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山道長這言下之意,難道這顆心,它是孟公子從修羅道中帶出,又自我剝離舍棄的?


    ……


    第198章


    似是要應和著安山道長的這句話,山石處那顆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猛的朝孟風眠的心口處襲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把彎刀橫出,顧昭五指微斂,元炁化作長鏈,如蛇一般靈活的朝墮心纏去。


    然而,來不及了。


    隻見烏雲極速的湧動而來,天地一片昏暗,天畔好似有一雙大手,它將雲朵堆砌,揉成它想要的形狀,推倒,重塑……


    天空,黑沉沉的壓來。


    三股氣勁相碰,在半空中為圓心,瞬間激起千層波浪的靈潮,猛的朝周圍漾開。


    此處狂風大作,山間的大樹在風中劇烈的搖動著,停歇了沒一會兒的長南山再次山搖地動。


    裴一清幾人抬著袖子遮住眼睛,跌坐在地,或抱著山石,或抱住大樹,這才沒有被颶風吹走。


    風沙走石中,墮心成紅霧,猛的將孟風眠包圍。


    “風眠大哥。”顧昭急急的看了過去。


    隻見紅霧籠罩,瞧不清孟風眠的情況,隻是在他心口的位置,那兒的紅霧成一道漩渦,漩渦吸納著紅霧,就像要重新凝聚成心,下一瞬就要朝孟風眠的心口處鑽去。


    顧昭急得不行,兩步走了過去。


    她看著孟風眠心口的漩渦,哪裏還顧得上這墮心沾不得,當即運轉《太初七籤化炁訣》,手指快速掐訣。


    在裴一清幾人的眼中,這手訣掐得極快,他們的視線還停留在前一個動作,顧昭已經是後幾個動作了,頓時,此處殘影連連。


    墮心的炁息被不斷的化去,與此同時,顧昭額上有豆大的汗珠落下,麵有痛苦之色。


    一瞬間,她好似見到了無盡的黑,怎麽走也走不到盡頭。


    下一刻,她又好似墜入不知是否有河底的黃泉水,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七情六欲無限的擴大,無數雙慘白的手探出,抓著她,拖著她共同沉淪。


    來吧,和我們一起吧,不要壓抑自己,會很快樂的。


    來吧,和我們一起啊……


    無數的囈語在耳邊綻開,窸窸窣窣,帶著笑,帶著哭,最後成不安分又暗藏惡意的誘惑,聲聲入魂,幽幢中有不懷好意的詭譎。


    半空中,六麵絹絲燈陡然亮了亮,似有梆子敲打的聲音傳來,顧昭一個激靈,陡然回過神來。


    她一把掐住攀附住自己胳膊,一路要往心口處蔓延的紅霧,就著血肉硬生生的扯了出來,手心一用力,紅霧糜粉一樣被掐散。


    耳畔的鬼音尖叫著遠去了,顧昭仍心有餘悸。


    不愧是能讓人神鬼不知不覺成墮物的存在,這墮心,果真可怕。


    那廂,孟風眠在紅霧漫上的時候,腦中空白了一瞬,他恍若至身一處迷霧之中。


    慢慢的,此處好似有了風來,風炁雖小,卻連綿不斷。


    風吹散了迷霧,他也瞧到了這一地,那是千年前的時光。


    此時,自己身邊站了個三四十來歲的男子,腰間別一個葫蘆和煙杆,發須淩亂,落拓卻不失瀟灑。


    他像安山道長,卻又不像安山道長。


    下一刻,孟風眠見來人哈哈一笑,喚了自己一聲玉溪小友,一瞬間,就像是牽到了線頭,順著線,前世的一切在麵前浮現。


    山中歲月無古今,世外風煙往來空。


    他見到自己鑽研道法,與清風鬆竹為伴,修行的路平淡又寂寥,偶爾有安山真人尋來,共走紅塵,倒是為孤寂的長生路添一分熱鬧。


    ……


    紅霧凝聚成心,在孟風眠的心口處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此處的地洞山搖動停歇了,大作的狂風也止住了。


    裴一清幾人驚魂不定,“這,沒事了嗎?”


    江治睿頭上被流石刮過,尖銳的石頭劃破了溝壑的皮膚,有鮮紅的血滴下。


    裴一清見了,連忙從懷中拿出幹淨的帕子。


    “大人,血……快捂一捂。”


    ……


    “墮物為人間界所不容,顧道友還是莫要做無用功了,小心折了自己。”安山道長歎息了一聲,突然的開口道。


    他的視線看向孟風眠,眼裏有著惋惜。


    “此時雲炁湧聚,驚雷將至,此乃天地不容墮物,風眠小友……不,孟三公子在六年多前便已經亡故了,如今墮心歸位,天地之勢清算修羅道中的墮物,顧道友還是讓一讓為好,莫要離得太近了,以免殃及池魚。”


    顧昭看著孟風眠,隻見他此時閉著眼睛,那顆墮心在心口處凝聚,卻因為被自己的元炁纏著而無法入體。


    墮物不容於人間界,這事她也知道。


    之前,孟東君破了結界,召喚出修羅道中的墮物,其中一個被顧昭捉了活口,隻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那生龍活虎的墮物莫名的消亡了。


    如今想來,那是天地不容此方地界有墮物的原因。


    ……


    雲炁極速的湧來,黑雲壓境,在天地的力量麵前,人渺小得猶如一隻小小的螻蟻,隻是抬頭一看,便讓人膽戰心驚。


    顧昭不理睬安山道長的話,手中手訣不斷,《太初七籤化炁訣》的功法施展不停,將墮心中蘊含的恐怖力量化為代表生機的元炁,不斷的朝孟風眠的心口中送去。


    此時若是不作為,這將成為她的心結芥蒂,往後的時光,她會不斷的懊惱悔恨今日,總有一天,它會在黑暗中一點點的滋生,直至成了一顆新的墮心。


    她不要,與其悔恨,不若今日便拚盡了全力。


    都說修行不知年月,元炁中沾上跳丸日月的炁息,帶著生機的綠意,也許是一瞬,又或許是千萬年,孟風眠倏忽的睜開了眼睛。


    與此同時,他沉寂了許久的心口有跳動聲傳來。


    那懸浮於胸口,被顧昭以元炁拖拽住的墮心陡然浮空,散發出怖人的炁息,接著,隻聽一道甕沉的聲音響起。


    “玉溪小友,不想你竟然有自己的心了。”


    它的聲音裏有惱,有怒,有功敗垂成的不甘。


    孟風眠灰色的眼翳注視著那懸浮於半空中的心,良久,他開口道。


    “我是人,自然有自己的心。”頓了頓,他又道,“許久未見,安山真人。”


    一句安山真人,猶如石頭落入水麵,瞬間打破了平靜。


    眾人驚疑不定。


    顧昭看了看安山道長,又看了一眼那顆墮心。


    “安山道長,安山真人?”


    同樣的道號,二者之間有什麽關係?


    倏忽的,顧昭想起了自己在多福客棧時候,無心之間說的一句話,【誰知道他是有心的還是無意的,說不得是在裝瘋賣傻呢。】


    難道,安山道長一直以來都是在裝瘋賣傻?


    顧昭驚疑的看了過去,又想起方才元炁沾上安山道長時,那一分的不妥貼。


    還不待顧昭多想,她的動作比腦子動得快,元炁在手中匯聚成鏈,猛的朝安山道人探去。


    安山道長躲避不及,讓那元炁沒入了心口位置。


    在他正要擰眉氣怒時,那道元炁來得快,去的也快,顧昭抽回元炁,瑩白的鏈條在半空中消弭,綻開點點星光。


    “沒有心,安山道長居然沒有心。”顧昭瞧著安山道長,目光複雜,有些艱難的道,“這顆墮心,它是安山道長的。”


    他不是缺心眼,他是真的缺心眼。


    ……


    沒有心麽?


    安山道長呆滯了一刻,抬手朝自己的心口處撫去。


    一時間,此處有些安靜。


    “胡,胡說!”曲煙壯著膽子,站在安山道長前麵,“我師傅怎麽可能沒有心?沒有了心,那人還怎麽能活?”


    他看了一眼孟風眠,繼續道。


    “公子當初心口纏上那邪物,沒了心的事是大家夥都見到的,欲壑那東西那麽邪門,和墮心這般像,說不得是同出一源,公子的心,這才會沾上墮物的炁息,且去修羅道。”


    “怎麽會是師傅?不會的,不會的……”


    曲煙喃喃不已。


    安山道長一副心神沒有歸位的模樣,對於曲煙的話,他沒有接話。


    顧昭看了一眼安山道長,又看了一眼那懸浮於半空之中的墮心。


    隨著她方才那句墮心是安山道長的話落地,天畔急速湧來的雲朵停滯了,清風刮過,流雲來得快,退的也快。


    顧昭心神一動,恍然道,“遮掩天機,你是在遮蔽天機。”


    “不愧是小小年紀便修成道胎的人。”半空中,那顆墮心喟歎了一聲。


    既然被道破了天機,它也不再隱瞞,隻見紅光閃過,墮心飛入安山道長的心口處,隻一刹那間,安山道長整個人的氣勢就變了。


    “玉溪小友,不想時隔千年,你我還有相見一日。”


    孟風眠的視線落在安山道人身上。


    “這,這是何意?”江治睿和裴一清被這一變動搞糊塗了。


    顧昭神情戒備。


    他喊風眠大哥玉溪小友,想來,擁有墮心的安山真人和玉溪真人應該是同一時代的人。


    那是千年前的修行之人啊。


    “是你?那在雁蕩山以蠃魚為陣眼,布下陣法,讓黃泉水流入人間界的道人?”


    “不錯,正是貧道。”安山道長笑著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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