖中心的祠堂。


    不大,從外表上看也沒有什麽太過特殊的地方,唯一令他不解的是,為什麽要在湖中建造一間供佛的祠堂。


    一個月前他並沒有在那邊前往齊府的賞花宴,若是他也在場,大抵會和她一樣訝異於,如果將祠堂換成那間古色古香的溫室,這簡直就是第二個埋葬了齊一潭的四季園。


    白鳥低聲將她懷疑的原因說了一遍,趙英傑皺著眉再度抬起頭打量那間祠堂的時候,不免就帶上了更加謹慎的審視。


    “你懷疑裏麵有奇物?”


    “的確是懷疑。”她深吸一口氣:“我也希望隻是我懷疑錯了。”


    畢竟裏麵還有一名婢女和一個年幼的孩子,奇物不管寄生在誰的身上,都會引發一個誰也不願意見到的悲劇。


    “兵分兩路,我去敲門,你去看窗。”


    趙英傑從袖中掏出一枚玉佩,就工藝上來說和之前林知默交給她的那枚極為相似。


    她下意識低頭看了眼掛在自己腰間那枚逐漸黯淡發黑的玉佩,“這還是子母的?”


    “也不是,隻是都是同一位工匠雕刻的,說是遇到有緣人就有奇效,不過我自打收了這玉佩十幾年也沒見到有效的地方,現在先拿出來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假話是真。”


    “……那還真不是沒效果。”畢竟效果是讓她可以暫時和林知默分開,可以說是幫了大忙。


    不過這位工匠到底是誰還是真有些叫人好奇,居然能打造出效果如此驚奇的東西出來。


    懷抱這樣的疑問,白鳥和趙英傑暫時分開,趁他拿著玉佩準備去敲門的時候,她直接躲在窗戶下,準備從這裏看看裏麵到底是什麽情況。


    第39章


    白鳥小心用指尖在窗戶上戳了個小洞,然後往裏看。


    這座立於湖心小島中央的祠堂坐南朝北,完全無視常規需要的采光要求,加上冬季臨湖更顯潮濕陰冷。


    她眯起一隻眼睛,皺起了眉頭。


    映入她眼簾的是淡淡的紅色,好似緩慢泛起漣漪的水幕不斷進行著細微的變化。


    受到這層紅色的阻擋,她很難觀察到其他什麽有用的東西。


    嚐試著不斷轉換角度,從另一個方向打量屋內到底有什麽;然而不管怎麽變換觀察的方式,在她的視線中隻有那淡如淺薄朱砂的紅;接連又另戳了幾個孔洞,可眯眼看去的還是和剛才別無二致的景色。


    擔心要是繼續再窗戶上多戳幾個洞會引起裏麵的注意,白鳥還是小心停手,盡可能放輕自己的動作往祠堂朝北的正門處走。


    在那裏,趙英傑剛敲響正門的銅扣。


    “豆蔻姑娘可在?”


    他捏起嗓子說話的時候活像白鳥曾經看過的古裝劇小廝標配嗓音。


    裏麵過了好一會兒才被緩緩打開一條縫隙,那人烏發間的紅玉發簪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暗淡的光,正是之前抱著肖侯千金來到這裏的婢女豆蔻。


    白鳥藏身在樹後,小心往外打量。


    瞧見的是那名婢女絲毫沒有表情的臉,也許是因為光線的問題,總感覺她那張臉上好像滿是死氣的慘白。


    “豆蔻姑娘,小的乃是寧王殿下身邊的小廝趙三。”趙英傑神情不變,就算感覺自己後背爬滿了雞皮疙瘩,現在也要裝出一副絲毫不知的熱情來,“方才寧王殿下派人取了周歲禮來,不想肖千金已經先離開了,於是小的奉殿下和夫人之命,勞請豆蔻姑娘帶上小千金再去一趟前麵的正屋一趟。”


    說著他還拿出了自己腰間的一塊玉佩,特意掀到背麵給她看那細膩白玉麵上刻的正是代表王府的“寧”字,和她那一塊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顏色發暗的玉佩做工一模一樣。


    然而對方似乎絲毫不為寧王的名號所動,就算趙英傑搬出林知默的名號,這位婢女還是一副油鹽不進模樣,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祠堂內部。


    像是在思考什麽,她垂頭過了幾秒,這才動作遲緩地抬起自己的視線,然後再抬起自己的頭。


    “我並未聽聞夫人有這樣的吩咐。”


    白鳥感覺自己幾乎能隔著趙英傑後背厚實的布料看出肌肉好似在麵對什麽危險猛獸一樣神經質地繃緊,但他的聲音還很克製有禮,仿佛他真的隻是一位來通知的消息的小廝,正語氣為難地想和她打個商量。


    “豆蔻姑娘話可不能這麽說,畢竟夫人的消息也不可能自己長了翅膀就飛到你耳邊不是嗎,這不就是為什麽要派我來傳話。”


    “若是你擔心小主子的安危,我也給你看了王府的玉牌作證,這你要是堅持不肯帶小千金去,那要被責罰的,首當其衝的……可就不一定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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