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諸芨和阿碧在山腳下的一個村落安頓下來。


    兩位姑娘仙姿佚貌、氣度不凡,說是從遠處來投奔親戚,用金銀細軟安置於此處。村落民風淳樸,很快就接納了諸芨與阿碧。


    在此之前,諸芨從未離開過清硯宗,腦海中與凡人相處的知識儲備全來源於諸卿諸朝帶給她的話本子。


    想起兩位清硯宗的師兄,諸芨的情緒陡然低沉下來。


    阿碧自載著諸卿逃出清硯宗後便化成了人形。她擔憂地看著諸芨,不知道怎麽去安慰,隻好輕輕用雙臂環住諸芨,倚靠在她的身上。


    白芨此時卻陷入了僵局:她已經知曉鎮山劍乃諸芨的精怪好友阿碧,如今她既不能控製諸芨的身體,去破壞鎮山劍,也不能與二位師兄會合商討,隻能被迫在她的身體裏看劇情。


    況且諸朝被三日鳩所傷,也不知大師兄會不會有事……


    三日內必須破除幻境,她不敢拿師兄的安危去賭。


    結果沒想到,諸芨與阿碧安頓下來的第一日就出了變故。


    清硯宗的追兵很快就找到了諸芨。


    當天晚上,諸芨還未休憩時,陡然聞到了空氣中的血腥味道。


    阿碧察覺到不對勁,將諸芨擋在身後,開了房門。


    門口倒著一位拎著菜籃子的大娘,脖子上有一道血痕。仔細看去,這血痕竟是一道極細的絲線造成的。


    還好她們並沒有貿然上前——門外是無數道透明的絲線,若是出了這扇門,整個人便會四分五裂。


    諸芨苦笑:“是紫金傀儡……這是宗門的禁術。想不到諸卿師兄為了追殺我,這等折損壽命的禁術也敢使。”她神色淒淒,看向門外那具了無生機的屍體。


    這位大娘明明是好心來給她們送吃的,卻無故命喪於此。


    諸卿為了破境登仙竟已如此心狠手辣,傷及無辜。若是她繼續留在此處,隻怕整個村落都會因為她遭殃。


    “不必擔心。”阿碧柔柔地看著她,伸出手撫平諸芨緊鎖的眉頭。


    下一秒,鎮山劍出現在諸芨的麵前,它在空中轉了兩圈,那傀儡絲盡數散落在地。


    傀儡絲就如同蜘蛛網,當蛛絲被觸碰到時,蜘蛛會有所感應,前來收割獵物。在傀儡絲被斬斷之後,一人高的紫金傀儡從屋簷處緩慢爬下來。


    數量竟有三隻!


    每一個紫金傀儡都需要大量天材地寶煉製,而最重要的是,需要在煉製過程中加入主人的心頭血。三滴心頭血對修士的損耗極大,短時間內並不能煉製出如此多的紫金傀儡。


    唯一的可能是,諸卿早就開始謀劃了。


    傀儡機械般朝著諸芨撲來,阿碧直接擋在了諸芨的身前,朝著距離最近的傀儡揮動著劍身,卻隻給傀儡的皮劃開了一小個口子。


    白芨駭然,她知曉這鎮山劍屬於極高品質的上古神劍,居然傷不到這傀儡。


    諸芨亦知曉這紫金傀儡的厲害,她搖了搖頭:“阿碧,我們逃吧。”


    鎮山劍載著諸芨絕塵而去,但紫金傀儡的速度也不慢,緊追著她們的同時,還一路射出數道傀儡絲,偏生尋常的劍無法斬斷這堅硬的傀儡絲,諸芨一麵用法術應對的同時,鎮山劍一麵助她逃亡。


    每當甩掉了一波追兵,阿碧就會從劍化為人形休憩。隻是每次變為人形後,都會變得比上次虛弱。


    最開始阿碧還能和諸芨說說話,在逃亡之後卻隻能用眼神溫柔地看著她。


    諸芨無措地看著捂著腹部的阿碧,明明並未受傷,可她怎麽會痛成這樣?


    “阿碧……”


    諸芨上前欲觸碰她,卻被阿碧一把拽住左手,輕輕貼在了她的臉上。


    阿碧的手很涼,臉也很涼,並不似尋常人的體溫。


    可明明之前觸碰她的溫度是溫熱的?


    “你是不是生病了?”


    阿碧輕輕笑了笑,下一秒卻噴出一口黑血,似點點梅花般落在諸芨白衣上。


    “怎麽會這樣?”


    諸芨看著阿碧強行撐起的笑容,亂了陣腳。


    白芨冷眼看著:若是阿碧出了事,作為陣眼的她死亡,這陣或許自然就能破解。如若陣眼不是鎮山劍,那麽整件事還需要從長計議。隻是試錯的成本太高了,她耽擱不起。如今諸芨若要是想救阿碧,或許隻有一個地方有辦法。


    那便是藥王穀。


    諸芨雖然慌亂,但是頭腦異常清醒。尋常的醫館怕是診治不了阿碧。她要前往藥王穀!


    阿碧的意識模糊,諸芨不斷給她輸送著靈力。少女朝她搖了搖頭,用最後一絲力量把自己化成了桃花簪。


    諸芨捧起簪子,腳下禦劍,飛速趕往藥王穀。


    藥王穀避世不出許久,穀口設下陣法,除非得到藥聖的認可方能放行。


    諸芨邊躲著傀儡的追擊,邊憑著地圖中的方位來到藥王穀,卻隻看見成片成片的樹林。


    穀口在哪裏?


    “在下是清硯宗長老諸芨,想請藥聖幫忙診治重傷的友人。請求藥聖準我等入穀。”


    諸芨一連喊了三聲,樹林內卻沒有絲毫反應。


    她咬了咬牙,一撩衣袍跪下,竟磕了三個響頭:“我的友人救過我的性命,如今她病重,我來藥王穀求醫。若是藥聖能夠醫治我的友人,無論什麽酬勞我都會給。”


    “酬勞倒不必。”


    就在諸芨以為林中又將是一片寂靜時,天空中突然響起了蒼老的聲音。“進來吧,沿著直線走,不要四處看。”


    諸芨道謝起身。


    藥王穀的陣法很複雜,她像是穿梭了一個又一個長廊,最終抵達了穀內。


    成片的樹林隻是障眼法,藥王穀內鳥語花香,甚至開了許多不屬於這個季節開放的花。


    藥聖滿頭白發,看白芨進來並沒有什麽反應。隻是朝她一揮手,頭上的桃木簪子便自動向他飛去。


    阿碧在途中化成人形,仍是昏迷不醒。


    藥聖看了一眼她的臉色,眉頭突然皺了起來,手剛搭到脈上,臉色驟變,冷聲問:“你這朋友的症狀持續多久了?”


    他頓了頓,換了一種問法:“我是指,她一共變了多少次的劍?”


    諸芨感到奇怪:“您如何得知她會變成劍?”她細細思索,“大概也有十幾次了,每次變成劍的時間並不短。”


    藥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你不知道對她而言變成劍是一種痛苦?”他側開身子,給諸芨讓了位置,手上靈氣化作刀,割開了阿碧上臂的皮肉。


    諸芨還沒來得及阻止,就看見刀刃切開之處像是被什麽東西阻斷住了,並未流出血液。定睛看去,本應是血肉之軀的阿碧傷口處已經石化。


    藥聖淡淡道:“她的五髒六腑已經粘連在了一起,每次化為劍體,她的石化都會嚴重一分。精怪吸收天地靈氣修成人形,本可庇護一方氣運,若是因為護著你選擇變成劍體,那她就隻能做一把劍,再也變不回人形。再過不久,她將會徹底化作石劍。”


    “她本是人,因你變成了劍。”


    無論是諸芨還是在她身體裏看劇情的白芨都為之一振。


    照藥聖的話來說,世上本無鎮山劍,難怪清硯掌門從未尋到過鎮山劍的蹤跡,因為它本是清硯山上的精怪。


    是因為諸芨。


    它有了想保護的人,那麽就變成了世間最鋒利的劍。


    藥聖撂下這句話搖了搖頭,臨走時終是不忍,提醒了她一句:“快走吧,妖獸潮要來了。”


    第24章 幻境(6)


    妖獸潮?


    那是什麽?


    “請等一等。”諸芨提高聲音,“請問藥聖有沒有見過來求醫的男子,他的穿著和我差不多,腹部有傷。”


    “沒有。”


    藥聖坦然回答,卻是又勸了勸她:“此次妖獸暴動百年難得一見,像是被什麽吸引了一般。諸芨長老還是快去避難為好。若不是你對友人的赤誠情誼,我是定然不會在這緊要關頭放你入穀的。”


    諸芨嗓間幹澀:“那請問,妖獸潮暴動的方向大概是哪裏?”藥王穀設置陣法隱匿不見外人,她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妖獸一路北去,為期大概一周。避開暴動的路徑就好了。”藥聖答道。


    卻見諸芨身形搖晃了一瞬,麵色蒼白如紙:“一路北去……”


    清硯宗可不是在最北處!


    *


    白芨扶著阿碧出了藥王穀。


    在得知妖獸潮的重點是清硯宗之後,諸芨的情緒波動達到了頂點,隨之意識消失,白芨這才把身體的控製權掌控在自己手中。


    她此時扶著阿碧,心情複雜。


    阿碧庇護一方氣運,諸芨與她離開清硯宗,妖獸潮就馬上暴動,這並不是一句巧合就解釋得通的。


    如今她有兩個選擇。


    要麽毀壞可能是此方幻境陣眼的阿碧,要麽就是尋找其他方法,把鎮山劍放回清硯宗,庇護宗門的氣運。


    諸芨遲遲沒有醒來,把操控權完完全全丟給了她。


    於情,鎮山劍護著諸芨,庇佑一方氣運,不應被“諸芨”暗害;於理,作為此方地界的陣眼,又豈是這麽容易被摧毀的?即便她想破壞陣眼,也沒有足夠的能力。


    更何況,諸卿和在他身體中的傅正卿還在清硯宗內,而中了毒的諸朝並未來藥王穀求醫,不知去處。


    諸芨倒是會挑時間暈。


    如今清硯宗即將受到妖獸潮的衝擊,她在回去路上也有可能命喪妖獸之口。倘若平安回去,會不會落入諸卿手中?


    諸芨會用法術,但現在這個殼子裏是她白芨。


    沒有人能決定另一個人的生與死。對於阿碧而言,變為劍體就如同人形態的死亡。思及此,白芨決定詢問阿碧的意見。


    “你願意隨我回清硯嗎?”


    白芨凝視著她。麵前的女子看似脆弱,實則堅韌,願意為了保護自己心中所念之人甘願變成一把冰冷的石劍。


    她在心裏問諸芨,你也願意回清硯嗎。


    對於諸芨的想法,她大概能猜測得八九不離十。清硯是她生長的地方,更何況她是清硯的長老,危難來襲之際,理應與宗門共進退。而且,她的師兄還在清硯,即便曾經對她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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