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沈閱。


    眸色之間的,不算質問詰責,隻是充滿了疑惑與恍惚。


    秦緒還在旁邊煽風點火:“我知道,我自幼沒養在皇祖母的膝下,皇祖母對我也沒幾分的祖孫情分,可五皇叔總是您看在眼裏的親兒子,現在他毒發身死,這沈氏腹中的也將是他唯一的血脈了,皇祖母應該不舍得動她吧?”


    賀太後猛然回頭看向他,麵色慍怒:“你這是在威脅哀家?”


    秦緒無所謂的勾起唇角,沒承認也沒否認,他隻是自顧自的陳述事實:“皇叔若是死了,南境駐軍群龍無首,難免不會各方爭權,引發內鬥。正好,前不久定國公也遭刺殺而亡,北邊也還亂著呢。我知道皇祖母不喜歡我,甚至應該也想廢了我……可是現在能嗎?”


    他看著外麵偏殿的方向,笑容越發猖狂:“父皇也倒下了,若是父皇就此不治,就孫兒那兩個廢物弟弟,皇祖母想扶持他們哪一個?您淡出這朝堂後宮的時間都太久了,朝臣會怎麽想?他們會覺得您是牝雞司晨,趁火打劫……妄圖操縱傀儡以掌控朝堂。除非……皇祖母是想叫這京城裏也跟著徹底亂起來,要咱們秦氏一族的祖宗基業毀於一旦?”


    這一切,都要感謝皇帝從始至終都將他做為唯一的繼承人來培養,以前他唯一的威脅也隻有秦照,現在鏟除了秦照,他就徹底沒了對手。


    至於說要從宗室中過繼品行好有能力的宗室子繼承皇位?


    雖然這方法可行,但是倉促之間,尤其是處於現在這個亂局之中的局麵裏卻不行。


    畢竟這天底下的至尊之位隻此一個,誰不想要?


    一旦賀太後放出這個口風去,宗室也將爆發內亂,甚至沒了皇帝做擋箭牌,難保有人不會直接起了竊國的心思,危及朝堂後宮的安全。


    所以——


    現在,就隻有他這個太子的身份還能名正言順的拿來用一用了,隻要還有他這個名正言順的儲君在,至少短時間內,京城裏亂不了。


    就哪怕賀太後要操縱傀儡……


    那麽他秦緒也隻得是老太太唯一的選擇。


    賀太後對這個孫兒的所謂感情,從來淡泊,此時再見他這副嘴臉,所有的失望也僅僅是出自於對皇帝的,對於皇帝居然將一個國家的繼承人培養成這等利欲熏心,又不顧大局的模樣的憤怒與絕望。


    沈閱那裏,一直沒再說話。


    即使徐驚墨的真實身份叫她震驚,但她也相信對方不會拿真正的毒藥騙她,畢竟他也做不到未雨綢繆,能提前算到秦緒打算毒殺秦照,更算不到她會換了毒酒,將他給的藥喂給了秦照……


    所以,在沈閱心中,她是堅定無比相信秦照一定安然無事的。


    其實這時候,她也可以對賀太後坦誠此事,直接了卻賀太後的後顧之憂,借著秦緒挑釁她的這股勁兒,借她的手將秦緒拿下的。


    可是——


    還是因為她外祖父他們都還在秦緒手裏的原因,她若是叫秦緒知道她耍了手段,放走了秦照,對方一定會惱羞成怒,死也拉著她娘家人一起死的。


    雖然處境確實不妙,凶多吉少,可是隻要不到最後一刻,她都還想再爭取一下。


    所以,她死死捏著掌心,咬牙忍住了,什麽也沒說。


    賀太後與秦緒對質,心平氣和修道多年的人,也終是被氣著了,她冷冷看著秦緒:“今日起,你就待在這宮裏為皇帝侍疾,外頭的事,不用你管。”


    說完,她轉頭,吩咐素櫻:“傳本宮懿旨,封了他的東宮,不得本宮懿旨,東宮一幹人等近期也不準隨意進出。”


    秦緒再度扯了扯唇角,心下卻頗是不以為然。


    賀太後如今還強硬的起來,不過是在撐著最後一點心氣兒,想要進一步確認秦照那邊的消息,隻要等秦照的死訊切切實實傳回京城,她就會徹底失去所有的依憑。


    屆時,大家麵對的就將是另一番局麵了。


    而沈閱也明白——


    秦緒是狗急跳牆,根本不顧整個朝廷和天下將會亂成什麽樣,他隻求自保,並且不擇手段握緊手中的權利。


    相反的——


    賀太後卻顧慮太多,一時之間便難免被他束縛住手腳。


    但是沒關係,隻要等到秦照安然無事的消息回京,今天秦緒有恃無恐紮進她心窩裏的刀子,都會變成利刃反噬。


    現在,隻是黎明前的黑暗罷了。


    秦緒的態度,便算是逆來順受,接受了賀太後的管製。


    賀太後又看了跪在那裏的沈閱一眼,語氣同樣嚴肅沒什麽情緒的道:“你也起來,回你的安王府去。”


    沈閱扶著膝蓋慢慢站起來,卻沒有馬上離開。


    她看向秦緒。


    賀太後明了,又再次勒令秦緒:“將聞府的人全部交予安王妃帶走。”


    秦緒其實是有倚仗的,就算朝臣們還會買賀太後這個老者的賬,可是她被困的時間太久了,禁軍和京裏京外各衙門的兵卻不會,他和皇帝這麽多年的權也不是白掌的。


    隻是現在,但凡還能留著一塊遮羞布,他也不想把自己變成世人眼中弑殺尊長的暴君。


    所以,他願意和賀太後耗這個時間,等著秦照那邊最後的消息。


    並且,就算放了沈閱和聞家的人,他們也一樣還在掌握之中,出不了這座京城。


    所以,他也順勢給了賀太後這個麵子:“孫兒領旨。”


    他揚聲喊來在偏殿幫忙照顧皇帝的程林宇,交代他帶沈閱去他東宮提人。


    沈閱也幹脆的與賀太後見禮告辭。


    走時,與秦緒錯身而過,他眼神冰冷又毒辣的死死盯著她,視線又瞥向她腹部,露出惡意的笑。


    沈閱居然想靠著算計他的子嗣拿捏於他?可是她大概忘了,是孩子就總有落地的時候,不管是柳茗煙的還是她的……


    嗯,徐小大人的身世解密在這裏,雖然很多寶寶之前已經憑實力猜到了……


    作者有話說:


    一更。


    無情無義的人,總比有良知和底線的人更容易成事,哦,我的徐小大人還躺著呢,得扶起來啊……


    第152章 外公


    對於秦緒眼裏的深意與惡意, 沈閱選擇無視,直接自他麵前走過,先行離開。


    而秦緒與賀太後,則是都去了偏殿等太醫過來。


    皇帝的情況看上去極其不妙, 如果隻是中風偏癱, 雖不至於在短期內喪命, 但是如果情況嚴重,就會連自理都難,更別提繼續臨朝理政了。


    現在,京城裏本就流言四起,一片混亂, 若不是沈閱下手夠快夠狠, 很顯然, 秦緒就會將皇帝今日的病症改頭換麵成是安王府犯下的弑君大罪, 那樣的話,就不管秦照是生是死, 他在後世的史書中也都會變成是個人人得而誅之的亂臣賊子, 甚至於京城裏傳的皇帝父子意圖毒殺他的流言,也會被衝淡,甚至逐漸在朝廷的操縱下被澄清。


    而現在——


    沈閱若是沾上了弑君重罪, 就必要判她極刑, 秦緒為了保住自己唯一的血脈, 還真就不敢招惹她了。


    賀太後臨走前給素櫻遞了眼色。


    素櫻會意頷首, 之後便去院外喊了人來。


    確認那些侍衛隻是中了迷藥昏迷,便叫人先將他們抬下去, 再看林如喜等三人的屍首……


    她微微沉吟:“林總管的屍身送去內廷司吧, 我記得他在宮外是有家人的, 喊他們把人接回去操辦後事,至於這二位……送回太醫院去,司徒太醫有家人就也喊家人領回去,那位小醫士讓他那些同僚幫著操持一下吧。”


    頓了一下,又嚴肅警告:“今日承乾宮裏鬧了刺客,他三位救駕有功,先傳太後娘娘懿旨,每人賞賜黃金百兩,安撫他們的家人,別的就等陛下病情穩定以後再論吧。”


    對這些一直守在承乾宮外的侍衛宮人來說,這番話是難以服眾的。


    但是能在禦前當差的,就沒一個蠢人,大家都知道如何才能活得更長久些。


    “是,姑姑。”


    眾人忙不迭應聲,抬人的抬人,收拾殘局清理血跡的各自清理,卻沒人敢私下多說一句話了。


    在這期間,沈閱也隨程林宇去東宮接出了聞家幾人。


    值得慶幸的是,秦緒目前還沒來得及對聞太師不利,他老人家除了身子骨兒依舊不硬朗之外,並沒有顯得過分狼狽了,反觀兩個舅舅,顯然因為壓力巨大,每個人都見著明顯的消瘦了。


    而尚在高燒昏迷中的聞成禮,則是被人半扶半抬著給勉強架出來的。


    雖然他身上臨時換了徐驚墨的一身幹淨的長袍,臉上也姑且還算幹淨,可有些外露的滲血繃帶卻藏不住。


    聞太師平時對家裏的孩子們在學業品行上要求嚴苛,實則心底裏卻是個慈愛的長輩。


    他見狀,便是不忍直視的狠狠閉了下眼。


    聞清遜看見兒子這般模樣,更是直接紅了眼,與聞清彭一起衝上去,將人自東宮侍衛的手裏搶過來。


    沈閱扶著聞太師,心裏自責內疚又痛苦。


    但她偏又不能表露,隻強行冷靜道:“三哥受的都是皮肉傷,傷口太醫已經處理過了,但他現在發著高熱,不能受涼或者吹風。舅舅,咱們先走吧,帶外公和三哥回家。”


    程林宇知道秦緒暫時受了沈閱牽製,態度上也跟著識時務許多:“去抬頂軟轎來,送……”


    他話音未落,聞清遜已經冷聲拒絕:“不必。”


    然後,他彎下腰身,在聞清彭的幫扶下,親自背起兒子,一家人互相扶持著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東宮這方烏糟地。


    大門口,程林宇提前叫人準備了一輛足夠安置他們一家的馬車。


    車夫和侍衛都已就位。


    沈閱此時也沒得選,先安排家人上了馬車。


    由於聞成禮人事不省,他又身材頎長高大,搬運安頓他時用了些時間,等沈閱帶著些微汗,最後一個拎起裙擺要上車時,遠處忽見商秋與甘昶霖帶著幾個便裝的王府護衛跑過來。


    “王妃!”幾人上前,不由分說就利落將東宮的人都擠到一邊,搶了車馬過來。


    沈閱原也不待見東宮的人,哪怕隻是些不明就裏的下人。


    在商秋等人擔憂的神色注視之下,她隻鄭重的點了下頭:“嗯,回王府。”


    然後,也不管程林宇什麽態度,直接上了馬車。


    程林宇麵上有些訕訕的,可是到底也沒有多說什麽,目送他們主仆一行拐出巷子,也就招招手,帶著人退回了東宮院內。


    回去的路上,馬車裏的氣氛空前壓抑肅穆,大家都揣著很重的心事,誰也沒說話。


    沈閱隻要多看聞成禮一眼,內心深處的愧疚就隻會更多一分。


    終於,她偏過頭去,按了按眼角,抬手推開了窗戶。


    商秋親自在前麵充當車夫駕車,旁邊策馬跟隨的是甘昶霖。


    沈閱道:“甘將軍,太醫院那位徐小大人在宮外的住所你當是知道的吧?他在宮裏出了意外,屍身這會兒應該是被送去了太醫院,但他在京沒什麽親人,你去找他兩個鄰裏出麵,過去將他遺體要出來。注意些隱匿身份,千萬莫要叫人知曉他人是被我們安王府帶走了。”


    甘昶霖自己兒子的性命就係在徐驚墨身上,乍一聽徐驚墨成了一具屍身,驚慌到險些失態,但緊跟著下一刻又反應過來——


    若徐驚墨當真出了事,沈閱不可能是這般冷靜且毫無負擔的對他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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