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杳視線在據理力爭的宋黎彎與那看守之間徘徊。


    “所有外來修士都要進行檢測,這是規矩。”


    看守弟子卻沒有理會宋黎彎的話語,連“幽州宋家”的背景也絲毫沒能動搖他的態度,“若是不想配合,我們就隻好將其關入水牢了。”


    宋黎彎又驚又怒,“你說什麽?他們都是我東璃派的弟子,當初是貴宗掌門親自下令去接他們回來的!你一個看門的就敢動私刑,不怕我去狀告掌門嗎!?”


    看守弟子漠然地點點頭,“我們的職責就是守住殷虛界的最後一片淨土,你要是想找任何人來,請便。”


    說著,幾名手持兵器的看守逐漸逼近,將歲杳與陸樞行的所在位置包圍。


    “你們敢!”


    歲杳上前一步攔住宋黎彎想要掏法器反擊的動作,目光在人群周圍掃了一圈。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她往宋黎彎掌心中塞了枚傳音符,以口型道:楹華仙姑。


    宋黎彎一怔,隨後立馬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也有令牌,我先回去總行了吧!”


    宋黎彎狠狠地推開一眾看守,大步朝著雷鳴宗內部走去,“還不趕緊讓開!”


    身份信息確認無誤,看守們沒法攔她,變換隊形讓出了條道路。


    歲杳目睹著對方的身影消失在視野,才抬眼看向人群,“安全檢測,是要檢測什麽?”


    “到地方便知道了。”


    領頭的看守修士語氣冷硬,“所以這位,‘道友’,是想要繼續反抗,還是配合我們?”


    他在說到“道友”這個詞的時候,語調詭異異常,聽著就像是某種陰陽怪氣的諷刺。


    歲杳冷靜地對上他的視線,“帶我們去檢測吧。”


    看守修士冷哼一聲,“那便請吧。”


    那所謂的檢測地點,與正門就相隔著不到百米的距離,是在外牆邊緣搭建出的幾枚簡陋封閉帳篷,從外部難以直接觀測到裏麵的景象。


    歲杳穩當地扶著陸樞行,在一眾看守們警惕的視線中走入檢測帳篷的瞬間,她明白為什麽宋黎彎那時候會如此抗拒且憤怒了。


    “……宋師叔。”


    話音落地,盤坐在陰影處的瘦削人影隨之抬起了視線。


    藥穀的主人依舊擁有著與記憶中無二的陰鷙目光,被那雙略微凸起的眼睛盯上的一瞬間,宛如纏繞的毒蛇,在肌膚上留下附骨之疽般的黏膩痕跡。


    “嗬,原來是‘自己人’。”


    宋涼奇抬起幹枯的手指掀開兜帽,視線在緊閉雙眼的陸樞行身上轉了一圈,很快又聚焦於歲杳。


    “怎麽,昔日兩位在宗門不是有天大的本事,如今……竟是也淪落於此了?”


    他在暗諷歲杳與陸樞行被俘虜到魔域的事情。


    而歲杳原本不清楚宋涼奇當初到底有沒有發現是自己偷他的藥王鼎煉丹,現在看來……大概率是察覺到了。


    她轉頭朝著帳篷的入口處看了一眼,那看守修士與一眾全副武裝的守衛死死把控著每一個可能進出的角落,生怕這兩個剛從魔域回來的“同行”身上會攜帶什麽危險的東西。


    歲杳於是又將視線轉回來,貌似隨口道:“宋師叔竟是也來參加秋月宴了嗎?還以為您這時候會在宗門煉藥呢,畢竟誰人不知宋師叔身體欠佳,從來不會湊這種熱鬧。”


    本來是為了拖時間等楹華仙姑來救場的,但話說到一半,歲杳率先察覺到了不對勁。


    是啊,宋涼奇這個時候應該待在宗門才對,為什麽會出現在殷虛界?


    在原著中,他隻是在後期正邪兩道開戰的時候,聯合東璃派內部的叛徒裏應外合,將宣靈尊者等一眾大能給困住並重傷。而宋涼奇本身甚至可以說是沒有加入任何一方勢力,他做這些,隻是借著他人的手報複東璃派而已。


    那他現在為什麽會出現在雷鳴宗?


    更何況,那與他性命掛鉤的藥王鼎還在宗門的藥穀,所以宋涼奇是萬萬不可能拋下這些前往遙遠的殷虛界的。


    除非……


    是誰拉攏了宋涼奇?


    是誰,有這個本事拉攏宋涼奇,讓他違背自己的初衷,甚至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也要來這裏?


    歲杳腦中思緒快速運轉著,不放過任何一處細枝末節。一時不察,靠在她肩頭的陸樞行突然發出一道悶哼。


    歲杳皺了下眉,強行停止自己的思考與回憶,用力握了握陸樞行垂下的手。


    她放空自己的大腦,重新與宋涼奇投來的陰冷目光對視。


    “到底要不要開始檢測?”


    宋涼奇沒有理會之前的問話,隻是不耐煩地晃了晃手頭容器中的不知名液體。“你們兩個,誰先開始?”


    歲杳吸了一口氣,“宋師叔,其實被抓去魔域待了這麽多天,我一直有件事情很好奇。”


    “好奇就自己去找人問。”宋涼奇嘶啞的語調愈發煩躁,“跟我說做什麽,你難道期待我會回應你?”


    歲杳:“我自己的身體有沒有出問題,自己當然清楚。隻是為什麽一踏上殷虛界的土地,當所有人得知我們是從魔域回來後,態度就變得好像我們是什麽洪水猛獸一樣?”


    在宋涼奇徹底忍無可忍之前,歲杳緊接著打斷他的話語快速說下去,“於是我開始回憶被綁到魔域的這七天裏,感受到的所有變化。這下子,我好像還真的察覺到了一點什麽,或許是因為魔域的磁場環境嗎?在魔修們的身上,南疆的焦土上,乃至在那些待久了的正道弟子們的身上……”


    “好像存在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而這種東西,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所有人。”


    “把他們丟去水牢吧!”


    宋涼奇驀地起身,開口朝著帳篷外守著的侍衛們陰冷地說道,“一直不配合,那說什麽也沒用了,別浪費我的時間。”


    領頭看守率先衝進來,三兩下便止住歲杳的動作,將她雙手反銬在身後捆綁起來。


    “走!”


    他們如法炮製地將陸樞行也給捆住,架起二人就要帶離帳篷。


    歲杳對自己身體被束縛住的局麵無動於衷,隻是直勾勾地看向宋涼奇的位置。


    ——“別啊。”


    她開口道:“之前隻是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宋師叔,興奮得多說了兩句罷了,您看,我現在就接受檢測如何?”


    “別廢話!”


    架住她的看守手上使了點力氣,歲杳卻還在盯著宋涼奇,確切來說,盯著他手中的不知名藥物。


    “宋師叔,我願意檢測的啊,您不再給我次機會嗎?”


    “嘖,你是不是聽不懂……”


    ——“讓她過來。”


    一直冷眼望向這場鬧劇的宋涼奇卻開口道,看守有些詫異地抬眼看去,卻見那向來陰沉可怖的藥修臉上露出一個笑容。


    下一秒,宋涼奇竟是親自從軟塌上起身,舉著容器朝歲杳走來。


    “既是如此,那便再給我們的弟子一次機會吧。”


    冰涼的盞杯邊緣觸碰上歲杳的嘴唇,宋涼奇不顧周邊圍聚的看守,輕聲道:“沒事,喝吧,喝下去,你就能證明自己的清白了。”


    歲杳垂眼看向杯中搖曳的藥物,說道:“好。”


    她終於確認了,宋涼奇果然是為了自己而來的。


    大半個魔域都在想找到陸樞行,毀了陸樞行,借此給予正道重創。


    大半個正道都在想將利益最大化,如何犧牲小部分人,來換取結局的勝利。


    但是少有人,會對歲杳本人擁有如此強烈的執念。


    歲杳盯視著宋涼奇那雙詭譎的眼睛,低下頭,當著在場每一個人的麵,引頸將那盞藥水喝得幹幹淨淨。


    一時間,連她身後毅然決然要將他們關押起來的看守們也不禁停下動作,仔細留意著她接下來產生的反應。


    身處於人群注意力的焦點,歲杳皺眉將喉嚨口那股令人作嘔的反胃感咽下。


    “宋師叔。”


    她開口喚道。


    “你身上也有那個‘東西’,不是嗎?”


    宋涼奇沒有因為她的言語而產生任何過激反應,隻是哼笑一聲,雙手抱臂退回陰影中。


    “你在說什麽?”


    “我說啊……”


    【你被感染了,身體正在發生異變。而你,我,所有人,都是這樣。】


    第132章 喚我的名字


    “……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還不趕緊把他們帶走!”


    “等等, 你們看那裏……”


    有些混亂起來的人群中,不知是誰指著某處方向大喊了一聲,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隻見抱著手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宋涼奇手臂上, 竟然逐漸浮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紅色紋路,且那蛛網狀的絲線已經順著皮膚蔓延到了麵孔, 讓本就陰鷙猙獰的一張臉看起來更加恐怖。


    “宋前輩!?”


    原本還對他尊敬有加的一名修士不可置信,“這、這檢測藥水隻有在那些‘墮落者’的身上才會顯形,墮落得越徹底,顯形速度就越快。您、您竟然……?!”


    宋涼奇悠哉看戲的神情終於凝滯下來,並未理會幾名修士對他的質問, 大步行至被固定住身形的歲杳麵前。


    “這些都是你做的?”


    蒼白的手指死死卡在歲杳下頜, 熟悉的陰冷觸感亦如那一天在東璃派藥穀的晚上。


    歲杳順著他的視線垂下眼,看見自己裸露在外的一處皮膚上,同樣被藥水描繪出蛛網勾絲般的線條。隻不過比起宋涼奇,她皮膚上的圖案隻占據了不到巴掌大小的地方,看著像是某種密宗的刺青。


    “我做什麽了?”


    歲杳平淡地反問他,“陳述了一個事實而已。”


    說著, 她的視線越過宋涼奇, 往在場仍圍聚在帳篷中的幾名修士們身上看過去。


    直到這個時候,當人們再一次彼此驚呼起來, 他們才驚覺不僅僅是宋涼奇跟歲杳, 所有人的身體上,幾乎同時暴露著那種詭異的暗紅色絲線圖樣!隻不過線條所覆蓋的範圍有大有小,顏色亦有深淺,有人刻印在皮膚中的色彩紅得要滴出血來, 有人隻是普普通通的錢幣大小。


    “這、這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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