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少琛不知道重銳在哪裏,也就是說重銳沒落在他手上。


    重銳身體一向比她好得多,連她都活下來了,重銳也一定可以!


    重銳現在如何了呢?傷得重嗎?千機鐵騎的人找到他了嗎?他們能帶著他安全逃走嗎?他……他還好嗎?


    重銳,她的重銳啊……


    強撐著的神色瞬間崩塌,露出蒼白的脆弱,少女那漂亮的瞳仁浮起一層水光,終於是溢出眼眶,順著臉龐劃了下來。


    “隻是不知道他是死了還是活著。”荀少琛替謝錦依輕輕擦了擦眼淚,用最溫柔的語氣問著殘忍的話,“但也足夠支撐星兒活下去了不是?”


    那日她要隨重銳跳下去,連自己的皇弟都不管了。


    既然重銳是她唯一的念想,那隻要她還覺得重銳活著,她就起碼不會尋死。


    荀少琛的動作愈發輕柔,隻是原本擦眼淚的動作變了味,少女的肌膚令他愛不釋手。他慢慢地撫了撫謝錦依的臉龐,像是在摩挲一件珍稀收藏品,深深地看著她,輕聲道:“星兒,好好活著。”


    謝錦依回過神,拍開他的手,惡狠狠地瞪著他:“滾開!”


    荀少琛笑了笑,目光猶如實質一般,像一張網將她籠絡其中,慢慢收緊,甚至連內心的想法都毫不掩飾地表露出來——


    她哭著的時候,總是不像那麽回事,簡直是讓人想……


    想對她用上從前那些還未開啟的手段,將她那一身逆骨打碎,徹底馴服,再捏成他喜歡的模樣。


    以為這樣就真的長進了麽?就可以反抗他了麽?


    果然還是天真。


    荀少琛慢慢開口:“你說得對,星兒。”


    謝錦依不知道他又怎麽了,隻防備地看著他。


    荀少琛的目光在她臉上轉了一圈,溫聲說道:“既然星兒已經膩了行宮,那就來點新花樣。”


    “不如就在這宣武王府。”他的視線慢慢地沿著衣料一寸寸往下掃,“在重銳房間裏,重銳的榻上,讓星兒聞著重銳的味道,被少琛哥哥按著操,再將重銳的被褥弄髒,如何?”


    “你——”謝錦依驀地氣血翻湧,終於發現,她還是完全低估了荀少琛的無恥。


    荀少琛當了那麽久的皇帝,與老狐狸們周旋,將所有人都耍得團團轉,她的這一點心思又如何瞞得過他?


    謝錦依被氣得差點背過氣去,眼前一黑,一股腥甜從喉嚨不受控製地湧了上來。


    她攥著衣襟偏頭幹嘔了一下,張唇吐出一大口血,落在素色錦被上,連衣服上都沾到了,像是雪地裏開出的點點紅梅,觸目驚心。


    荀少琛笑容一滯,臉色微變,眼見她身體晃了晃,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接住她,卻被她一下子打開。


    這一下謝錦依用盡了她的全力,另一隻手卻再也撐不住了,整個人伏在被子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她落水時差點被溺死,即使被救了上來,但心肺已經受損,更不用說原就是有蠱毒在身,諸多難題交錯在一起,若不好好靜養,也許都撐不到蠱毒發作那天。


    謝錦依垂著頭頸,抓著被子,手背上顯出淡青色的血脈,整個身子都在咳嗽中顫抖,血花星星點點,全濺在了被子上。


    她身上穿的正是往日府裏備著的衣裳,可連日的昏迷讓她消瘦了不少,原來合身的衣裳鬆鬆垮垮,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滑落,露出了修長白皙的後頸,一雙肩胛骨隱約可見。


    那雙肩胛骨在輕輕抖動,像一對掙紮著想要振翅的蝴蝶,又像她當初跌落懸崖時那獵獵飛揚的衣袖。


    即使渾身都是傷,即使已經奄奄一息,也想要從他身邊逃脫。


    荀少琛看著她,原來那點憐惜,也在想到前世那晚時瞬間消散,臉上一點一點地冷了下來。


    翅膀?這是他一手養大的金絲嬌雀,一雙翅膀生來就不是為了飛翔的,即便是死,也隻能死在他掌心的牢籠中。


    謝錦依陷在柔軟的被褥中,感到心髒明明在劇烈地跳動,但力氣卻在飛快地流逝,肺腑間疼得厲害,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她的視野一陣接一陣的模糊,卻仍能隱約感到頭上一片陰影在靠近。


    荀少琛傾身俯下,指骨分明的雙手撐在她兩側,有力的雙臂和寬闊的胸膛形成了一個牢籠,將她圍在其中。


    謝錦依閉上眼,不想去看他。


    荀少琛緩慢又不容拒絕地將她拉起,輕易地壓下她的掙紮,將她錮在懷中,一手按在她頸後,強行將她按伏在他肩上:“星兒,要如何你才明白,你隻能是我的。”


    他輕輕撫著少女的後背,指腹一寸一寸描過那纖細的脊骨,在她耳邊沉沉說道:“我心裏不悅,怕忍不住弄傷你,你乖一些,才能少吃點苦頭。”


    謝錦依剛從昏迷中醒來,本就沒多少力氣,一番折騰後,她也不過隻掙紮了幾下,便漸漸脫力,隻能伏在荀少琛肩上。


    荀少琛能感到懷裏漸漸加了重量,也知道是她抵抗不過又失去力氣,不得已才靠在他身上。


    可即便是這樣,隻是看起來足夠乖順,僅僅是表麵上的平經,不像剛才那樣激烈對抗,也已經是難得一見,足以讓他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


    這是他的星兒,不再是夢中虛無縹緲無法抓住的背影,雖然是虛弱的,但卻是實實在在的、真實的血肉之軀。


    兩人靠得如此近,一如從前她還在叫他少琛哥哥時,主動撲過來投入他懷裏那樣,可如今他隻能用這種強迫的手段,才能讓她乖服。


    沒關係,來日方長。


    懷裏的少女已經徹底暈了過去,荀少琛知道回生丸的效力還在,所以也並沒有太著急。


    他心想道,也算是給她一個教訓,反正她已經知道重銳不在他手裏,總會抱著重銳還沒死的希望,她就算是掙紮著也會努力活下來的。


    隻不過,若是總惹他生氣,他必然是要讓她吃些苦頭的。


    想是這麽想,可他的身體卻像是不聽使喚一般,將她從懷中拉出來,確保她喉中沒有殘留很多血不會被嗆到後,然後才將她輕輕放平,出去讓程方進來給她查看。


    程方進來時看到謝錦依這情形,忍不住皺了皺眉,說:“大將軍,人昏迷的時候你要人醒過來,現在人醒過來你又把人氣昏過去,你到底想怎麽樣呢,折騰著玩?”


    荀少琛早就習慣程方說話陰陽怪氣了,更何況謝錦依能醒來,程方功不可沒,單憑這一點,荀少琛就不會與她計較。


    他站起來,臉色平靜:“程先生,我要的是她不會一動怒就氣急暈倒,還要她能承得住歡。”


    程方覺得這世道還真是荒謬,離穀要求門人不入世,真是太適合她了!她現在聽著這被世人稱讚的翩翩佳公子說的話,隻想反手給他塞一嘴巴啞藥。


    這是人說的話嗎?這公主被他纏上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程方麵無表情道:“大將軍,我救人可不是為了讓她給你糟踐的。她身上本就有蠱毒,哪怕如今醒了,若你要這樣對她,還不如幹脆現在就不救了,反正也是浪費藥材。”


    “程先生言重了。”荀少琛不緊不慢地說,“殿下是我大楚的公主,荀某又如何會對殿下不敬呢?不過是想著能早日與殿下回大楚完婚。讓先生這樣誤會,是荀某沒說清楚。”


    荀少琛似乎是斷定了程方不會見死不救一般,說了句“有勞程先生”之後,便直接退出了房間。


    程方:“……”


    她看了看荀少琛的背影,又看了看榻上昏迷的少女,最後還是捏了捏眉心,認命般地走到榻邊。


    *


    在程方的一番操作下,謝錦依算是被強行喚醒。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就看到有個瘦削的青年在給自己整理衣衫,一個激靈,睜大眼抬手推了推對方,但又因為身體太虛弱,連推都推不動。


    程方看到她瞪著自己的神色,一臉頭大,連忙鬆了手裏的衣衫,但仍是握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衣襟裏塞。


    謝錦依:“……”


    開什麽玩笑!


    她嘴角一抽,但力氣小沒把手抽回來,緊接著就被按著摸到一圈圈的紗布,以及微微的起伏。


    是裹胸。


    謝錦依一愣:“你……”


    程方道:“我叫程方,諸葛川是我師弟。”


    謝錦依忽然想起來,最初她重生時,提醒重銳兩年後有大難,重銳當時就表示自己早就知道了,因為諸葛的師兄給占卜過。


    那大概就是這位女扮男裝的程方了。


    而且,剛才在她從昏迷中醒過來後,荀少琛讓人退下,隻有程方不走,跟荀少琛說她需要靜養。


    隻是……


    謝錦依收回手,臉上微紅:“我聽重銳提起過你,可如今你為何會在楚軍中?”


    程方聽到她前半句時有點疑惑,但很快又想到大概是自己那師弟的緣故,擺擺手,也是一臉無語:“我也是被抓來的。”


    謝錦依有點不好意思地問:“是……是因為我嗎?”


    程方一臉無所謂道:“應該是吧。”


    她又道:“你倒也不用多想,我是離穀的人,諒荀少琛也不敢真對我怎麽樣,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好了。”


    謝錦依十分意外:“離穀?”


    謝錦依也發現了,若是換作前世,這個時候荀少琛哪怕本人不在場,也至少派侍女在房間裏候著,一是協助大夫,二也是要監督,將說過的話轉述給荀少琛。


    她的一舉一動,全都逃不過荀少琛的耳目。


    隻是這個離穀……


    然而,程方比她更意外:“你居然知道?”


    謝錦依:“……”


    說有多了解,其實謝錦依也算不上,隻是從前出使燕國前,她就聽人提起過。


    當時因為楚國內憂外患,一直都是拆東牆補西牆,朝廷內黨派各執一詞,吵得不可開交,不知道誰在混亂中就提了一句,要不幹脆派人去請離穀的人算了。


    話題忽然就轉到這個神秘的離穀上,但因為場麵太混亂,她聽得腦仁疼,下朝後還要去禦書房批奏折。


    而荀少琛往往就是這個時候出現,幫她“減輕負擔”,她也就一邊在旁邊吃著水果點心,一邊朝他問起了離穀,他也就簡單地說了一下。


    簡單來說,就是如今各國最初本就是一個大國四分五裂而成的,而第一代的離穀穀主,就是與大國開國皇帝打江山的人,功成身退隱居離穀。


    在那之後,離穀不受朝廷約束,而離穀也規定門人不得入世。


    這麽多年過去了,原本離穀的傳聞早就淡去,很多人都不當一回事,甚至民間百姓大多都不知道何謂離穀。


    然而,就在天下開始四分五裂,人們都將離穀忘得差不多的時候,離穀有人叛出入世,並且效力一個小國,硬是將差點亡朝的彈丸之地,二十年內拉扯成最強的國家,雷霆手段至今無人敢忘,開創的運轉製度,甚至被其他國家效仿。


    也正是因為那唯一從離穀判出的人,足夠讓人重新撿起對離穀的敬畏。隻要各國一天用著同一套方法,一天就不會忘記還有離穀的存在。


    隻是,這麽多年過去了,離穀再也沒有第二個叛出之人,但各國都心照不宣地不動離穀。


    謝錦依本來想說她好歹是個攝政公主,但想想自己最初確實是不知道離穀的存在的,畢竟在攝政之前,她根本不關心天下如何了,甚至連宮門都沒怎麽出過。


    於是,她朝程方點點頭:“知道的。”


    程方摸了摸下巴,一臉探究地看著她,又笑道:“哦,那跟阿川那臭小子說的還是不一樣嘛!”


    謝錦依聽到她提起諸葛川,既疑惑又好奇:諸葛既然加入了千機鐵騎,按理來說算是入世了,豈不是成了離穀的第二個叛出之人?


    可程方剛才明明還說他是自己師弟,那就是起碼她還是認諸葛川的。而且聽程方這話這語氣,顯然兩人還有來往,而且關係也不差。


    知道程方是女子,而且跟諸葛川是師姐弟關係,謝錦依一下子對程方的好感就多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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