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見素三兩步走過來,一把掐住她的下頜,將係統的畫麵攪散:“見過徐芊芊了嗎?”


    陸呦發著抖道:“我見徐師姐把芊芊引進洞,那裏麵已經被水灌滿了。”


    “她不知道徐芊芊是凡人怕水嗎。”徐見素看了一眼洞穴,平靜地問,似沒反應過來,又似在積累怒火。


    徐見素活動著腦袋,將脖頸擰得哢吧哢吧作響。知道徐見素喜歡勃然爆發,陸呦抖得更厲害了。


    然後陸呦看見徐見素盯著一處,眼睛瞪直了。


    她猛然側過頭。有兩個交疊的影子,從地下一點一點,艱難地爬升上來。


    徐千嶼冒出了頭,望見了徐見素:?


    她背上,徐芊芊抬起腦袋,眼裏如死灰複燃:“二哥……”


    徐見素轉過臉,盯著麵色慘白的陸呦,對剛才的話做了個評價:“放你媽的狗屁。”


    一步跨過去,一把便將二人撈了上來,剛扶過徐芊芊,一團黑雲忽而從三人中間穿過,巨大的衝擊力直將徐千嶼撞入了另一個洞窟。


    徐芊芊和徐千嶼拉著的手生生扯開,徐芊芊尖叫一聲,眼淚衝刷下來:“小師妹?”


    第102章 地窟(二)加字數


    徐千嶼跌入洞穴, 又被黑氣凝成的荊棘交纏扯住,猛地懸停。五髒六腑都移了位,有種想吐的感覺。


    她在濃鬱的桃花香氣中睜眼, 望進謝妄真幽黑的眼睛。這雙眼不笑而蘊著三分情, 曾經如此吸引她, 但現在卻似帶著鐵鏽氣味的冷雨,讓她感到懼怕和危險。


    “是你。”謝妄真輕道,荊棘微鬆。


    徐千嶼又猛然下跌,她駭然抽出凰火打魂鞭一卷, 正與少年俯身摟抱的動作撞個正著。


    鞭子結結實實抽在謝妄真身上,將一縷黑氣打得躥出頭頂。正如當初他將她送上牆頭又接住一般,謝妄真沒有鬆手, 兩人幾乎一起滾落在地, 徐千嶼一鞭將他揮開數尺。木劍飛至空中, 劍身泛紅, 嗡嗡作響,似勃然大怒。


    謝妄真終於想起來了:前世當著他的麵滾落山崖的人, 令他初嚐痛徹心扉之感的人,是徐千嶼。


    麵上的皮膚如碎瓷般綻出裂痕,魔王抬起頭,以鮮紅如血的眸子注視著她:“小姐。”


    徐千嶼渾身又痛又累, 使她心情暴虐:“你滾。”


    木劍飛至身下, 將她托起, 徐千嶼立即沿杆向上爬。


    謝妄真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有些顫抖:“看我一眼好麽。”


    八條火龍猛然竄出, 將四周陷於火海。那根木杆竟在光亮中扭曲融化, 斷了逃生之路, 徐千嶼手中鞭子卷起,一星細弱的凰火跳出來,抵抗著四麵的深淵之火。


    徐千嶼意識的“尾巴”上那線水光忽而發亮,迅速在她皮膚上裹上一層冰涼的水膜。徐千嶼沒有感受到灼燒,但靈府卻被激得開始發熱,大約是“境”又出了問題。


    但沈溯微的鎖現於人前,謝妄真勃然變色。


    深淵之火迅速收緊,一隻蒼白的手扼在徐千嶼脖頸上,但沒有用力。


    謝妄真望著她,笑道:“當初在水家,一早吃了你,就好了。”


    笑至末尾,是個極度難受的神情。


    隨即他瞳孔微縮,倒映出一片葉子,徐千嶼亦翹起嘴唇道:“我幫你種的浮草申崇好喝嗎?”


    謝妄真的眼神落在草葉上。徐千嶼手中的浮草申崇抖得像甩動的狗尾:“我日你奶奶的腿啊!快快快把老子收回去。”


    謝妄真半晌沒有說話。


    麵前的人,仍然散發著誘人的香味。然而徐千嶼的一雙瞳子極亮,如同頑石珠玉,滿是恨意道:“你不是很了不起麽?你和陸呦不是這世界的中心麽?告訴你,沒有人能欺負得了我徐千嶼。你敢踐踏我,我就殺了你。”


    扼在脖頸上的手猛然收緊,木劍亦飛紮而下,沒入魔王背脊。


    謝妄真在劇痛中吐出一口血,瞳孔顫抖,心想,他都沒用力,小姐真狠啊。


    於上空轟然落下一個人影,重重地將火龍蕩開,將謝妄真拍開數尺。


    申崇立刻縮進袖中,徐千嶼一抬眼,便看到徐見素懷裏抱著雙目紅腫的徐芊芊。


    徐見素見她盯著芊芊,解釋道:“她以為你死了。”


    徐芊芊登時有些尷尬。徐千嶼擦了一把嘴角血,不自在道:“修士沒那麽容易死的。”


    徐見素身後立起少年的影子。火光中,謝妄真冷道:“徐見素,你也想對長老不敬?”


    淩波劍握入掌心,蓄積著嗜血殺意,徐見素背對他嘖然道:“師叔好好的,老是同我這個師妹過不去做什麽?”又低聲問徐千嶼:“帶芥子金珠沒?”


    “沒。”徐千嶼反應過來,“你想安頓芊芊,可以把她放進我的境中,我的是平境。”那裏麵還有一張小床,以往覺得沒用,這不就派上了用場。


    “你結境了?”徐見素看她的眼神驚疑中帶著妒忌,“你不是才築基嗎?”口中如此說著,手卻已經貼近徐千嶼靈府,“真的假的,我試一下。”


    話音未落,徐千嶼毫無防備被推開數尺,後背撞在牆上。


    徐見素神色大變,甩手罵道:“你他媽哪是平境?離火境,你想把芊芊火化了。”


    徐千嶼沒聽清他的話。因為眼前金光閃過,她的意識中一直旋轉的第三枚銘文,忽而出現了清晰的形態:是一顆太陽,夾在兩片斷垣之間。


    也不知道作何用途。


    徐見素已經持劍接住謝妄真一擊,徐千嶼聽見徐見素骨骼破碎的悶響,方知謝妄真在她麵前有所收斂,他的修為早在元嬰之上!


    徐見素擦一擦臉上血,仍是無所謂的樣子,他已將徐芊芊放進自己的“境”中,丟給徐千嶼一顆雪魄靈丹。


    “小師妹,這個人給我,上麵那個女的給你,能打死嗎?你要不行先拖一會兒,二哥一會兒出來幫你殺。”


    說完自覺失言。他同徐芊芊說話說習慣了,竟然叫錯稱呼。


    徐千嶼正覺“境”中灼燒,結過丹藥便吞進腹中;又聽得“二哥”兩個字,如羽毛輕輕撥過心上,沒有說話,拔劍便走。


    陸呦聽到二人對話,一陣悲愴的聲音從上麵傳來:“徐千嶼和沈師兄有超出師兄妹的關係,你妹妹不是喜歡沈師兄嗎?你不為她做主麽?你現在偏幫徐千嶼,日後要後悔的。”


    “不可能,少放屁了。”徐見素不耐煩道,“沈溯微那個人沒有心,他誰都看不上,再說了小師妹也沒二兩肉。”


    徐見素以己度人,認為隻有胸大腿長的才能稱之為“女人”。徐千嶼實在矮了點,隻能算小狗,沈溯微對這種類型怎麽可能有興趣?


    但那話卻令謝妄真發狂似的再度攻來,徐見素結劍陣如網,攔住一擊,同時將徐千嶼胳膊一拽,拋了上去。


    徐千嶼回到所來之處,便知陸呦為何沒能走脫。


    徐見素剛才出手狠辣,將她的一隻腳踝扭斷了,她的弟子服下擺血跡斑斑。陸呦坐在地上,嬌嫩的臉龐上淚珠漣漣,像一隻被捕殺的幼鹿,十分可憐。


    她見徐千嶼提著木劍過來,麵色駭然,慌忙摁住手上之劍。但掉落了紅寶石的劍,隻是凡劍一把,毫無對抗之力。


    陸呦不是不能走。隻是她何曾受過這麽重的傷痛,一周目她吃過最大的苦就是被徐千嶼關進戒律堂的小黑屋內,不滿三日便有人為她主持公道;後來做了仙子,便更不禁皮肉之苦了。


    眼下這疼痛便被似放大百倍,疼得她抽泣不止,係統麵板上的警告也越來越多,謝妄真的好感度框直接變成了灰色。


    生死一線間,陸呦麵對徐千嶼,隻剩一種純粹的驚慌和恐懼,被迫站起來一瘸一拐地逃命,連疼痛都暫且遺忘了。


    幸而即便不能兌換功法,修為尚在,腳尖一點,便穿過了數個地窟。


    徐千嶼剛疾追而去,徐抱樸和沈溯微從另一邊拍開石壁,濃鬱的靈氣將深淵之火熄滅了兩道。


    沈溯微隻看到一個飛走的白色背影,徐見素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將他阻住:“哎?剛來就要走?”


    徐抱樸亦道:“小師妹沒事,我們還是專注此局。”


    大師兄很少嚴肅要求,既然說了,表明眼前狀況確實危急,容不得分心。


    徐見素:“小師妹好著呢,我幫你看了,活蹦亂跳的。”


    沈溯微沒有追去,隻是一麵拔劍,一麵平淡地問徐見素:“你累嗎?”


    “啊?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徐見素一樂,又牽動傷處,咳出幾絲血,望著遠處的謝妄真,俊容帶上陰沉的戾氣,“老子累死了。”


    沈溯微沒有作聲,氣息愈加冰冷。


    徐見素都打累了,何況徐千嶼剛下擂台又跌入此境,昨夜還沒怎麽休息,早知如此……


    他尚未見到徐千嶼一麵,如何不懸心。


    沈溯微身後光影大盛,三劍分射而出,將火龍釘在牆上,扼滅了,四麵石壁霎時結滿寒霜。


    徐見素笑容一凝:“你結嬰了?你是人嗎?”


    徐抱樸給了他一個“你怎麽才知道,快別廢話了”的眼神,風刃已經出手。


    “這地下,原來是護宗大陣。”徐抱樸道,“倘有一日外敵入侵,下麵的陣法就會升上來,原本宗門建築則會沉入地下。大陣應保護本門修士,隻對抗外物,不知怎麽回事,有人將四象八卦挪動位置,它有些敵我不分了。”


    徐抱樸運風之力,側耳凝聽機關咯咯作響,將其生生挪回原位。三個元嬰真君聯手追擊,將謝妄真逼至另一洞窟內。


    這個洞窟極為明亮,四麵晶瑩如結滿冰淩的石窟,似有大大小小鏡麵,將四人身影映出無數份。


    原來這是一座靈石礦洞。


    靈石做鏡,往往可比肉眼觀看多照出些內容。徐見素從鏡中倒影徹底看清了“無真”體內魔王的真容,神色一凜。


    師兄弟三人誅魔已久,很有些默契,不必溝通,已悉知彼此心意。


    先殺後奏。


    謝妄真在靈石照射中幾睜不開眼,隻能爆發出護體燭焰,猛地將三人擊開。


    沈溯微眼前滿是靈石鏡麵的亮光,又出現了不少心魔幻境。


    忽而是靈溯道君那座斜靠在室內的靈石鏡麵,鏡中的少女音容如常,似與他對坐室內,他的指尖撫過冰涼平整的鏡麵,她便粲然一笑:“你摸我的臉做什麽?”


    明知是假,是假也作真。


    ……


    忽而是群英薈萃的宴席上,靈越仙宗的長老無意道:“……隻是那魔王有一把愛劍叫做敗雪,單獨辟宮放置,如此珍重,很可能是魔王的本命法器。若能毀卻此劍……”


    沈溯微忽而睜眼:“你再說一遍。”


    聲如冰雪般冷肅,四周鴉雀無聲,無數雙眼睛或駭然或慌亂地投射過來。


    靈溯道君從不發言,更少動怒;若他動怒,便能引天地震顫了。


    那長老瑟瑟然重複一遍:“魔王,有一把愛劍,叫、叫做敗雪。”


    靈越仙宗掌門柔聲道:“可有哪句話不妥嗎?還請道君明示。”


    靈溯道君默不作聲,許久才道:“敗雪不是魔王的本命法器,是我師妹的佩劍。”


    四麵還是鴉雀無聲,但疑惑聲淺淺蔓延開來,大都是問,師妹,是誰?


    “您是說白裳仙子麽,可是仙子的佩劍……”


    “不是白裳仙子。”靈溯道君道,“我的師妹,名叫徐千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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