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朋友手底下有一個項目,打算找一個大提琴手合作,我突然那麽靈光一現想到你了,這活兒接不接?”


    黎映寒這人,二世祖一位。成天也沒什麽正經工作,遊手好閑,泡吧泡妹,專給人做拉攏推介的中間人。從小到大,沒別的優點。唯一令人欽佩的一個方麵,人緣經營得格外好,算盤打得格外精。


    蘇彌沒立即應下,問:“可以展開說一說嗎?”


    黎映寒說:“你要是有想法就告訴我,我給你引薦一下咱們的金主爸爸,見麵詳談。”


    蘇彌好笑,故意嗆他:“什麽公司?正規的嗎?你靠不靠譜啊?”


    “啊哈?你是在質疑我?”


    她走到電梯口,按了下行鍵,笑著說:“好吧,有空約我,我最近很清閑。”


    電話掛斷。


    她一抬頭,電梯門慢吞吞敞開。


    蘇彌的步子在看清電梯裏的人時頓住。


    遲疑了兩秒,她沒往裏麵走。


    電梯裏隻有兩個人。


    謝瀟言穿西裝筆挺的一身,身形頎長,板正的黑白色調和一絲不苟的領帶與衣襟替他壓了壓身上的邪氣,手插在褲兜裏,站姿猶有不拘。


    他戴了副黑色墨鏡,旁邊站了個一位矮半頭的男人,正在和他嘰裏咕嚕說話,謝瀟言垂眸,虛虛地看地麵,沉默地聽著對方講話,沒做應答。


    直到若幹秒後,他發覺電梯在這一層停留得稍有些詭異。


    沒人進來,門也沒關上。


    他掀起眼皮,看到來人。


    她今天裹得異常嚴實,外套是厚重的淺藍色大衣,一頂毛茸茸的貝雷帽扣在她小巧腦袋上,尺寸不合但很保暖。藍灰色的千鳥格圍巾遮住美人半張臉,一對遲鈍又晶瑩的眼正呆呆看他,一股淡淡白花的後調香散進電梯。


    謝瀟言垂眸,看一眼她的腳踝,但那裏被靴子遮住。


    身旁的特助還在滔滔不絕:“所以說呢,我們下個季度這個項目啟動的時……”


    謝瀟言抬了下手。


    對方往旁邊瞄,看見外麵的人,識趣地噤聲。


    謝瀟言微微抬起下巴,看向進退兩難的蘇彌,墨鏡替他過濾掉一部分眼中的鋒芒,男人沉沉開口:“要我扶你進來?”


    “……”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去隔壁等,但見他一副真的要施以援手的架勢,蘇彌健步如飛邁進了電梯。


    她沒敢靠他太近,於是幾乎貼門站,進門後抬手去按關門鍵。


    謝瀟言的視線輕飄飄地掃過她係在腕上的蝴蝶結。


    又從斜後方看一眼她的側邊輪廓。


    蘇彌感受到了灼熱視線。挺尷尬的,她想了想,這棟樓上麵是些事務所,猜測他大概是來辦事。不足為奇,不過都過去這麽多天了……


    沉悶了一會兒的電梯廂裏,她打破沉默,稍稍側目看向謝瀟言,問他:“你還沒有回去嗎?”


    謝瀟言回視她的眼:“回哪兒?”


    蘇彌:“梵城啊。”


    聽說他在讀碩士,還不知道今年有沒有畢業。


    他的眼神變得別有深意,微微揚眉,接了句,“你是一點新聞也不看?”


    蘇彌一時沒明白。


    跟在謝瀟言身旁的男人大概看明白了兩個人的關係,速速給蘇彌遞上卡片:“您好,這是我們謝總的名片。”


    還有一張——“這是我的名片。”


    蘇彌接過兩張,仔細看一看。


    上麵這張:總裁特助陳柏叢。


    下麵的是:嶺文影業謝瀟言。


    嶺文?謝家的產業。這就一聲不響地走馬上任了嗎?


    蘇彌一驚,脫口道:“你不回去了?”


    他旋即反問:“你很失望?”


    蘇彌忙解釋:“不是的,我隻是有點吃驚。”


    謝瀟言看著她。


    他有時看人眼神是直勾勾的,搞得蘇彌反而變心虛起來,幹脆別開了眼。


    她打開手機,果然看到遲來的一些新聞推送,大致內容是今天上午嶺文影業的招商會在京舉行。


    新聞還沒看完,電梯到底。


    一起往外麵走。


    謝瀟言步子邁得挺大,但他走得並不快,像是在刻意控製著速度。於是沒幾步,陳柏叢就竄到前麵去領路了。


    謝瀟言吹了聲口哨,陳柏叢麻溜地轉過身來,聽從發落的姿態。


    車鑰匙被拋過去,在半空劃過一道漂亮的弧。


    謝瀟言:“你開。”


    陳柏叢雙手捧住鑰匙,響亮地應一聲:“好嘞!”


    在門口止住步伐,謝瀟言輕抬眼皮,吐出三個字:“一起走。”


    過了好一會兒,沒聽見陳特助接茬的聲音,蘇彌才遲緩地反應過來這句是對她說的,她拒絕道:“不用了,我去藝術團排練,沒有一起走的必要。”


    沉默少頃。


    “有。”謝瀟言偏過頭叫住正要往另一邊去的蘇彌,忽然笑了下,眸底有一道篤定跟促狹的光,“耳環在我這兒。”


    “耳環……?”蘇彌快速回想幾天前她帶了什麽耳環,但記?????憶殘缺,印象不深,於是很懵地說,“什麽耳環?你在騙我嗎?”


    謝瀟言放在口袋裏的手抬起來,他伸出食指,用指腹挑著耳環的掛鉤,一朵淺藍色矢車菊便鬆鬆地墜了下來。小小玩意,風中淩亂,楚楚可憐,頗有被人肆意把玩的悲憤。


    “騙你是小狗。”


    他笑得狡猾。


    “……”


    還真的是。


    想起那時他質問黎映寒,浪蕩的臉是什麽意思,黎映寒給出答案是:善於釣妹的狐媚子長相,一看就是把妹高手。釣的還是那種不諳世事的良家少女。


    蘇彌確信他用的是“狐媚子”這個離譜又透露著合理的詞,她深以為然。


    蘇彌很想硬氣又闊綽地說一句:你隻管扔,我不要了。但不行,這耳環太貴了,她最近很惜財。


    矢車菊被他重新納入掌心,謝瀟言回過身,大步流星往停車場走。


    蘇彌無奈跟上,她低下頭,和他保持著距離,但又執著地踩住他的影子。


    像是回到了在他身邊招搖過市的那一些年。


    第5章


    ◎漫長冬令◎


    上學時不乏拿女孩東西來捉弄人的男同學,蘇彌不接這樣的招,順藤爬杆去跟他搶的話,正中對方下懷,非但奪不過,還讓自己氣得跳腳。


    所以她平靜跟過去,坐進他的賓利後排,讓他稱心如意了,她才不疾不徐開口說:“還給我咯。”


    車廂挺寬敞的,足夠他疊起腿擺出慵懶隨性的少爺坐姿。


    西裝跟墨鏡適配度不高,但是謝瀟言駕馭得很好。他把眼鏡勾下來,用兩根手指鬆鬆夾著鏡架,將手腕墊在膝蓋上,偏頭看蘇彌,露出明知故問的笑:“什麽?”


    蘇彌耐著性子,“還給我好不好?”


    他稍向她這一邊偏過腦袋,狡黠說:“好啊,你再求我一遍。”


    “……”蘇彌很無奈,她別過臉去,不再看他,慢吞吞地開口說一聲,“謝瀟言,你怎麽還是這麽幼稚啊。”


    格外耳熟的一句話。


    他們一起回家的路上,他采一朵白淨的茶花架在她馬尾辮的圈繩上,在後麵偷偷給她拍照,其實她早就發現,隻不過懶得搭理;


    球賽結束,她把同班的人晾在一邊,去給另一個隊伍的韓舟送水,他一下午托著腮不跟她講話;


    ……


    諸如此類時刻,她就會無可奈何嗔一聲:謝瀟言,你好幼稚啊。


    一聲聲指責,卻念得他耳朵癢癢的、酥酥的。


    記了好多年。


    少頃,她聽見耳畔傳來一聲淺淺的笑。


    隨後他說:“手。”


    蘇彌乖乖地攤開手掌。


    矢車菊穩穩落在她的掌心。


    “東西丟了都不知道?”


    蘇彌沒吭聲。


    謝瀟言調侃一句:“貴人多忘事。”


    她把耳環放進包包,問:“你那天怎麽不還給我,我要是沒發現,你就打算私吞了嗎?”


    “私吞?”他好笑說,“我要你耳環幹什麽?”


    “那你就是圖謀不軌。”


    恰逢車子停在岔路口,不知道出了什麽故障,開車的陳柏叢搗鼓了半天沒發動起來,坐在駕駛座斜後方的謝瀟言俯身過去,幫襯了一把,教他怎麽操作這輛車。


    小陳第一天上崗,還需要調.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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