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姮聽劉靈說過, 前幾日劉朔剛議完親, 定了日子, 又將聘禮抬去女方家,約莫下個月便要完婚了, 屆時劉國公和國公夫人都會折返回來。


    劉靈揉著自己的額頭, 警惕地瞪著劉朔:“我出去一趟, 才知道旁人的哥哥都不跟你一樣。”


    “廢話, 人跟人能一樣嗎,我也沒嫌棄你啊。”


    劉朔答得理所當然。


    劉靈氣鼓鼓的別開眼,握著邵明姮手臂說道:“咱們去那邊, 楊樹發芽了, 柳樹也抽條了, 這邊比京城熱的慢, 卻也正是好時候。”


    回頭一看,怒斥:“你跟著我們作甚!”


    劉朔背手悠閑行走:“這麽寬的路,你怎麽就認定我在跟著你?”


    劉靈自小說不過他,偶爾能打贏,卻也幾乎平手,故而索性不搭理,拖著邵明姮越走越快。


    入目已然嫩綠成片,水麵上海趴伏著幾隻鴨子,快活地將腦袋鑽進翅膀下,隻消水裏的魚經過,他們便倏地朝下紮去,動作又快又準。


    婢女帶著喂魚的食物,劉靈拿了些分給邵明姮,餘光掃到靠在欄杆上的男人,不由地蹙起眉頭,“劉朔,你今兒沒正事忙嗎?”


    “巧了,還真沒有。”


    “你...”


    “在岸邊喂有什麽意思,咱們坐船到湖中心去喂。”


    說罷,劉朔也不管她們同不同意,撐了槳,朝她們伸手:“快上來。”


    船上有桌案,擺著瓜果茶水。


    邵明姮攏緊披風,挨著劉靈坐穩,眼見著小船蕩開,遠離了河岸,劉朔才小聲開口。


    “我大婚那日,除了爹娘之外,京裏肯定還會有人來。”


    劉靈笑:“自然了。”


    劉朔又要敲她腦門,她抬手擋住。


    “你怎麽不動腦子?”劉朔翻了個白眼”,“朝中如若來人,那我妹夫和姮姑娘在靈州的消息不都透出去了嗎?”


    劉靈反應過來,看向邵明姮。


    邵明姮笑:“無妨,便是知道也沒什麽的。”


    “二表哥一定會來找你的。”劉靈篤定。


    “他不會。”


    手裏的魚食灑落,引得紅鯉一叢叢追隨,撲棱著身體躍出水麵。


    邵明姮說這話時,語氣很淡,仿佛一點都不在意了。


    夜裏,劉靈翻來覆去睡不著,像烙餅子一樣。


    邵懷安拍了拍她肩膀,她睜大眼睛:“你也沒睡?”


    “你都快把床晃碎了,如何能睡得著。”


    他的手指修長,撥開劉靈額間的頭發。“何事這般心神不寧?”


    劉靈便將哥哥大婚,京裏來人的事說了一遍,又與白日那般信誓旦旦:“你信嗎?”


    “他不會來的。”


    劉靈泄了氣。


    “二表哥那麽喜歡阿姮,怎麽可能知道她在這兒卻不來?”


    “換個思維,如果是我斷了腿,我即便知道你在靈州,也不會過來找你。”


    “那我就去找你。”劉靈笑著,一口咬住他的唇。


    邵懷安臉上發紅,稍微將她推開些,說道:“阿姮不是你,她也不會去京城的。”


    劉靈攬住他的脖子,頗為惆悵,但想了會兒,又覺得無用,索性不再搭理,一掀被子,將兩人蒙住。


    “我先歡喜了,明兒再考慮他們的事。”


    床發出沉重的吱呀聲,這一鬧,便是半宿。


    邵懷安當真覺得她年輕體健,故而即便自己累了也忍著不說,配合她,取悅她,看她伏在自己懷裏,額頭鼻間全是汗,那樣真誠炙熱。


    他拍拍她,嗓音暗啞:“阿靈,你真是一個好姑娘。”


    “嗯,我知道。”劉靈打了個哈欠,抬手橫過去,“睡吧,郎君。”


    ....


    邵明姮已經能獨自出門,周遭的路盡也熟悉過來。


    她去了趟書肆,挑了幾本醫理書目,結賬時,看見書肆斜對麵的店鋪,不由一愣。


    九月藥肆的分店竟然開到了靈州。


    她抱著書進門,看著與涿州如出一轍的陳設布置,有種恍若經年的錯覺。


    “娘子是給旁人抓藥嗎?”


    小廝出來,引著她往裏走。


    邵明姮點了點頭,“有治膝蓋的藥嗎?”


    小廝一愣,“是疼痛還是被外物咬了?”


    “被箭射斷的。”


    小廝搖頭,“天底下哪有這種藥,真是對不住您了。”


    房中燃著燈,很亮。


    從窗外看來,能望見邵明姮纖細的剪影,她正端坐在桌前,翻看那一本本嶄新的醫書。


    劉靈小聲道:“阿姮是要把自己變成大夫,然後進京給二表哥看病嗎?”


    邵懷安搖頭:“她一時間沒有著落,隻是給自己找點事做,過幾日便好了。”


    過幾日,然後又過了幾日,直到六月,劉朔大婚,國公爺一家從京城回來,邵明姮仍舊保持著熱忱。


    當天夜裏,他們闔家一起用了飯。


    雖不滿當初劉靈自作主張出走,但是看邵懷安一表人才,溫文爾雅,又不卑不亢的模樣,顧玥便首先心軟,吃飯時不斷打量,越看越喜歡,便也沒有當初那麽神奇。


    國公爺自幼便順著劉靈,知道自己的女兒有主張,看中的男人必定不會差到哪裏去,隻是畢竟嫁了人,他心裏不舍,雖挑剔了幾句,後來一番酒水下肚,便摟著邵懷安叮囑起來,說他是二婚,他們劉家不在意,但是必須要對劉靈好,要愛她,護她,讓著她。


    邵懷安全都答應下來。


    顧玥在旁看著,甚是欣慰,握著劉靈的手說道:“嫁了人,便要好好過日子,玉瑾不錯,你別欺負人。”


    “知道了。”


    劉靈鑽進顧玥懷裏,偷偷回頭扯了扯邵懷安的袖子:“別喝了,快回屋去。”


    劉朔瞧見,一把拍掉她的手:“來來,妹夫,我敬你!”


    氣的劉靈在桌子底下狠狠將他的腳碾成餅子。


    顧玥與邵明姮說起京中變故,有意無意提起顧雲庭,道他如今恢複很好,已經能乘輪椅出門,她去後宮時,看到過幾次。


    邵明姮隻聽著,也不發問。


    顧玥拍拍她的手:“二郎瘦了。”


    話音剛落,邵明姮眼圈便紅了。


    後來回屋,她趴在桌上哭了一通,翌日頂著紅腫的眼睛出門,劉靈問她怎麽了,她便直說被蚊蟲咬了,半分不肯露出傷心難過之意。


    彼時劉靈拍著邵懷安的後背,意味深長道:“你不是說過幾日便好了?”


    邵懷安歎氣。


    京中,東宮。


    顧輔成與眾臣商議,重立太子,又頂著諸多壓力將雙腿殘廢的寧王扶上儲君之位,倒也沒有多少人反對,禦史台的出來說了幾句,也明白沒有旁的選擇,若一味諫議,等同於謀逆,畢竟陛下隻有這一個兒子了。


    顧雲庭看完案錄,覺得渾身悶不透氣,便由宮人推著輪椅往外走。


    風光正好,宮裏的槐樹和梧桐都開了花,淡淡的香味摻雜在一起。


    經過樹下時,桐花掉在身上,淺紫色的花鮮嫩生動,他捏起來,在指間轉了轉。


    隨後扔掉,車輪碾過,桐花立時稀爛。


    “殿下,這是往掖庭去的路了。”


    內監提醒,便自作主張放緩了動作。


    “繼續往前走。”顧雲庭不動聲色看著那晦暗的大門,曾幾何時,他走著進去,救了一人出來。


    那時,他以為自己無所不能,能算到所有。


    到頭來,卻落得如此狼狽模樣。


    “把你的弓箭和箭囊給我。”


    他伸手與兩側的侍衛說道,侍衛忙解了兵器,交到他手裏。


    顧雲慕正抱著手臂,橫躺在院中的美人靠上,聽見聲音,外頭瞟了眼,大笑起來。


    “二郎,你這是過來看我?”


    顧雲庭揮退了內監,將弓箭放在膝上,自行推著輪椅上前。


    走近了,麵無表情的從箭囊中抽出箭來,搭在弓上。


    顧雲慕耳力極好,自是聽出異常,立時跳起來,目光警覺的望著他。


    “你要殺我。”


    顧雲庭沒有說話,冷寂的眸子盡是深邃,他將弓弦拉到最滿,然後,倏地射出去。


    顧雲慕輕而易舉避開,冷笑:“你健全時都傷不了我,現在殘廢了,還想殺我,簡直做夢!”


    他拔出射進廊柱的箭,一把折成兩段。


    “來,再射。”


    他被幽禁在這掖庭,快要悶死了,如今顧雲庭過來,正好可以解悶,他挽起袖子,躍躍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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