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溝因為把西瓜賣到國棉廠,每家每戶都分到了一些錢,沒過半下午就傳到了附近的別的大隊。


    第二天是八月初一,周洪山照舊要去公社開會,還有別的大隊的大隊長,他騎著的車往公社大院裏停住。


    草廟大隊的大隊長何雷長就走了過來,伸手放自行車的頭把上,“周大隊長最近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周洪山跟他關係挺不錯的,一聽他的話就知道是啥意思,本來這件事情隻要做出來,大家都會多少有些意見的。


    “怎麽了?這口氣酸的,幾天沒刷牙了。”


    何雷長看他還這麽輕鬆的樣子,一把拉過他,著急的開口提醒,“可別怪夥計我沒提醒你,大家夥今個開會都要 跟吳主任說你們大隊的問題,等著吧。”


    周洪山從公文包裏掏出來本子跟筆,開會要記東西。


    “我們大隊有什麽問題啊?”


    何雷長倒吸了一口氣,“我說,夥計,你是真的裝糊塗呢,你們大隊昨個是不是分賣西瓜的錢了,那別的大隊的鄉親不眼紅,那一眼紅不就都是事。”說完又拍拍他的肩膀,這事也就他有魄力,當初吳主任讓他種西瓜的時候,其實大家夥都不看好,而且吳主任其實在他們麵前都試探過,沒人願意接下來這個燙手山芋,開玩笑呢,飯都吃不起,還種西瓜呢,最後還要把西瓜都上交。勞心勞力,他們自己也啥都撈不著,誰會犯這個傻?


    周洪山一點都沒放在心上,“我知道了,走吧,吳主任來了。”


    何雷長看他還是這樣,沒好氣的嘖了一聲,“你一會挨罵我可不會替你說話的。”


    作者有話說:


    第44章 打架(已捉蟲)


    周洪山大步走進公社最大的辦公室, 牆上掛著鮮豔的紅旗,下麵是主席台。


    吳主任已經拿著最新的指示坐下來,底下幾個大隊的隊長也都坐在長凳子上,這種長凳子中間像是扁擔, 每個長凳子上可以坐下兩個人。


    周洪山跟何雷長進來的最晚也就隨便找了一個後麵的位置坐下。


    吳主任抬起眼皮掃過他。


    “大家都到齊了是吧, 那咱開會吧。”


    吳主任話音剛落, 底下一個蓄著胡子的大隊長先站了起來,他身材魁梧。


    “吳主任, 開會之前要不要先討論一下河山溝大隊的問題。”他說著的時候還回頭似無意的看了一眼周洪山。


    何雷長聽見就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周洪山, 還使了一個眼神。


    周洪山看他一眼,沒說話。


    吳主任伸手示意他先坐下,“老成, 先坐。”


    成隊長對吳主任的麵子還是要給的,也就坐了下來。


    吳主任雙手放在桌麵上, 一一掃過他們這些人,半晌才開口,“所以你們也覺得河山溝有問題?”語氣平和聽不出來什麽異樣。


    底下的幾個人雖然沒開口說,但大家的表情都是一樣的, 都是這麽認為的。


    成隊長是個直接的人, 有啥就說啥, 見都不吭聲, 他先來說, “是,我們都覺得有問題, 憑什麽他周洪山能把西瓜賣給國棉廠, 錢分給鄉親們, 那是公家的東西, 他們一賣,錢一分,我們其他幾個大隊怎麽做人啊?”


    他是認為公家的東西誰也不能多拿一點,哪怕一個麥穗都不能多拿揣回家。


    底下人的顯然十分認同的他說的話,交頭接耳。


    吳主任跟他們認識也很多年,這些人什麽脾氣,什麽能耐,他更清楚,聽見這話,伸手把茶杯放到一邊,猛地一拍桌子,怒氣的掃過他們。


    “公家的東西?我告訴你們公家的東西我早讓車拉走,這會西瓜都運到省裏了,剩下的就跟交完公的小麥一個性質,他們有處理的決定權,至於你要問為啥能賣到國棉廠,那就是人家自己的本事。”


    他們幾個倒也不吭聲,但這樣的好處,不能讓河山溝大隊自己占了。


    “那吳主任,我們也要種西瓜。”一個戴著草帽的身形略微瘦小的大隊長有些不服氣的開口。


    吳主任看了他一眼,倒是爽快的答應,“行,可以種,那要達到每年上交的斤數,達不到,就欠著,就這麽一年年的累積,還有應該交的小麥棉花也不能少,怎麽樣?有信心嗎?”


    大家都麵麵相覷,成隊長很是直腸子,大大咧咧的開口,“這,這是不是太苛刻了,地總共就那麽多?種了西瓜就不能種小麥,還交啥交啊。”


    吳主任冷哼一聲,“覺得苛刻?當初我接到上麵安排的任務,你們都知道的,也沒見誰主動接過去,是我逼著周大隊長去幹的,他答應了,但怎麽弄就看他自己,人家不是自己想的辦法,你們自己不動腦子,隻看最後的果實是挺甜的,你們怎麽不知道中間得多操心,今年雨水不好,地裏旱,你去看看河山溝的引水渠,還有引水車都是咋改的?人家是咋幹的,你們上下嘴皮子一碰,說要幹就幹,你們有沒有想過你們大隊的鄉親們。”


    他說完失望的看著他們,站起來在上麵走了個來回,屈指敲了敲桌子,“同誌們,你們想為了鄉親們的那顆心我理解,但你們也要明白,這不是一件好辦的事,國棉廠的事情也是人家周大隊長自己跑的,他兒子不是在那裏上班,通過他牽線搭橋才做成的。”


    大隊長們是不知道這裏麵的內情,這會倒是沉默起來。


    周洪山知道要是他自己解釋,這事情是說不清的,隻有吳主任先曉之以理後動之以情,才能把大家安撫下去,做領導的一貫手段。


    吳主任看都沒什麽情緒了,才又坐下來,語重心長的開口,“關於大家的想法,我都知道,日子現在是苦,要啥沒啥,可這也沒辦法,大家都這麽過的,不過你們要是有什麽想法,可以讓鄉親們好過一些,隨時來找我說,我給大家把能提供的都會給大家提供的。”


    會散了之後,周洪山跟何雷長一起推著自行車回去。


    何雷長看了看周洪山,“聽說賣了不少錢?”


    “五百多,有的家都沒分上一塊錢。”周洪山知道他們其實一開始也不想擔責任,從古至今,一般倒黴的都是做事的人,隻要做事就要承擔責任,這事做的要是好還行,要是不好,那他就是頭號罪人,真到了那個地步,難聽話多著呢。


    何雷長覺得他心太大,羨慕的哎呦一聲,“有錢就不錯了,一斤好豬肉八毛七,那買上二兩,剁上兩顆大白菜,包扁食也有香味,總比啥都沒有強。”


    周洪山轉頭看他一眼,他媳婦之前說自己,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哉,當時他還沒讀過書識過字,隻覺得過日子嗎?能吃飽就是最好的了,什麽上學讀書識字跟他家也沒啥關係,更別說還去當大隊長,讓孩子們都進城當工人,他媳婦那個不理解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後就是用這句話說他的,他扶著自行車停下來。


    “你知道一個孩子上小學每學期的學費是多少嗎?一共是一塊三毛錢,不算作業本,鉛筆錢,等到上了初中,學費每學期就變成了兩塊五,另外還有住宿費,孩子要在食堂吃飯,還要糧票,這是多少錢,你算算?”


    何雷長表情有些嚴肅,半晌才說了一句,“上學是貴。”然後又猛然抬頭看著周洪山,驚訝的看著他,“不是?你是想讓孩子們都有學上?”


    周洪山長出了一口氣,又推著車繼續向前走,他今年四十二了,往前幾十年說吃不飽,餓死的人也太多,賣兒賣女的那更是數不勝數。


    “所以一家分不到一塊錢,根本就不夠的,夥計,你看咱們這一輩子都這樣了,麵朝黃土背朝天,但咱孩子不能再這樣了,能好好上學走出去,那日子過的總是要比咱們要強一些吧,我就是這麽想的,我家現在幾個孩子都各有各的歸宿,我就想著我們村,他們的日子不好過啊,我想讓孩子們都能讀書,不是漫山遍野的跑著撿柴火,從前咱們飯都吃不飽,就不用說什麽上學讀書的事情,但現在勉強基本能吃飽飯,那就要想一下別的事情。”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也是他媳婦告訴他的,田耽不僅僅是他的媳婦,還是他的引路人,他很尊重敬佩,也愛慕。


    他媳婦說過,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治國平天下就算了,他沒那麽大的本事跟能耐,做好分內的事情就很好了。


    何雷長從來沒想這麽多過,他做大隊長就是帶著大家夥去地裏幹活,然後下工,最多再記個公分,調解一下各家的矛盾,餓不死就行,然後他又想到一件事情。


    “我覺得你說得對,我聽說你們大隊的那個免費小學馬上又要開始了,我回去跟我們大隊的說一下,讓都去你們那裏上課去。”


    周洪山倒是不介意,能多教一個是一個,就怕有些家裏覺得孩子長大能賺幾個公分,識字也沒啥用,就不讓去了。


    兩個人騎著車到路口才分開。


    何雷長在回去的路上還在想周洪山說的話,他說的對啊,麵朝黃土背朝天誰想過呢,都想到城裏去當工人,打定主意得先讓家裏的孩子都去上學讀書,不管咋的不能像他這樣。


    周洪山騎著車進到村裏,直接就先去了廢棄的小河溝。


    劉叔找人正在挖,先把淤泥要清理了,隻是這一挖不當緊,發現下麵好多泥鰍,就讓大家夥趕緊抓泥鰍,弄完就正好大家都分一分。


    劉叔看周洪山開會回來。


    “怎麽樣?沒啥事吧。”


    周洪山點點頭,“那我先回去,這挖完之後,再往這裏麵引水。”


    田耽今天可算是有時間給周源把螺螄炒了,不過她走一步,後麵周源跟一步。


    “你說你,怎麽就這麽饞,跟周場一樣。”


    周源蹲在地上,眼睛還在看著盆裏的螺螄,“奶奶不可以這麽說小叔叔的,小叔叔是最好的人。”比他親爹還好。


    田耽用刷子把螺螄外麵也刷洗幹淨,本來吐沙也吐了昨個一天。


    “那是我兒子,我想說就說。”


    周源是個很會識時務者的人,眼看著自己的螺螄馬上就能進嘴,什麽人能得罪跟不能得罪,他還是知道的,“那奶奶隨便說吧,我覺得奶奶才是最好的人。”


    田耽聽見這話搖搖頭,周源是家裏最會哄人的,也真是奇怪。


    周實也差不多兩個多月,向陽抱著他出來玩會,他兩個眼珠轉了好幾圈,看看天看看樹葉,還有飛走的小鳥。


    向陽走過來聽見他們在這亂聊天,這個家裏周源跟誰都能聊上兩句,而且他想法天馬行空的,她就覺得可好玩了。


    “等你叔叔回來,我就告訴你小叔。”


    周源本來就蹲在地上,聽見聲音,腦袋轉後麵,苦著一張小臉,“嬸嬸,那小叔什麽時候回來啊,我可想他了。”小叔不在他就覺得很煩很煩,雖然他有很多很多朋友,但他們都是小孩子,向燃小叔叔也要去上學,那就更沒人跟他一起玩了。


    向陽聽到這話抿了抿唇,什麽時候回來啊?她也不知道。


    田耽看周源,也不知道怎麽這麽會問問題。


    “周源,壓水,我再洗一遍。”


    周源立刻就把他小叔叔拋到腦後,站起來就去按壓水井的杆。


    不過向陽也就想那麽一會,低頭看著懷裏的孩子,心裏好受很多。


    “娘,你說周實是不是太實在了一些,他平時也就蹬蹬腿,一點問題都沒,也不需要人逗,自己都能玩半天。”


    田耽坐在馬紮上淘洗螺螄,聽見這話抬頭看了一眼,“這樣的孩子還能不好,周溫小時候也這樣,不說話,很乖,不過周源就不是了,他是天天哭,夜夜哭,秀敏那會我們倆就分上下半夜的來帶,不過那會也是沒奶水,也買不上什麽奶粉,隻能喂他喝糊糊,可能那會就是缺吃的,以至於現在長個愛吃嘴。”


    周源樂了起來,愛吃咋了,長一張嘴就是要愛吃的。


    田耽把螺螄都放到竹筐裏,先晾一下,這眼瞅著也晌午頭。


    “中午熬菜吃吧,我去砍個大白菜。”


    餘秀敏也外麵提著一捆柴火進來,“娘,你看,那邊有顆樹砍了,劉叔廣播說各家各戶誰想要可以去撿一些碎的,我到的早,都是好燒的。”她說著話就給提著到了廚房裏。


    田耽把筐裏的螺螄端著進了廚房。


    “我剛剛還說熬菜吃,弄個白菜,裏麵下點白菜,我讓周源去供銷社換塊豆腐。”


    熬菜就是把白菜,粉條還有喜歡吃的別的菜都能放進去,一般還會放冬瓜,蘿卜。


    現在夏天裏菜園子裏到處都是菜。


    供銷社距離河山溝比較近。


    餘秀敏到櫃子裏挖出來一碗豆子,也不用稱,能換多少就換多少。


    周源雖然年紀小,但其實這個活幹的熟門熟路的,穩穩的接過來碗裏的豆子,轉身就出了院子,到門口的時候還不忘回頭,“奶奶,別忘記我的螺螄哦。”


    “囉嗦,奶奶怎麽可能會忘記。”田耽擺擺手,進了廚房裏,得先把周源的螺螄炒出來,不然就他那個嘮叨嘴能一直念叨著。


    餘秀敏去菜園子裏簡單的摘上一些菜葉子,外加荊菜。


    向陽看著這院子裏的荊菜長的還挺茂盛,家裏的菜園子裏的事情她幾乎沒管過,所以還真沒仔細看過。


    “大嫂,這個荊菜攤個餅吃是不是也挺好吃的。”


    餘秀敏半彎著腰正在摘,聽話聽音,“行,我多摘一些,讓咱娘攤個餅子吃。”


    向陽抱著周實笑了起來。


    餘秀敏燒火,田耽掌勺,等剩下的西瓜熟了,地騰出來要種紅薯,到深秋正好收獲紅薯進地窖,留著冬天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六零河山溝一家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屋頂上的小籠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屋頂上的小籠包並收藏六零河山溝一家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