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


    事已大成,埋在心底不說,猶如那錦衣夜行,如何讓人暢快。


    韓道人暢快的笑了一聲,指著白翳的孟風眠,對安山道長道。


    “和你介紹一下,這是玉溪鎮的華老爺子,華元初,嗬嗬,我給王爺的神仙種,便是他那處尋來的。”


    白翳對上安山道長,微微頷首。


    明明是孟風眠那風華正茂的麵皮,卻一下有了老者的感覺。


    天空灰蒙,韓道人瞧了一眼,心道。


    不容易啊,幾百年的籌謀,就在今日了。


    韓子清也不記得自己換過多少個名字了,數百年前的張道人,李道人,小道童,為了逃避六道輪回,他每次在壽數將亡之時,籌謀一個頗為有天資的童子,將其收為徒弟,再以秘法轉移二人的命胎。


    就這樣,他以金蟬脫殼的方法,活了百年又百年,他做過皇宮裏的國師,後宮的妃子也曾是他的紅粉知己。


    他也曾如毛頭小子一般,為著心愛女子的容顏長存,炸了幾十個丹爐,就為了煉製那鴆鳥占巢的秘藥。


    韓子清喟歎,“這樣回回尋覓童子,我也累了。”


    最關鍵的是,兩百年前一次祈雨,他被一條大白蛇咬了,那蛇毒蔓延得很快,那一次,他差點等不到命胎的更換。


    他倦了,也怕了。


    那一次,他急急的逃匿在帶在身邊的小童命魂之中,這小童並不是他瞧中的有天資之人。


    從那以後,他便每況愈下,饒他手段通天,尋的小童也不如他意。


    眼瞅著長生大道是離他越來越遠了。


    命數都是偷來的,他活得像是溝渠裏的臭鼠。


    韓子清目光炯炯,“師弟,果真是天不亡有心人,你知道我尋到了什麽嗎?”


    韓子清的聲音不輕不重,不見癲狂,卻早已經癲狂。


    “我尋到了玉溪鎮,玉溪真人兵解在此處,都說兵解屍骨神魂無存,但那玉溪真人又豈非常人,他,還留著一道殘魂附著在金丹殘片上。”


    而那東西,便是在華元初,華老爺子手中。


    韓子清歡喜:“我和華老爺子相遇之時,與他做了交易。”


    “他將那金丹殘片予我,我為他華家布下掠運納財的風水陣,嗬嗬,華老爺子本也是風燭殘年,我為他堪輿,再以石棺密葬,他剛得了潑天的機緣,那風水陣還未享受便命數不足,自然是心有不甘,萬般憤恨。”


    如此,兩人做下約定,石棺伴生欲壑,隻等百多年時機,破土而出。


    韓子清撚了撚胡子,為自己的百多年的籌謀而感到驚歎。


    “十八年前,我算了算時辰,這欲壑差不多時候也該養成了,我尋了這孟堂春,以神仙種,金鑾椅相誘,王爺果真心動。”


    孟堂春和柳菲卿命數尊貴,這才承載起玉溪真人這一道殘魂。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玉溪真人本該就有這一份再世為人的機緣,不是此時,也是以後,他不過是推波助瀾了一把。


    安山道長目光裏都是震撼,手抖了抖,喃喃道。


    “你這是奪舍啊,你,你是師父?”


    命胎,秘法……難怪他瞧不出端倪。


    韓子清哈哈笑了一聲,“不錯不錯,乖徒兒,難為你這腦瓜子轉得這般快了。”


    安山道長剛入門時,他便已經奪舍了韓子清,師父早亡,兩人名為師兄,實為師徒。


    韓子清瞧了一眼白翳的孟風眠,道,“你該慶幸今日事成,不然為兄下一個皮囊,便是要尋你了。”


    他有些嫌棄安山道長五毒俱全,六根不淨,又吃酒又抽煙,曾經,他在玉溪鎮瞧過一個姓曲的小兒,那身天資,他實在心動。


    奈何那小子隻肯跟著做神婆的阿娘學紮紙。


    他也忌憚他那天資,那等鍾靈毓秀的人要是修行起來,那是一日千裏,常人嫉妒不來的。


    到時,他奪舍不成反被誅殺,那便不妥了。


    臨行前,他在他體內留下病瘟,過不過得去,得看那孩子的命了。


    韓子清看向孟風眠,歎道。


    “不愧是玉溪真人兵解之地,此地端的是人傑地靈,盡出有大造化之人,唉,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他說著,自己的眼裏有水光掠過。


    “天道不公,萬物不平,我便為自己造一個根骨。”


    “如今,我真的做成了,哈哈哈!”


    ……


    安山道長的目光同樣落在孟風眠身上,心下有了預感,卻還是開口問道。


    “你待如何?”


    韓道人不再理會。


    他麵對孟風眠,沉聲道。


    “華老爺子,我已經完成了承諾,為你尋了這副好皮囊,祈北郡城的小郡王,哦不,是祈北郡城的郡王爺。”


    他瞥了一眼老態龍鍾,瘦削得隻剩下皮囊的祈北郡王孟堂春和柳菲卿,那兩人顫抖著手摸著自己的手臉,嘴裏喃喃的說著一些旁人聽不懂的囈語。


    韓道人眼中,這兩人活著,那已經和死了沒差了。


    韓道人沉聲:“這場富貴,華老爺子可滿意?”


    嗡嗡的聲音傳來,“嗬嗬,滿意滿意,不枉我百年來在石棺中受到過的煎熬。”


    韓道人伸出手,“如此,便將這玉溪真人的道心剖出來吧。”


    他頓了頓,眉目低垂。


    “這一世,他沾染了世間人情,品過人間百味,王權富貴窩中走一遭,這道心,該是圓滿了。”


    安山道長震撼。


    “道心,是道心啊......”


    原來,他籌謀的就是這道心啊。


    韓道人:“不錯,有了它,我何須再躲躲藏藏,何須再數十年便換一次命胎,我,韓子清,從來不差別人!”


    “玉溪真人有那般根骨,他差點能成大道,如今有我助他體味人間百味,這道心定能圓滿,我就不信了,有了這道心,我還修不成這人間大道了?”


    “給我!”韓道人喝了一聲。


    孟風眠低垂著眼,裏頭的欲壑沒有應聲。


    韓道人手中陡然出現一個巴掌大的小石棺,他以為華元初想要反悔,拂塵就似活了過來一樣,瞬間將這小石棺纏繞了起來。


    隻等他手中一個發力,拂塵便能將這石棺碎成糜粉。


    韓道人沉臉:“華老爺子,你以為我沒有留著後手嗎?”


    “你瞧瞧這是什麽?”


    “這是你屍骨化欲壑時的石棺,欲壑乃是石棺的伴生,石棺毀去,你以為你還能討到什麽好處?”


    安山道長撲過來要搶這石棺,韓道人寬袍一拂,他又摔在了地上。


    安山道長胸口一痛,又湧出一口鮮血。


    他恨恨的捶了捶地。


    怎地這般沒用!恨煞自己也!


    ……


    那廂,孟風眠體內的欲壑也在叫苦。


    非它不願,而是它不能啊。


    它鼓足了勁朝那心口處湧去,然而那處有瑩光閃爍,更要命的是,隱隱還有神魂烈焰。


    孟風眠的眼睛再一次在黑白之間替換。


    “原來,這一切都是算計……就為了這一顆心嗎?”沙啞的聲音從孟風眠口中擠出。


    “嗬嗬,嗬嗬嗬。”


    一陣低笑聲傳來,嘲諷中帶著一分悲涼。


    他緩緩的抬眸,眼中白和黑不斷的變化,最後成了有些透明的灰。


    韓道人肅容,往後退了一步。


    孟風眠抬起手,目光落在黑背的彎刀上,視線又掃過癱在地上的孟棠春和柳菲卿。


    “原來,我的出生,不過是算計一場罷了。”


    “仙人種子,長生大道......這些東西,真這般迷人嗎?”


    往日裏王妃和王爺的疏離,他也終於知道了原因。


    韓道人眼裏浮現忌憚,試探的喊了一聲,“華老爺子?不……風眠!”


    他手訣一翻,一股冰淩淩之氣如細密的箭矢急急的朝孟風眠的麵門處襲去。


    “錚!”


    冰淩淩的冰箭在孟風眠三步遠的地方齊齊掉落,韓道人和安山道長身上覆著靈,兩人自然瞧得清楚,剛剛擋下韓道人冰晶之力的,分明是欲壑那密布的觸須。


    韓道人驚駭。


    這孟風眠分明沒有修行,如何能控製這欲壑。


    他不知道的是,在孟風眠體內,那神魂似火般燃燒,這才將那欲壑的神誌困住。


    孟風眠的嘴角沁出血,他繼續往前走了一步,與此同時,欲壑密布的觸須猛地朝韓道人襲來。


    韓道人手訣翻飛。


    突然,他動作一僵,低頭看沒入自己心口的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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