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默點頭,道:“小心。”


    白鳥拍拍他們的肩膀:“說好一起過除夕和元宵的!”


    第49章


    林知意曾經聽兄長說過李家兄弟中另一人的神勇,和鮮少說話、如石般沉默的哥哥不同,這位不常出現的弟弟性格吊兒郎當、又極具攻擊性。


    那把寬刃劍在李鳴集的手上是沉默的石,在李景湛的手上就是咆哮的獸。


    劍麵上的靈獸玄武半身睜開自己的雙眸,龜殼後細長的靈蛇吐出殷紅的蛇信從劍中爬出。


    它的豎瞳緊緊盯住對麵容貌姣好的女子,如同一道青色的閃雷從空中一閃而過,直奔那人心口要害而去。


    “李景湛!你敢!”


    一聲暴怒從簷下窗口傳來,隨後一柄紅纓槍將小屋正院的窗戶砸得粉碎,如同冬日一把烈火裹挾著不知何時又開始落下的白雪,一擊快狠準地將青蛇釘死在桌麵上。


    老趙滿臉憤怒,酒氣還縈繞在他身邊,可他的腰挺得筆直,全然不像平日裏見到的佝僂散漫。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他厲聲喝道,像是恨不得當場給兩巴掌,讓他清醒清醒。


    “趙流星將軍。”李景湛冷靜地立在那裏,看向那位曾經指點過他劍術的老者:“不愧是當年在關月城大顯身手的名將,竟然看破留在這裏的暗棋。”


    站在一旁的趙英傑聽到“趙流星”這三個字,忍不住看了身邊的老趙一眼。


    趙流星是什麽人?


    四十多年前大梁赫赫有名的戰神,在軍中武將裏論起年紀和輩分,比現在名震三軍的玄甲軍將領李陽輝還要再出名三分。


    那時初露鋒芒的他才十六歲就以一人攻心奪城,隨後不過二十歲又作為副將帶領將士鏖戰北蠻,在他二十五歲的那年,更是以一招空城計嚇退北蠻二十萬精銳兵馬,為大梁攻破北蠻後方補給線換來充足的時間,從而才能奠定北方接下來的四五十年的平穩。


    然而自打關月戰之後,這位年紀輕輕的戰神趙將軍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不僅是軍中還是朝中都不再提起他,仿佛他已經戰死於四十多年前的關月城中。


    這位趙流星,這位就算是寧王殿下也隻能在他麵前被稱為小輩的人,居然就是平日裏看著相當不著調的老趙。


    趙英傑想起曾經在稀疏平常的日子裏他開的玩笑。


    老趙口中像是喝酒後耍酒瘋時說的“趙將軍,嗝,我不就是,你不也是?”。


    當時他還笑著推開老趙酒味熏天湊過來的頭,說了句什麽來著?


    “暗、棋。”這兩個字像是從老趙的牙縫裏擠出來的:“你他//媽把這裏真心對你的人當什麽了,真是吃飽了撐得被豬油蒙了眼了是吧!”


    “李家出了你這麽個白眼狼,當初你哥也是白救你了!”


    李景湛握著寬刃劍的手青筋忽現。


    “救我?”


    “我倒是寧可他不要救我!”


    他怒吼著揮出一刀。


    那柄寬刃劍與靈淵一樣並非凡物,刀氣鋒利,要不是趙英傑反應及時,壓住往旁邊撲閃不夠及時的李知意再去一步,可能今日就要當場命喪黃泉。


    林知意咳嗽了兩聲,感覺自己還是大意,就算有意學了防身的武藝,但論起身體的靈敏和反應,還是不像他原本那樣得心應手。


    察覺到他是真的起了殺意,趙英傑怒吼道:“你瘋了嗎!身為天命司一員,你把自己把你自己的責任和擔當都扔到九霄雲外了?!”


    “當初殿下和陛下願意收留你的恩情,你是全不在意?”


    在老趙沉默卻有著千斤之重的視線裏,李景湛再度舉起自己手中寬刃劍。


    “願意收留我?”


    他好似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先是幾縷氣音露出唇縫,接著那笑聲像是越發克製不住一樣彈出他的舌尖,到最後他仿佛要把眼淚也一起笑出來。


    “那你知道當初是誰要殺我嗎?”


    他笑得快直不起腰來,好像也暫時無心繼續戰鬥。


    “是他啊!就是他們啊!”他指著站在那裏的林知意:“當年從宮中來的一道旨意便將為國書戍守邊疆幾代的李家打為‘心術不正’‘暗藏邪祟’,誕下的一對雙生子更是不祥之兆,必須處死其一。”


    “於是——”屬於李鳴集的那張臉上逐漸扯出悲傷、憐憫、嘲諷的大笑:“李陽輝的長子李鳴集活了下來,次子李景湛死去。”


    “要不是師傅出手,我怎麽可能還出現在這裏。”


    “你卻要我原諒一個當初殺了我的人,現在還要千恩萬謝他沒有讓我魂飛魄散?”


    最後一句話話音剛落,原本釘死在桌麵上的青蛇化煙散去,隨後好似幻影遊走於林知意身後,重新凝聚成實體向他張開閃著青光的獠牙。


    同時,李景湛身形直撲不遠處的老者,手中寬刃劍全力劈下!


    ***


    “阿姐,這裏被人下了結界,我們無法入內。”燕辭眉頭緊皺,第二次推門發現還是紋絲不動的時候,轉身對身後白衣的女子說道:“裏麵再大的動靜傳不到外麵來,但同樣的是,我們也無法入內。”


    雙目被白布纏住的尋枝抬頭“看”向原本應當是溫馨的小院。


    在她的視野中,看似一片死寂黑暗的小院其實已經滿是火光,前方的廚房被長槍與寬刀削成了兩半,小院裏青石磚碎裂成數塊蜘蛛網也遮不住地麵上各種深深的刀劍痕跡;這邊交火不斷,後方被幻陣掩蓋的小樓倉庫卻靜得叫人心慌。


    “阿辭,柳絮可在後院?”


    燕辭緊閉雙目,後院小樓二層房梁上一隻展翅欲飛的雛燕雕畫睜開它的雙眼。


    下一秒他悶哼一聲,唇邊流出鮮血。


    有人在沒有觸動幻陣的前提下進入了小樓,而且發現了他打探的目光,順之反傷了他。


    “阿辭?!”尋枝雖然能“看見”院裏的異常,但無法看到眼前的事物。


    她伸出手,摸索著想看看自己的弟弟是否受傷,卻又被燕辭用幹淨的右手握住。


    “我沒事阿姐。”他用左手擦掉自己剛才咳出的鮮血:“柳絮姐的確在後院!有人將她打暈擄了過來,但還沒有發現‘鑰匙’在哪裏,另外蘇沁好像也在那裏。”


    打開庫房的“鑰匙”並非由寧王殿下當初交給柳絮隨身攜帶的鑰匙,那隻是障眼法,真正的鑰匙其實是柳絮回回捧著進去進行登記記錄的紙筆。


    若是沒有那個鑰匙,就隻能用龍璽才能入內。


    “蘇沁也在那裏?”尋枝略一思索。


    眼下天命司眾人,林知默與白鳥剛趕到歸元寺,平風與言肆已經潛入寺內。


    老趙和趙英傑在院內正對上逐漸陷入癲狂瘋魔的李景湛,李鳴集的意識似乎被人用什麽秘法給壓製住,所以壓根無法蘇醒奪回身體的控製權。


    而蘇沁與柳絮還在後院,他們朱雀屬的人一向不擅長戰鬥,柳絮已經暈死,僅靠蘇沁一人壓根不可能扛得住攻擊。


    剩下的阿棠、穆子川並不在這附近,不過不在反而好,這兩人都是手無寸鐵之人,能看見奇物邪祟但無法觸碰,就必定會在這樣的戰鬥中吃虧。


    “阿辭替我從後方開門。”


    燕辭猛地回頭看向她:“阿姐!從結界上開門隻能——”


    “是,就算是我一個人也必須要趕在那人對陛下下手前把庫房之門封死。”尋枝神情淡淡:“雖然我從未去過庫房,但天命司的院子之下就是龍脈,也許對方並不是單純地衝著那些奇物而來。”


    “隻要我與柳絮的鑰匙合二為一,就算是龍璽來開門也要不少的時間,如此一來敵人想要用奇襲來換最短時間打開庫房的計謀就會不攻自破。”


    “那阿姐你還能活著回來嗎!”燕辭的手不住顫抖。


    尋枝笑笑:“阿辭。”


    “我已經在這個世界上多活了十年。”


    “我已經很滿足了。”


    “要是現在還在猶豫的話,那我未免也太對不起這十年的光陰。”


    “庫房之中還有不少奇物邪祟未除,若是在這個時候全數脫離錮製,那整個京兆城都會在今夜生靈塗炭。”


    “阿辭。”她摘掉自己眼睛上的白布,在逐漸落雪的夜空下睜開早已失明的雙目,她明明已經完全看不見那些事物,可現在不知為何眼前好像又浮現了弟弟那張咬著唇使勁不讓自己眼淚落下的臉,“開門。”


    ***


    有了靈淵劍和尋枝他們送來的另外一把長劍,白鳥感覺自己上山的底氣都變得足了起來,平常要用一炷香的上山時間在他們健步如飛的速度下隻用了三分之一的時間還沒有,就看到了歸元寺那極為奢華氣派的寺門。


    林知默腳尖一點,猶如飛鳥落在牆頭,可再往前一步就有一道不顯目但極為強橫的暗色光芒將他彈飛,隻聽轟隆一聲,寺門前那棵粗壯的參天大樹應聲而倒,但加在林知默身上的那到力量還是沒有停下,直到他又接連撞斷數棵樹幹後才堪堪停下。


    他猛提一口氣,重新回到歸元寺緊閉的大門前,看見的是滿臉凝重、拔劍出鞘的白鳥,和她腳邊碎了一地的白石。


    像是知道他想問什麽,白鳥一邊警惕周圍,一邊說道。


    “那些石頭是剛才門邊動了起來的兩個石獅,我將它們斬了,但是沒有看見奇物現身。”


    “剛才你那邊是怎麽回事?”


    林知默和她背對而站。


    “被人下了結界。”


    “半柱香,我可強行突破。”


    “行。”白鳥爽快應下:“現在的我可不是當初的我了!”


    第50章


    “靈淵,去。”


    林知默鬆開手中長劍,它像是聽懂了這句話的含義,就算沒有主人的操控一樣緊緊圍繞在白鳥的身旁,變成守護她的第二把劍。


    白鳥心中稍定,背對著林知默,為他守住前方可能會來的危險。


    “說起來羅夫人請回來的那尊泥像,是不是從歸元寺裏來的。”


    林知默咬破自己的手指,以自己的指尖血做破陣媒介,一邊在歸元寺緊閉的正門上畫著繁複的法陣,一邊說道:“多半如此。”


    “不過說起來,這裏的人不是嫁給夫家後就會改姓嗎,羅夫人按理說……應該叫肖夫人?”


    周圍靜得隻有他們兩人的聲音,這讓白鳥覺得如果她也不說話,可能這裏就隻剩下林知默一個會呼吸的活人。


    “羅夫人曾經有一段時間的確為肖夫人,不過自打幾年前因為後院爭鬥一直想和離、甚至是自請離開侯府。”林知默手上動作不停:“可惜,不管是夫家還是娘家都將這件事給壓了下去,那時姑母並不在京,也無人站在她身後;加上眾人一直不知是肖候無法生育,總是將怪罪的原因歸結於她,於是便愈發沉於燒香拜佛等事中不可收拾。”


    “自那以後她就總是說自己叫羅夫人了嗎。”白鳥喃喃自語。


    像是承認了自己身為人母的身份,可堅決否認自己是肖候的妻子一樣。


    “世事難料,媒妁之言的當初也許曾經也是一對羨煞世人的鴛鴦伴侶。”林知默道。


    “也是,男的變心的確是很常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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