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手上攥火的徐千嶼顯然是誤入。她一來,黑暗便盡數退後,他記得自己的身份,與塵世的關聯忽又明晰起來。


    沈溯微道:“我送你回去?”


    “你跟我一起回去嘛。”徐千嶼道,“我一個人回去,也沒有什麽意思。”


    徐千嶼見他不動,又道:“那我在這裏陪你也行?”


    此處靈氣充沛,她便強行擠進師兄與牆壁之間,擺出打坐姿勢,開始練內功。


    到底作息有規律。二人相對打坐一會兒,徐千嶼不知不覺開始打盹。


    驚醒後連忙看向對麵,果見沈溯微盯著她看,大為丟人,又覺得地麵冰涼冷硬,很不舒服,便朝沈溯微爬過去。


    沈溯微伸手阻她,但已晚了,徐千嶼直將腦袋抵在了他頸窩,長發落下掃在他襟口:“困了。”


    雖相識已久,但這樣的身體接觸,還是每每令他僵硬。但她靠過來時,又似缺失已久的東西重新歸位。


    但凡得到過,被填滿過,便知道劍塚內多空寂,所以他無法拒絕徐千嶼。


    但他不知道,她在無真那裏時,是不是也是這般?


    徐千嶼結境,靈府內如火灼燒。她靠過來也有借沈溯微降溫的意思。她調整了好幾個姿勢,師兄氣息冰涼,如一座玉雕,沒有反應地任她靠著,也沒有幫她調息。


    她很不滿意,便從袖口摸進去,去牽沈溯微的手。


    沈溯微忽然將她拉起來,推開些距離。


    從未被如此對待過,徐千嶼一時呆愣在原地,心跳得有些痛苦,她見沈溯微默然從懷中取出一匣,匣中放著一枚琉璃珠似的靈丹,內裏包裹著冰晶狀的雪花。


    “我從竹語閣幫你要了一枚雪魄靈丹,專為弟子結境所用。”


    徐千嶼明白了,此物對症下藥,師兄以後不必再給她調息。


    不調便不調。徐千嶼伸手取用,沈溯微卻忽然將它挪開,直直看著她:“此物太寒,你非冰雪道,直接服用,損傷靈根。你若同意,我渡給你。”


    徐千嶼尚未反應過來怎麽個渡法,大約聽懂是“要給,但有什麽條件”的意思,稀裏糊塗地點了頭。


    她眼睜睜地看著沈溯微將雪魄靈丹喂進自己口中,然後……


    鬆風撲麵,徐千嶼貼住牆,瞳子睜大,霎時出了一後脊冷汗。


    所謂的渡便是渡氣。


    既隻是渡氣,沈溯微絲毫沒有觸碰到她,單是扶著牆壁,二人的唇相隔兩指距離。不必她學習渡氣,她想說句話,一張嘴,他口中冰寒之氣,自然被她吸收。


    雪魄珠好像沒有什麽作用。


    火光搖曳,呼吸交纏,徐千嶼心跳紊亂,有些難以呼吸,眼神不知道該放在哪裏,最後落在沈溯微的唇上。


    他不笑時,很有些如霜似雪的冷意,拒人千裏之外;但唇色偏又生得殷紅,惹人犯禁。


    徐千嶼盯著看了一會兒,沒頭沒尾道:“我親他一下,不影響他成大道吧?”


    係統大驚:“?等一等,你冷靜一點……我草!”


    徐千嶼已向前一貼,輕而易舉地觸碰上了一片涼意。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先似碰到了正融化的雪花,隨後對方一動,她意識到自己冒犯的是誰,麻痹感自唇上迅速蕩開。


    徐千嶼還要再碰,便被兩指抵住嘴唇。


    徐千嶼在發抖,是因太緊張了。沈溯微以指隔開她的唇,睫毛顫動,亦在無法抑製地戰栗。


    他鄙薄自己的劣性,明知道徐千嶼好奇,還要故意引誘她,想讓她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就是不想讓她的目光,轉到旁人那裏。


    可有半分君子所為,又哪裏是師兄該做的事。


    燭火晃動,徐千嶼看他的眼神隱有癡迷,榴紅的唇珠被照得豐盈潤澤,他的指尖從上麵一點點擦過,慢慢地蜷起,似一種默許。


    徐千嶼得了允準,立刻抱住他的脖頸,急切地貼上來,繼續探索她方才未探索之處。


    沈溯微閉上眼,任她四下貼了一會兒,撫摸她的臉頰,壓著她吻了回去。


    呼吸混亂間,徐千嶼感覺到輕微的回應,便又是一片空白,但他一沾即離。徐千嶼摟著他的脖頸,嘟囔道,“師兄,哥哥,你不能是我的嗎?”


    沈溯微沒有答話,直直看著她,眼瞳極黑:“你覺得我們這樣,還算是師兄妹嗎?”


    徐千嶼一怔,道:“還算?”又難得剖白心跡,“我先前做了打算,要一直做你的師妹。”


    沈溯微心底冷笑,徐千嶼想跟他做師兄妹。


    原本他剛從花境出來時,亦是如此打算,他希望徐千嶼一直做他的師妹。可此時再聽到此話,卻覺心口悶痛難紓。


    若不是幻境提醒他,他差點便要忘了:師兄妹並非世間最親密之人,中間相隔道侶,還有無數個他人。


    師兄妹也並非什麽穩固的關係。這些人隨便來一個,都有可能將這情分損毀殆盡,令他二人兵刃相見,成生死仇敵。


    但她沒有愛魄,她不懂——怎能強求。


    沈溯微看向一旁,輕道:“那你出了這裏,以後便忘了罷。”


    徐千嶼也不懂什麽地方惹惱了師兄,小聲道:“那在這裏,還是可以?”


    沈溯微猛然看向她,神色中有一絲難言的驚怒。


    他以手指撫摸上徐千嶼的唇,專注地看著她,然而話語中冷氣未散:“你喜歡我麽?”


    徐千嶼抓住他的手,還想繼續,挪了半晌,他紋絲不動:“承認了,才可以。”


    徐千嶼想了一想,承認也無妨,便幹脆道:“喜歡。”


    “可以。”


    見她疑惑,沈溯微淡道:“我可以是你的。”


    “但是,”他低下頭道,“不能找別人,隻能是我,可以做到嗎?你若允諾,我便答應你。”


    徐千嶼盯住他半晌,點點頭。


    沈溯微道:“好。”


    徐千嶼湊近了師兄,觸碰他的唇,新得到的東西總是新鮮,如霧一般難以琢磨,她便總想去確認。


    忘了繼續打火訣,手上的火光燒到盡頭,光亮一滅,沈溯微忽然將她抵在牆上,抱高了一點。


    師兄的氣息如水傾覆下來,柔和地將她包裹,但步步緊逼,綿密地將她絞殺。到後麵二人呼吸紊亂,叫徐千嶼有溺水之感,方知她先前的嘴唇相貼是如何小打小鬧,產生些恐懼之意。


    “我……”她偏頭想呼吸一下,沈溯微卻已追上來,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兩人的唇短暫分開,徐千嶼喘息不定。


    徐千嶼本想發脾氣,但求生本能使她光顧呼吸,腦子裏亦萬分糊塗。


    “還要麽?”沈溯微輕聲問,不待回答,又側頭吻上去。


    不知是不是缺氧,徐千嶼不住地往下滑落,沈溯微便順著她蹲下,將她困在石壁與地麵的夾角。


    這次竟如春風化雨,溫柔細致了許多,徐千嶼尋到空隙,連忙回吻他。沈溯微便耐心地等著她胡亂啃咬完畢,再吻回去,一來一回,似在教她,直至她的步調和他相同。


    這時,腰上木牌嗡嗡作響,響了好一會兒方才將她的神智拉回。


    徐千嶼想起來了,清晨她有一場比賽。


    她覺得很難受,腦袋昏沉,捏著木牌沒接。爭強好勝如她,平生頭一次產生了棄賽的想法。


    沈溯微卻已停下,幾下幫她把頭發挽好,又以手指耐心地將她唇上水光擦幹淨,抽出木牌幫她接了,道:“準備一下去賽場。”


    師兄果然絕不會允許她棄賽。


    修士對戰如搏殺,每一次都需嚴肅對待,對手可不管你前一晚上有沒有睡著;若不能盡快調整狀態,便有性命之危。


    徐千嶼自知沒有還價的餘地,便捏火訣撐起來,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走之前她回頭看了一眼,有些納悶,又很不甘心:師兄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呢?


    火光中,沈溯微坐在劍塚內望著她。他衣擺鋪開,如綻開的雪蓮,幹淨得如同被冰霜洗濯過。頭發衣飾紋絲不亂,表情亦如素日一般平淡,除了唇有些紅,幾乎看不出方才發生過什麽。


    見她眼神閃爍地回頭看,沈溯微直直看著她,同她道:“下次我們再來試別的。”


    徐千嶼臉上發熱,有些待不下去,直接貼一張蝰符穿牆跑了。


    徐千嶼一走,沈溯微垂眸坐了一會兒,想站起來,抽出尺素劍紮入地下,握住劍鞘的手太過用力,隱在顫抖。


    尖銳的痛感從手心傳出來,幫助他清醒。


    心已亂了。


    但是他不能表露出來,亦需耐得住性子。徐千嶼身無愛魄,她口中對他的“喜歡”,同對珠寶綾羅,對新鮮玩具的喜歡,別無二致。


    若是讓她太快得到,等她失卻新鮮感,便會被棄若敝履。


    第100章 弟子大會(十二)


    徐千嶼跑到賽場, 裁決是個白胡子的長老,看著她一臉慍怒道:“都到了最後一輪,還是這般不上心。你若是不想來, 幹脆棄了。”


    徐千嶼見眾目睽睽, 都在等她, 反手摸摸發髻,師兄摸黑梳頭,竟也梳得不亂,便放下心。口中矜然道:“起晚了。”


    台下似有陣陣責怨聲。


    徐千嶼再一瞧, 今日擂台對戰陸呦。


    原來台下那些人不是來看她比賽的,大都是陸呦的親友團。她這邊隻有零星幾人,還有幾個是她打過擂台的對手, 雲初和雲嵐等, 恐怕也是過來看熱鬧的。


    陸呦一向討人喜歡, 徐千嶼掃了一眼, 也習以為常:“拔劍吧。”


    陸呦皮膚白皙,光照下如琉璃花朵, 嬌小脆弱得仿佛一捏就碎了,眼睛還有些紅,看不清具體神色。她抽出手中之劍:“請師姐賜教。”


    劍刃反射日光。徐千嶼注意到她今日換了一把沒見過的劍,劍鞘上鑲嵌著一枚卵石形狀寶石, 紅光映照在她手上, 是半透的珊瑚血色, 不由入迷地看了一會兒。


    陸呦陡然飛來, 手中劍竟然在天幕中幻作萬千道劍影, 如流星雨一般朝她襲來。


    這招徐千嶼並不陌生, 當下閉目以“殺氣交感”進行感知, 看到了其中帶著玫紅殺氣的劍身本體,便拔劍刺去。


    然而在碰到本體劍的瞬間,那劍身居然緩緩綻開一道紅霧,宛如虛空中睜開一隻豎立的、巨大的血色眼睛。


    徐千嶼被此目凝視,渾身上下血液宛如被冰凍般定住一瞬,劍再刺上去時,那本體劍早如遊魚遊到了遠方。


    竟然打偏了!


    颶風般的劍氣瞬間將她推了出去,徐千嶼手中木劍深深插在擂台上,才將身形穩住,腳後跟踩出紅線半寸,足下法印便明滅閃亮。這局是守陣擂台,若被擊出擂台線就算輸掉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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