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姮怔怔看著他,下意識反問:“一起?去哪?”


    顧雲庭拉起她的手,握在掌中輕柔每一根手指,“隨便去哪,我和你一起,好不好?”


    他語氣太過溫柔,像是情人間的呢喃,讓邵明姮打了個冷顫。


    “你現在是皇子,日後可能承繼大統,你對我說要一起離開京城,為什麽?”


    “我對那些事無甚興致,父親想要,身為人子我助他得償所願,除此之外,我再不能做其他事情。


    我有我想要的,也不會因為外在改變而妥協放棄,就像我喜歡你,不隻是說說而已。”


    邵明姮的手指一縮,他握的更緊。


    眼神盛滿碎落的星辰,聲音極具蠱惑地輕緩:“我不指望能取代宋三郎,也不要求你把他忘了,但日子總要過下去。”


    “既如此,為何不能是我?”


    “至少,我還有一雙眼睛,你想他時,看看我,不好嗎?”


    他握著她的手,挪到眼睛上,睫毛輕輕掃過她的掌心,像一片柔軟的羽毛。


    邵明姮抖了下,難以置信的望著他。


    顧雲庭睜開眼睛,眸中泛著淺淺的笑意,就那麽一瞬不瞬的回望過來。


    刹那間的山呼海嘯,記憶潮湧,奔騰著猶如朝夕回溯,流年往複,一幕幕回到最初的最初。


    宋昂牽起她的手,兩人手心全是汗。


    心驚膽戰卻又暗自歡愉。


    她告訴自己要挪開眼,可又因貪婪無法克製。


    她盯著他的眼睛,眸光漸漸湧上水霧,模糊的光影中,他朝她吻了過來。


    起初是冰涼收斂的試探,在沒被拒絕後,便是加深的貪婪,繼而便帶著侵略性的意味,將她包裹在他的氣息中。


    雙臂環過她的肩,她的唇一如既往的柔軟,香醇。


    在得到和占有之後,內心是不可言喻的充實和雀躍。


    就像一顆幹癟的種子驟然吸飽了水,膨脹著舒展著,嫩綠的芽尖破殼而出,綠意盈盈,生機勃勃。


    他幾乎要溺死其中。


    直到邵明姮的雙手抵在他胸前,用力推搡。


    沉浸的快/感消失,取而代之是莫大的空虛和失落。


    他放開她,看她大口喘著氣,對自己避之不及。


    “我不答應。”


    “但我能感受到你的鬆懈,你的回應,你並非對我一點心動都沒有。”


    邵明姮搖頭:“你別那麽笑著看我,我真的會把你當成他。”


    “那又何妨!若你能留在我身邊,我情願如此,不後悔。”


    “但你不是他,我也不想這樣。”邵明姮眼神恢複冷靜,再看過來時,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欲,“顧大人,我想你回到最初的時候,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任何謀劃和犧牲,你是新朝皇子,合該心腸更冷才是。


    你答應過會放我離開,那一日來到的時候,你不要食言。”


    屋內重新歸於靜謐。


    顧雲庭懸在喉嚨的心倏地落回胸口,緩慢跳動著。


    .....


    燒灼的炭沒有一絲煙氣,將不甚寬敞的房間烘的溫暖亮堂。


    床頭擺著兩盞罩紗燈,光投在書卷上,翻書的人咳了聲,順手揉了揉腿,上麵覆蓋的厚毯子很熱,但此時仍舊有點疼。


    外麵一定下雨了。


    他掩著唇,從案上捏起茶水灌下,聽到腳步聲,亦沒有抬頭,隻是靜靜等著。


    先是一股藥味,緊接著便看到雪青色披風,他抱著手爐坐在對麵,瞥了眼炭爐和燭火,開口:“再過些日子,便能離開京城了。”


    一聲低笑。


    “我不明白你為何背叛顧家。”


    顧雲庭冷眼睨著,不疾不徐:“不是背叛,是可憐張皇後,不想叫她死不安寧。”


    提到張皇後,捏書的手指攥緊,那人終於抬起頭來,白皙清秀的麵孔瞬間染上憤怒:“不覺得貓哭耗子假慈悲嗎?”


    “不覺得。”


    顧雲庭掀開眼皮,繼續說道:“人不是我殺的,但你是我救的,仔細論道起來,我是你的恩人。”


    蕭昱冷笑著顫抖,“你是顧家人,難道不想跟你爹一樣,坐在那個位置上?”


    “沒想過。”


    “沒想過?那你為何要襄助顧輔成謀反?!”


    “因為即便沒有我,他也會走到這一步,早晚而已。”顧雲庭難得有耐心,坐著安靜的答複他的疑問。


    蕭昱皺起眉頭,心裏有個不好的預感:“你是不是想殺了我,徹底絕了蕭家後路。”


    顧雲庭忍不住扯了扯唇角:“那我何必興師動眾救你出來,當初在掖庭便會了結了你。”


    “你到底為了什麽!為什麽救我!”蕭昱壓抑著歇斯底裏,眸中泛起憎恨,將書一把摁在掌下。


    “我說了,可憐張皇後..”


    “你莫要敷衍我,我不是那三歲孩童。”


    顧雲庭抬眸望向他,又看了看他的腿,問:“你這幾日在院裏練習走路,怎的還去不該去的地方?”


    蕭昱被點破,咬著唇不吭聲。


    顧雲庭又道:“餘下的日子裏,你不要去打擾她,也別挑戰我的耐心。”


    蕭昱倔強的昂著頭,似乎並未聽進去勸阻。


    兩人年齡相差無幾,從前的蕭昱謙和溫潤,舉止談吐極為有禮,承襲了張皇後的端莊寬仁,又勤學好問,教過他的先生無不稱讚,最難得他有一顆平和的心,不管境遇如何,都能從容坦然。


    顧雲庭救他,有很大部分原因是憐惜,不忍。


    “你好好活著,或許有一日可以把江山奪回來。”


    他起身,欲離開。


    蕭昱一把拽住他的披風,瞪圓了雙目問道:“你是何意思,是要我殺了你爹搶回蕭家的東西嗎?”


    顧雲庭輕笑:“你殺不了我爹。”


    眸光一轉,聲音壓低:“但你比我爹年紀小,隻要撐著活過他,還有一線機會。”


    蕭昱起身,忽然想到什麽:“過幾日,你要帶我去哪?”


    “靈州。”


    ....


    此前顧雲慕擅作決定,用野犬啃咬蕭雲,顧輔成得知後雖然惱怒,但礙著繁瑣事宜並未懲處於他。


    今日顧輔成去了趟冷宮,看見瘋癲不識人的顧音華,難免心中觸動。


    顧音華目睹自己兒子被野犬生生撕扯至死,定然悲愴心痛,當場吐了血,指著顧雲慕詛咒謾罵,待再度醒來,便誰都不認得了。


    這個妹妹自幼好強,聰穎,不甘人下。


    當初與她商量嫁給齊王時,她有陣子不樂意,那會兒齊王不得寵,而她又有著京城第一美人的稱號,其實是可以仔細挑挑夫郎的,但他說服了她,告訴她齊王必有後福。


    彼時顧音華被說動,義無反顧嫁了過去,果不其然極受齊王寵愛。


    顧輔成對顧音華,親情中帶著冷漠,冷漠裏又有幾分虧欠。


    看她時,冷不防被狠狠咬了一口,手背盡是鮮血。


    他也沒有推開,隻是冷眼看著,待她用盡力氣,最後嗚咽著哀嚎起來,抱著懷裏的破布枕頭一聲一聲叫著“雲兒...”


    顧輔成並不好受。


    這份壓抑的虧欠在看見顧雲慕責罰宮婢時,瞬間轉成慍怒。


    又是為了三娘。


    伺候的宮婢已然小心謹慎,但三娘在被救出後性情格外暴戾,不光用蘸了鹽水的鞭子抽打宮婢,不解恨,連打帶踹卻不妨摔了自己,摔得爬不起來,剛好被顧雲慕看見。


    他抱起三娘進屋,順帶著讓那宮婢在院裏受廷杖之苦。


    顧輔成過去時,那宮婢已然奄奄一息,長條凳下全是血。


    “我說過不準你再來見三娘,你為何屢屢不聽,便溺著她縱容她,將她養成這麽一副殺人不眨眼的可怖樣子?!


    這是宮城,不是你喊打喊殺的戰場,這裏麵的每一個人是效忠新朝的忠仆,不是你為所欲為任意淩遲的牲/畜!你是皇子,不是野獸,粗魯野蠻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終有一日,暴力會被推翻,苦心經營的新朝也會覆滅!


    顧雲慕,你清醒一點!”


    戒尺狠狠抽在他後背。


    “啪”的一聲響亮。


    顧香君站在帷帳後,露出慘白的臉來,她絞著帕子,在顧輔成朝她瞥來注視的時候,倏地藏在後頭。


    “三娘,替你診病的大夫與我說過,你沒病,別再恃寵生嬌,枉顧她人性命了。”


    .....


    顧輔成拂袖離開,寢殿恢複寂靜。


    顧香君從簾帷後跑出,幾步從後麵抱住顧雲慕,淚眼汪汪地抽泣:“大哥,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了。”


    顧雲慕沒吭聲,幽幽目光凝視消失在雕花大門處的威嚴背影,而後單膝直起身來,將顧香君一並拉起,安撫道:“別怕,有大哥在,沒人再能欺負你。”


    顧香君哭的更厲害了,“爹爹現在更不喜歡我了。”


    顧雲慕撫著她的頭,聲音放柔了些:“往後要收斂些,別惹爹生氣,他初初禦極,事務繁多,心情難免暴躁,等過幾日秋獵,大哥帶你一道出宮。”


    “大哥最好了。”


    深夜,梁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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