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劍,可斬萬般罪障。


    ……


    重重山巒之中,一女子靈巧地穿梭於樹木之間。她步法詭異,踏至樹頂。如此重複幾遍之後,層層疊疊的樹林中自動分出一條極為狹窄的通路。


    江流鬆了口氣,確定身後無人跟來之後,這才小心地踏上去。


    樹木在她身後再次合攏,恍若來時那般恢複了原來的模樣。


    道路的盡頭,一人正背著手等待著江流。從江流這個角度望去,隻能看見他及地的長袍,上麵紋著金絲,刻畫出飛禽走獸的模樣。


    江流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僵硬,隨後單膝跪地,右手於左肩與右肩之處各自一點,最終按於左手之上,行了族內的禮節。


    “致敬授予我們萬妖之力的妖皇。”


    “致敬妖皇?”那人冷哼一聲,聲音嘶啞,帶著奇異的強調,“你看看你辦的是什麽事?”


    江流惶惶然抬起頭。


    落日的餘暉映在族長周身,令她看不清他的樣子。江流思忖片刻,終是開了口:“父親大人交代下去的事情,女兒都已經布置完畢。之前在晉王城中收了不少亡魂,伽藍塔的塔主亦是被吸收了個徹底。而後我在魔界與騰流河之處布下了陣法,就等時機成熟……”


    話未說完,隻聽啪地一聲,一陣強力的氣流自麵前拂過。


    她艱難地抬眼,伸手觸及麵上的溫熱,手移到眼前,觸目是一片鮮紅。


    族長轉過身來,冷聲而立:“你被人發現了。”


    這是父親發怒的前兆。


    江流伏下頭,靜靜地去聽族長的訓斥。這件事是她辦砸了,暴露了身份不說,連陣法差點提前被人知曉。


    “計劃謀劃了這麽久,而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留下尾巴。”族長緩步上前,自高處睨視江流,“都有誰在懷疑你的身份?”


    “白芨。”


    發絲被一雙手扯起,頭皮炸裂的痛感瞬間席卷開來。江流強忍住痛意,不讓自己叫喊出聲來。


    “一個修士,解決了便是。”那雙手越來越用力,聲音也是越發森冷,“你太讓我失望了。”


    江流心中的驚懼更甚,連忙解釋道:“父親大人!白芨並不是普通的修士。我潛伏在魔界時發現大祭司一脈的人在暗中保護白芨。”


    那雙手驟然鬆開。


    頭皮的痛感一瞬間麻木下來,江流握緊手,等著麵前之人的反應。而她此刻心中卻是在想,如若那黑袍之人在此,自己是否會被這樣對待?


    “哦?”族長轉過身去,朝著山中的某一個方向遠目,“說起來也是有段時間沒同大祭司敘舊了……”


    他的話音逐漸低沉下去,江流未曾抬頭,聽見了數下拍手的聲音。


    一股極為強大的氣息自林中緩步而出,每踏出一步,周圍的樹身顫動,似乎腳下的土地都不安穩。


    “那就一起解決了吧。”


    “倘若你再辦不好事情——”族長放輕了聲音,“妖族不留無用之人,你也不必回來了,自己當它的糧食去吧。”


    江流低眉,又行了次禮節,在族長的應允之下退出山林之中。


    第89章 棋子


    一陣微風吹過, 將江流的足跡掩去。


    古森林中有一條路直通往十萬大山。而江流回十萬大山向族長複命,走得自然就是這條通路。


    撥開麵前的草叢,江流擦拭了下臉龐上的血跡, 心跳隱隱有些加快, 似乎預感到了什麽一般。


    下一刻, 披著黑袍的陰護法如鬼魅般地出現在她眼前, 神色複雜地望著她。


    江流自然知道事情敗露後自己在兩撥人之中自己會是個什麽下場,她亦是不確定陰護法有沒有看到她從那條唯一的通路走來。


    “師父。”她略一點頭,冷淡駐足,心下思索著如何去保全自己。


    無論江岸對自己是否起疑, 他都不會傷及這具身體, 因為這具身體是江岸的親生女兒。


    陰護法細細地打量著江流, 似乎要從她麵上找出一絲不同來。


    他忽地開口:“你可知你母親最喜歡的是什麽花?”


    這便是懷疑江流這副殼子裏的身份了。


    江流搭著眼簾, 麵上顯出了一絲慍怒:“你這是何意?江岸,做人不能太過分了。母親因你而死, 如今還要在我麵前戳著刀子,好得很。”


    她發了陣脾氣, 賭氣似得從懷中掏出一物。


    那是一株已經幹枯的白玉蘭,被保存得很好。她將白玉蘭摔在陰護法眼前,聲音刻薄無情:“如今你滿意了嗎?”


    陰護法擰著的眉頭漸漸鬆開,看著江流的眼神中也流出幾分痛苦與愧疚。麵前的少女身形單薄, 如同那株白玉蘭般惹人憐。


    她母親出事以後, 他曾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護住自己的孩子。如今他在做什麽?試探她?


    白玉蘭是江流母親最喜歡的花。在人界居住時,院中曾開滿了白玉蘭。遠遠看去是一片潔白無瑕, 葉碧如翠, 花白如雪, 清香綿長。


    眼前的江流既然能答出他的問題,自然能證明她就是自己的女兒,而不是一個披著人皮的妖邪。


    陰護法不再多言,緊緊地握住那支幹枯的玉蘭花,沉默地跟在江流身後。


    江流聽著身後的腳步聲,頓了頓,眼底劃過幾分深思。


    父親大人的意思是,妖族將放出天織,先解決一切阻礙他們的人,譬如白芨。絕對不能讓圖騰陣先一步被識破,導致計劃失敗。


    幸虧她一早就潛伏在江流的體內……若不是蟄伏了百年,忍受了百年的寂寞,恐怕今日事情已經敗露。


    如今陰護法信了自己,江流放下心來。


    她在前麵走著,身後的腳步聲一直未曾停下,開始思考著族長放出的天織。


    天織是上古時期的妖獸,後被道清封印於寒冰潭內。即便過了這麽多年,天織的實力依舊不容小覷。即便白芨實力再強勁,也不應敵得過天織。


    隻是看少祭司的意思是護著白芨……


    江流擰著眉頭,細細地品了品族長的話。他說“一並解決掉”,是否也有不放過少祭司的意思?


    “流兒。”


    腳步聲漸停,江流側目望去。黑袍老者立於她的身側,此刻目光匯聚之處竟然是……她的額頭?


    “你受傷了?”


    江流不語,手指微微顫動,生生抑製住自己想觸碰額頭的念頭。在離去之後,額頭上的血跡早已被她擦拭掉。現在隻是微微有一塊腫痕。


    她冷聲道:“沒有,隻是不小心磕到了。”


    江岸戳穿了她很明顯的謊言:“這痕跡不像是磕碰。”他神色正肅下來,“我會保護你,你可以嚐試著依賴一下……父親。”


    這話被他說得極為艱澀,顯然是平常不會說的。


    江流聞言,閉目複睜開,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不必了。”


    江岸比起族長,對她可謂是好了太多。隻是這一切都建立在她是“江流”的前提上。江岸的觀察力敏銳,隻是交談幾句就能留意到自己麵上掩映過的細微的傷痕,倘若再接觸下去,定會發現自己不是他的女兒。


    生平第一次,江流心裏生出了些許羨慕的情緒。


    *


    大祭司背著手望向天上的棋盤。


    那枚會移動的黑子將局勢扭轉到有利的方向,棋局如今陷入了僵持。他手執起另一枚棋子,自指尖輕彈而出,落入空中,定到了某一處。


    那枚新放入的棋子亦是在緩慢移動著,隻是不同於黑棋的移動方式——它竟是旋轉著自己的身子,黑棋的背麵,卻是白色!


    此刻白棋的那麵露了出來,不再移動。


    他踱步而行,棋子隨著時間的流逝在不斷轉變著黑白兩色。


    庭院之外,小童阿言仔細地吹滅燈火,觸及禁製後,方才低眉輕聲道:“少祭司,請進。”


    眼前的一切與離開之前並無太大的變化。院內的空中依舊掛著一輪以天為盤的棋局,院內的靈草與樹木亦是沒有變動,卻不像記憶中的那般鮮豔。


    顧初衍收了一貫的笑容,下意識地攏了攏肩上的狐皮襖,邁了進去。


    自從離開了十萬大山之後,無論大祭司如何聯係他,顧初衍都未曾朝著妖界的方向踏出一步。可如今自己依舊向著那人所期盼的方向前進了,不知不覺地落入了掌控之中。


    腳步踏在石磚之上,發出了沉悶的響聲。庭中隻經風聲,乍然想起腳步聲時,大祭司卻並未回頭。


    “回來了?”


    顧初衍明白大祭司口中的回來了指的是什麽。


    他默然不語。


    大祭司這才轉過頭來,並未苛責他之前的所作所為:“族長那邊要將天織放出來了。”


    顧初衍掀開眼簾:“那又如何?”


    他有些厭惡自己每一步都被控製的感覺。


    大祭司又道:“巫祖可是恢複了記憶?”


    顧初衍緩慢抬頭,凝視著大祭司的背影:“不,她是白芨。”


    “無論她是誰,她身上都有著預示的能力。”大祭司緩慢轉著眼珠,將視線從天上收回,這才轉過身來去打量著顧初衍。


    一別百年,年幼的青蟒長大了,亦是收起了他的鋒芒。


    “祭司一脈為巫祖一脈能力的延續。”大祭司揮手,一麵通體漆黑的鏡子浮於空中。顧初衍表情變了變,有些不可置信:“這是……青鸞鏡?”


    “不對,不是。”他否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測,“青鸞鏡上的花紋與它並不相同。況且青鸞鏡在白芨的手中,不應出現在這裏。”


    大祭司歎道:“好眼力。”


    “此鏡亦是巫祖之物,蘊藏著一小部分力量。是以我稍加施展預卜之力,方可知曉未來之事。解鈴還須係鈴人。”


    他繼續道:“巫祖既然已經覺醒預示之力,定會救下此世,走向充滿生機的另一條路。”大祭司一指棋盤,“你我皆為棋子。”


    顧初衍覺得渾身發冷。若是照大祭司所說,從他自己被救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今後的命運。


    但是白芨……白芨明明在此之前什麽也不記得,為何會突然恢複巫祖的預示之力?


    “還記得青鸞鏡嗎?”大祭司笑得清潤,衣擺處的圖案仿佛活過來一般在他身上遊走。“巫祖隕落之前,將自己的能力剝離到了青鸞鏡中。她窺探天道,深知預示之力的危害,並不希望自己轉世之後依舊擁有此等力量。”


    顧初衍隻覺喉間幹澀無比:“可是她為何會恢複能力?”


    青鸞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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