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麽會是這種人?!


    不!應該他本身就是這種人!


    沈閱夢裏的那一世,她看到秦緒所有最惡劣的一麵,已經是在最後的最後他對待她的那件事上了。


    前期可能是因為沒有內憂外患,皇帝給他留下的攤子他拿得順手,邊境上又有秦照等人分頭坐鎮,替他抵禦外患,他過得太過安逸順遂了,也沒有需要他表露本性親自手上沾血、釋放惡意的機會。


    而事實上,他就是個被皇帝驕縱寵大,唯吾獨尊的性子,容不得任何人與他的利益和需求相悖。


    沈閱的思緒,瞬間已經飄得很遠。


    然後就聽春祺噘著嘴深深感慨了一句:“咱們老太爺和太夫人,真是這世上頂好頂好的人了。”


    聞太師一生清正,嚴於律己。


    他為聞家定下的家規,甚至不準兒孫們隨意納妾,自己卻隻為了成全妻子的主仆恩義而落了個不大不小的瑕疵在身上。


    現在更是無妄之災……


    雖然聞家今日將事情始末澄清的迅速,但這件事於一個男人而言,總歸不是什麽體麵事,聞時鳴和聞清亦兩父子多少要淪為坊間談資與笑話了。


    好人沒好報麽?


    小丫頭也說不出什麽太發人深省的話來,隻在心中覺得憤憤不平。


    沈閱的確是說話算話,沒打算當麵尋了秦緒掐架。


    她馬車一路奔的東宮方向,卻又在離著東宮隻隔兩條街的地方被她突然叫停,改了個方向,去到附近店鋪林立的一條街上。


    她為了泄憤般,帶著兩個婢女一頓采買。


    大半個時辰後,她人就坐到了街上那家老字號戲園子的雅間。


    早她一步被商秋請來的徐驚墨正擺弄著精致的小茶具等著。


    沈閱獨自推門進來,將商秋與兩個貼身婢女都擋在門外。


    徐驚墨半倚在榻上。


    十七歲風姿落拓的少年郎,唇紅齒白,眉目如畫。


    這麽一副閑散姿態靠在那,一雙桃花眼眉尾一挑……


    即使青澀,也端的是透出了極致的風情。


    不知是不是因為看到是沈閱獨自進來他才過於放肆了,總之這卻是第一次,他見了沈閱不見禮,不打招呼,是這麽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枉顧身份尊卑的姿態。


    “見我就見我,何必興師動眾,拐這麽大個彎子,還叫你家侍衛潛入宮中秘密傳信?”少年的聲音朗朗,語氣戲謔又帶著明快。


    說著,他翻身坐起,一雙明亮的眼睛裏麵閃爍著奇異的光亮,炯炯有神。


    沈閱在他對麵的榻上坐下。


    桌上有茶點和新鮮的瓜果。


    她隻看了眼,卻一樣沒碰。


    徐驚墨又撇撇嘴,像是個有了些怨念的小孩,嘟囔道:“這都過去多久了,我以為你早該鄭重的尋我談一次了。”


    上回見麵,還是他給甘長鬆治病那回。


    他以前隔三差五就往安王府跑,可是那天之後又仿佛做賊心虛一般,一晃大半個月沒再登門。


    沈閱端坐,進屋就一直毫不避諱的仔細打量他的一舉一動。


    “你不是在故意吊我的胃口嗎?”她此刻開口,唇角揚起一個弧度,卻未有笑意到達眼底:“我若早早妥協入套……得償所願這事,有時候太輕易了,反而更顯得無趣。”


    他們二人,以往說話,都是表麵客氣,然後說一半藏一半的。


    徐驚墨冷不丁被她噎了片刻。


    沈閱耐得住性子以前不找他,那是她的定力與心機,但既然如今找來了,她也不再拖泥帶水。


    不管徐驚墨存了怎樣彎彎繞繞的心思,她直言不諱:“現在可以同我說說,鬆哥兒那病症你是如何醫好的麽?”


    她態度語氣,公事公辦。


    徐驚墨立刻也跟著她的情緒,自方才的不自在裏脫離出來。


    他卻也是個難得的痛快人,又自懷裏掏出了那日的那個小瓷瓶。


    那瓶子裏的東西還有剩,他稍稍傾了一點在指尖,遞到沈閱麵前叫她看。


    沈閱自從知道他可能是會操縱蠱術的邪門之人,與他接觸時便不由的謹慎起來。


    她雖是麵上鎮定的一動未動,聲勢不弱,但是身子卻下意識繃直,甚至還屏住了呼吸,以免被他暗算。


    然後細看之下——


    少年指尖那一滴殷紅血色裏,乍看以為隻是他一滴血,實則湊近了細看,那裏麵卻有許多細若遊絲的、身上閃著微光的小小線蟲在遊動。


    這種東西,沈閱原是不喜的,卻不知是否因為這些小東西的色彩太過瑰異……


    沈閱戒備之餘,反而沒有生出多少的惡心感。


    “這是什麽?”


    徐驚墨不會輕看了她與秦照,自然知道那日之後,他們一定會繼續查他,甚至也不難猜出他養蠱一事。


    少年唇角揚著明快的笑,坦言:“是蠱,共命而生的子母蠱。這些子蠱融入血肉,會化成修複那孩子心髒創傷的良藥,將他殘破虛弱的髒器修補完整。”


    沈閱並不懂這邪門歪道的東西。


    但是本著知己知彼的原則,最近她卻也查閱了一些古籍,尋找蛛絲馬跡。


    對於巫蠱一事,心中大概有幾分概念。


    她蹙起眉頭,立刻抓住重點:“既是子母蠱,那母蠱養於何處?”


    徐驚墨對於她的神思敏捷極為讚賞,望著她,眼底笑意不由的加深。


    他重又往軟塌上一靠,抬手指了指自己:“自然在我這裏。”


    他手指,順著自己鼻尖一路下移,最終指向心髒的位置:“這世間一切皆有因果,誰又能得了無緣無故的好處?凡事皆有代價的。母蠱在我這裏,我勻了一半的壽命予他,此後刨除天災人禍……嗚,隻要我不死,那孩子就能像個正常人一般的活著。”


    說著,他便隨手撈起桌上一個蘋果啃起來。


    就仿佛他勻給旁人的不是一半的壽命,而隻是手裏可有可無的半個水果罷了。


    沈閱之所以一直拖著沒有主動找他,要耗他的耐性是真,另有一方麵也想後續多觀察些時日,看甘長鬆是否真的心疾痊愈。


    此時聞言,她心中自是不免狠狠震驚。


    甘長鬆那病所有大夫都束手無策,她此刻倒也絲毫不懷疑徐驚墨話裏真假。


    隻是思忖過後,女子的眉目之間便多了幾分凝重之色,又是一針見血道:“所以,我們安王府若想保住鬆哥兒性命,此後連帶著也要保你?”


    甚至——


    要受他牽製?


    徐驚墨啃蘋果的動作一滯。


    雖然跟沈閱交流起來很順暢,但她總能這麽精準迅速的把握症結所在……


    也很有幾分侮辱旁人智慧的。


    手裏的蘋果突然不覺香甜了,少年又撐著坐起身來。


    他隔著一張小幾,傾身向前,漂亮的眼睛衝她眨了眨,語帶蠱惑,十分頑劣道:“你怕啦?”


    沈閱麵無表情與他對視。


    片刻後,她問:“你會對我與我家殿下出手嗎?”


    徐驚墨再次被她問的愣住。


    這丫頭不按常理出牌!


    他以為她會追問他究竟是誰,又或者意欲何為!


    沈閱見他發愣,又重複問了一遍:“給我句準話,你對我,對我們安王府一門有所企圖和惡意嗎?”


    許是她表情太過嚴肅,明明是人畜無害的一張美人麵,卻無形中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感。


    徐驚墨眼底戲謔的笑意漸漸斂去。


    他其實很喜歡同沈閱打交道,很聰明,交流起來隱隱有種知音感,這感覺相當叫人愉悅。


    他於是很認真的斟酌了一下,給出答案:“企圖……可能不算完全沒有,至於惡意……至少目前來說,沒有。”


    最後兩個字,他答得十分肯定。


    緊跟著,還想再說些什麽時……


    “好!”沈閱卻沒給他再多廢話的機會,“既然鬆哥兒生死係於你身,你又對我們夫妻並無惡意,那麽此刻咱們便算是暫時同坐一條船的,你替我配副藥,急用。”


    徐驚墨:……


    所以——


    她今天特意找他過來,是為了利用他的手藝?


    誰說這位安王妃直來直往,說話做事不兜圈子來著?


    徐驚墨對“同坐一條船”之事不置可否,他費了點力氣才控製好自己的表情,倒是好奇的追問了一句:“藥?你要什麽藥?”


    沈閱於是也傾身向前,湊近他耳邊低語了兩句。


    徐驚墨聚精會神,豎著耳朵聽。


    下一刻——


    少年如玉潔白的麵頰卻被激得瞬間通紅,連耳尖都跟著燒著了。


    作者有話說:


    一更。


    猜,女鵝是要使什麽壞?!


    商秋:【撓牆ing】殿下你倒是趕緊回來,你媳婦兒瘋了啊,人家又勸不住,小心肝顫顫,嚶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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