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對方人多勢眾,終究不敵。


    關山後背中箭,還欲阻擋時,顧雲庭從艙內出來。


    與此同時,裴楚玉抬手下令停止射殺。


    他唇角帶著笑,又有種誌在必得的得意感,輕嗤著開口:“寧王殿下,你當真演的極好。”


    病骨支離的文弱男人,薑家行商的小郎君,說話動不動便會咳血。


    裴楚玉回想著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雖不多,但此人每每出現在自己麵前,都是叫人不忍直視的病弱。


    便是想對他怎樣,都覺得下不去手。


    當初邵明姮嫁給他,換做任何一個男人,裴楚玉都是能揪出來痛打一頓的。


    可看見顧雲庭那副苟延殘喘的樣子,他無論如何都做不出恃強淩弱的舉動。


    “你是自己過來,還是我親自去請你過來?”


    他站在甲板上,氅衣在身上鼓開高度,緋色如火,那群士兵發出譏笑。


    顧雲庭瞟了眼,唇角微勾:“你不覺得有點太順暢了嗎?”


    “什麽?”裴楚玉不解。


    “我為何會出現在此處,既逃出你的範圍,為何又從南駛來?”


    話音剛落,裴楚玉警覺的握緊刀,同時下令警戒。


    顧雲庭在賭,賭商船走遠,不會被波及,賭各地蜂擁而來的騎兵,能在此時匯聚於此。


    應當會來的,畢竟他的馬再快,也不會比那些人快多久。


    地麵在震,船晃了下。


    裴楚玉當即便要抓他,然還未動手,關山咬牙橫劈,將人隔開。


    馬蹄聲從各處傳來,裴楚玉的五千兵馬開始慌亂,聽陣仗,對方人數不少,而自己身處包圍中,若被從外堵上,那便是甕中之鱉。


    邵明姮是被劇烈晃動的商船搖醒的,盡管顧雲庭給她用的是最溫和的迷藥,但畢竟睡了多日,甫一睜開眼睛,神思恍惚,腦筋一時轉不開。


    想起那碗薑湯,她猛地坐起來,聽到響聲,朝門外看去,丫鬟端著水盆進來,見她醒了,忙走上前,想為她洗臉。


    邵明姮擺手拒絕,急迫地問道:“顧二呢?”


    秦翀聽見詢問,忙探出頭,“姮姑娘醒了。”


    “秦翀,顧二去哪了?”邵明姮赤腳下地,仿佛絕不出冷,便那麽直直走過去,一瞬不瞬的盯著秦翀,“你說實話!”


    秦翀頭皮發麻,本就提著的心驟然掉下來,咬牙便將先後種種說與她聽,末了,又道:“方才,郎君為了姮姑娘順利西行,主動去引開了追兵。”


    邵明姮閉了閉眼,隨即裹好衣裳,穿上鞋子,冷靜卻又堅定地開口:“回去救他。”


    四下而來的兵馬陸續躍下馬來,與身穿甲胄的範陽兵馬戰到一起,場麵混亂,廝殺聲和吼叫聲此起彼伏。


    趁裴楚玉心神轉移,關山抄起槳來急速劃動。


    裴楚玉的副將意欲射殺,被裴楚玉阻攔:“要活的!”


    死了便沒有價值了。


    幾艘小船呈合圍態勢,朝著顧雲庭縮在船隻瘋狂追逐。


    眼看快要將其鎖在狹窄的圈內,不妨對麵駛來一艘碩大的商船,不躲不避,徑直朝他們撞來。


    “棄船,跳水!”將領下達吩咐,便聽見撲通撲通幾聲落水聲,圍堵的那些人紛紛逃命。


    商船撞到小船,速度減緩。


    顧雲庭抬起頭來,看到商船甲板上站著的女子。


    雪白披風與天地一色,她朝自己看來,目光猶如漆黑夜裏的明月,灼灼清輝漾在心底,他動了動唇。


    她彎腰,伸出手。


    “上來!”


    他抓住她的手,在秦翀的護衛下,被拉上商船。


    關山一躍而上,隨即與商船上的小廝一同砍殺不斷從水裏露頭,想要登船的士兵,血腥氣很快漫開,在這片瑩白的冰麵上,像濃烈顏料瞬間灑落,大船調頭需要時間,緩慢且要躲避不斷射來的箭矢。


    他們伏在甲板上,不敢隨意亂動。


    上方的箭矢不停射到各處,幾乎擦著頭皮。


    顧雲庭握著邵明姮的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低頭,唇印在她的手背,嗓音暗啞:“阿姮,能活著見到你,真好。”


    邵明姮縱然有千百句話想罵他,此時卻什麽都罵不出來,隻是被他握著手,眼眶微熱,她跟著低頭,趴在他手臂上輕聲啜泣。


    顧雲庭便有些著急,匍匐往前,撫著她後腦說道:“你若是生我的氣,等回去打我罵我,但不要哭。


    你一哭,我什麽法子都沒有。”


    他手忙腳亂幫她擦去眼淚,邵明姮定定望著他,他亦回看過去。


    “阿姮,我...”


    邵明姮忽然朝他親去,柔軟的唇瓣帶著女孩的清甜,像是飽滿多汁的花,一點點綻開,他僵住,隨後便心思狂蕩,回握住她的後頸,慢慢將人抱進懷裏。


    天那麽冷,又開始飄雪。


    他心裏卻放佛燃了一團火,火苗燒灼,劈啪劈啪作響。


    邵明姮被擁住,快要透不過氣時,顧雲庭才停下來,握著她的手,掃了眼關山,見他示意他們往前,便立時拉著她弓腰衝進船艙。


    後腳剛進去,便聽見“叮叮”的聲音,隻差一毫,箭矢便會插入身體。


    關山和秦翀受了傷,快要抵擋不住。


    船夫被人射中心髒,上去頂替的小廝還未就位,便被一支箭矢從後釘到了柱子上。


    船飄在河麵,風呼嘯著從耳畔吹過,一陣森寒。


    空氣忽然靜謐下來,兩軍對峙,身穿常服的兵馬讓出一條路,騎著高頭大馬的男人緩步走來,著黑甲銀白披風,氣勢凜然。


    經曆了惡鬥的裴楚玉意識到來人是誰,握緊了長槍回望過去。


    顧雲慕看著他,又將目光轉到河麵的商船上。


    本來寬敞的渡口,因為這兩撥兵馬的集合而顯得敝塞擁擠。


    “太子殿下,你怎麽親自來了?”看似不經意的問話,卻是別有用心,甚至在說這番話時,裴楚玉故意朝商船看了眼。


    若要給他設埋伏,又怎需太子親自出馬,除非他有不得不來的理由。


    死而複生的寧王,約莫便是太子的肉中刺。


    顧雲慕冷笑:“今日孤來,便是為了取你狗命!”


    裴楚玉眸光一寒,便聽四下的兵馬霎時奔湧起來,刀槍聲不絕於耳,顧雲慕橫起長槍,朝他狠狠刺來。


    裴楚玉當即迎敵,身後的副將驍勇廝殺,血不斷噴濺,殘肢斷臂不時掉落,凶猛異常的戰鬥,因為主將的狠辣而變得異常激烈。


    裴楚玉被顧雲慕一記長槍壓在頭頂,幾欲被打下馬去,宋元正便在此時出現,騎著黑馬朝顧雲慕狂奔,待距離幾丈遠時,從馬背一躍而起,淩空劈下長刀。


    顧雲慕為了避開,隻得生生收了力。


    裴楚玉大笑:“元正,你來了!”


    宋元正沒有說話,今時今日他本該留守滄州,儲備南下,但他收到了顧雲庭寄來的密信,告知裴楚玉調虎離山,快要追上阿姮。


    他便知道自己上當,立時點了五百兵馬一路不歇,奔到此處,恰好撞上雙方大戰。


    比起與裴楚玉對峙,他更不會放過顧雲慕。


    旋即揮舞著長刀,像是野獸一樣朝他砍去,顧雲慕接連躲閃,又有一群護衛上前抵擋,宋元正未能尋得機會。


    而在此時,裴楚玉已經悄悄命人登船。


    顧雲慕身邊的指揮使錢雲悄悄從後背抽出箭矢,不動聲色的挪到隱蔽處。


    士兵接二連三爬船,快要攻上。


    關山和秦翀根本無法全麵抵擋,腹背受敵之際,又有一股勢力開始攻船,卻沒有與秦翀關山兩人發生打鬥,關山認出其中一人,是顧雲慕身邊的副將,他便收了刀,轉而去劈旁人。


    卻不防,那人縱身上來,接著便揮刀砍向關山。


    關山被砍得猛一踉蹌,秦翀接住他,恨得咬牙切齒:“你瞎了狗眼,看不清麵前站的是誰嗎?”


    剛罵完,那人抄起刀又要砍。


    越來越多的人從缺口處爬上,密密匝匝圍著,像一群等肉吃的夠。


    顧雲庭知道,今日他走不了了。


    兩方的目標都是他,隻要他留下,阿姮不會有事。


    他當機立斷,將邵明姮推著摁進一處狹窄的密艙,邵明姮不由分說便要往外走,“顧二,你敢拋下我,我便再也不喜歡你了。”


    她急的快要哭,抓著他的手便要爬出來。


    顧雲庭一笑,清雋的麵孔盡是不舍。


    他低頭,親在邵明姮額間,“阿姮,那便忘了我吧。”


    隨即,沒有任何猶豫,從腰間摸出迷藥,朝邵明姮一撒,那人眼皮眨了眨,手卻攥著他的手腕不放。


    在她消失意識的前瞬,仿佛聽見顧雲庭在說,我沒想過要死,跟你在一起的每一日,我都好好活著。


    她閉了眼眸,顧雲庭抱著她的頭小心翼翼放進去,找了個舒適的角度。


    隨後合上,起身看了眼,確定能夠從內掀開。


    疾步出門,走上甲板,氅衣立時在身後震開,像一隻高潔的鶴。


    他站在那兒,麵朝岸邊。


    顧雲慕攥緊韁繩,他得帶二郎回去,但是——


    猶豫的光景,一支長箭冷嗖嗖地射出,以極其精準毒辣的角度,穿過顧雲庭的膝蓋,釘進了身後的木樁上。


    “郎君!”關山和秦翀異口同聲的大喊,邊抵抗邊往顧雲庭方向挪動。


    顧雲庭吃疼,右腿打了個哆嗦,試圖將兩人擋在身後,然就在他想動作時,又是一記箭矢射來,不偏不倚,徑直射穿其左膝。


    他承不住,一把扶著圍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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