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得一副別別扭扭,宛如客氣的模樣。


    這可跟平日裏嬉笑頑皮的模樣大相徑庭。


    楚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眸看他,淡淡說道:“朕無礙。”


    指骨無意間觸碰到了手下之人頸見的肌膚。


    楚蔽一頓,似是後知後覺地體悟了她方才避之不及、如何都不肯鬆口挨刀的原委。


    她肌膚細嫩剔滑,留上了的確可惜。


    無姬偷偷迅速抬眼瞥了一眼陛下。


    “……?”


    陛下還說無礙?陛下都竟然走神了!這迷藥甚險,陛下還是盡早解了再說。隻不過這經美人又該如何……


    “她累了。”


    楚蔽像是猜透了無姬的心聲般,垂眸瞧著懷中之人說道。


    他羽睫下的神色莫測,語氣倒是輕巧:“先讓她睡一晚罷。”


    無姬鬆了一口氣。


    嚇煞他也!他來前可是守著萬內侍的反應,以為今日要替經美人收屍了!


    雖然無姬眼中的經美人,或許不如陛下亦或是萬內侍眼中的具象,但他心中竟然也不太想真如那般……


    這經美人雖然在他眼裏隻是個普通的宮妃主子,但無姬心中的那杆秤也並非能保證公正的。


    興許是因為就算他懵懂無知,他也是瞧出了經美人對陛下的些許作用。


    就好比眼下,至少在此之前,無姬從未見過陛下這般疑似溫情的一麵。以往陛下若是放柔了語調,那他等可是得反著來領命的。


    擦拭過血跡的布帕被隨意地摔進了清水中。


    楚蔽後背微微半倚在了床柱上。


    他並未包紮自己另一隻手上的傷口。


    他吸入的迷藥,自然還未細數消解。


    此刻他的頭腦實則也是脹痛異常,比腿上那沉沉昏睡過去解脫之人難受百倍。


    這迷藥的藥性便是如此,一經吸入便會使人頭昏腦脹口吐真言。且不說是否會傷身了,此等揭開一人心中秘密的行徑,讓人清醒之後難免會有難堪。


    無姬是自己人,自當不用防備。


    但楚蔽自認此刻他自己是清醒的。因為沾著了水漬的手心正在時時刻刻喚醒他的理智。


    可他亦是承認,他方才在不經意間,還是同她說了不少實話。


    雖大多皆可算是無關緊要的訊息,但畢竟仍是出自肺腑之言……


    就算日後她忘了言語的細節,他的腦力卻是能記得所有。


    他睫毛顫了顫。


    他並不是一個耽於享樂之人,在這之前他亦是不會將自己陷入服用迷藥的陷境之中。


    他本無需忍耐或克製這等迷藥,因此事到如今回想看來,反倒像是他在陪她胡鬧似的了。


    楚蔽不言不語了片刻,今日犯渾的無姬也終於反應過來了陛下方才口中之言——陛下要留著經美人睡一宿,那便意味著他還需再延誤經美人那貼身宮女到明日。


    果不其然,床榻上的陛下接著吩咐他道:“等明日你再將那宮女引近來。”


    “是!”無姬恭敬領命。


    有個時限也算是有個盼頭了。總好比先前腳不沾地似的茫然。


    眼下經美人還活著,陛下也似無大礙,萬內侍總算能安心了,那小宮女他也能再應付一夜。


    隻不過,無姬再次硬著頭皮勸諫道:“陛下……”


    “你不必催著朕用藥。”楚蔽打斷道。


    他伸手勾了勾衣襟,露出了幾寸胸膛。


    無姬一怔。


    陛下在他跟前如此這般,自然無事;而眼下還有經美人……經美人睡熟了,好像也無事?


    那他怔愣作甚?無姬皺眉,他今日這般蠢,莫不是真被萬內侍罵傻了?


    楚蔽跪坐進了床榻中,隨手捋了捋腿上絲毫未被打攪之人的長發,見她睡顏認真,他倒是好整以暇地打量了起來。


    往常他皆是在漆黑的夜色中瞧看沉睡的她,而此刻燈火通明,而她又不會醒來,他隨即細細凝視起了她的麵容。


    她發髻中的珠釵甚少,連同耳垂上都未有佩戴耳璫,細皮嫩肉的臉上沒有一絲疤痕。


    “陛下……”先服用解藥吧。


    無姬覺得自己遲早也會變成了萬內侍那般嘮叨的性子。


    他欲言又止地勸著上首的人。


    “朕要安置了。”楚蔽回絕道。


    話音剛落,兩人俱是一驚。


    楚蔽意識到自己說的是真言真語。


    無姬亦是知曉陛下身中的迷藥的藥性是……


    “……”


    無姬也不是不知情理之人,連忙拱手告退。


    臨了還貼心地操作了機關,為陛下……以及經美人關上了石門。


    大有一副怕妨礙到主子的落荒而逃之色。


    楚蔽:“……”


    他兀自垂眸思索了片刻。


    雖情境生疏,但倒覺得合情合理?


    ……


    *


    鹹毓覺得自己睡了一個海枯石爛似的覺。


    等她醒了後,她習以為常地先閉眼賴床,打算眯個回籠覺再說。


    可還不等她身子的反應還想不想睡回籠覺,她的腦子竟然迅速清醒了過來、記起了應該還有個酷蓋。


    她下意識地往一旁伸手撈。


    鹹毓依稀記得自己迷暈前,還跟酷蓋啊不楚蔽促膝長談啊不交手短談了。


    當時他說著說著就讓她現睡吧,而她應該也是累了一天實在忍不住了,他說睡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睡了。


    可是現在……


    鹹毓猛然睜開了眼睛。


    她撐起了自己的上半身轉頭一看,又轉頭一看——發現這間房間裏竟然隻有她一個人了?!


    “……殿下?”


    鹹毓奇怪,輕輕喊道。


    “……殿下?”


    她的衣裳睡得皺皺巴巴的,都沒來得及捋平。


    她爬下了床,舉目四顧。


    “……殿下?”


    鹹毓上前走了幾步,整個房間的樣貌都映入了她的眼簾,不過是丁點簡樸到簡陋的設施,她望了幾眼就能看全了,而她也終於意識到現在這個房間裏真的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心髒一下一下地跳著。


    因為太安靜,所以鹹毓幾乎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她抬眼望去,牆壁上的蠟燭都快要燃盡了。


    這意味著,至少接下來再不找根新的蠟燭,這間漆黑的房間就會重回黑暗。


    隻剩她一個人的黑暗。


    鹹毓快速行動了起來。


    她先在桌上發現了用剩了的火折子。


    於是她當機立斷,走到牆邊用力揮手,以手掌用力揮出來的風,好不容易熄滅了蠟燭。


    照明資源寶貴,她現在得省著用。


    不過鹹毓也許因為還沒有醒透,理智了一時,接著又走神了起來。


    ……她記得她睡前時,床柱子都快要斷了——所以她竟然在危床上睡了一大覺?!


    她可真是心大,也不怕自己被隨時塌方的床頂給壓到。


    鹹毓一邊回想著,一邊就不由自主地往床榻方向重新摸索了過去,下意識地想要查看床柱子可還好。


    而她也在心中批判自己的做事不分先後。剛才心急地把燈熄了,現在黑不溜秋的,反而導致她想查看床柱子都增添了麻煩。


    她適應了幾秒鍾的瞳孔,試著自己微弱的方向感,一小步一小步地朝床榻方向挪了過去。


    隻剩一點點的火折子她不到萬不得已的一刻是不會啟用的了。


    所以現在隻能摸瞎。


    鹹毓伸出了自己的雙手,伸向自己的前方。


    她兩隻手在空中摸索著,腳下也是極為緩慢。


    說實話前不久來這間密室的時候她沒有太過於認真查看,主要是因為沒過多久就被迷藥和楚蔽的變化給分走了精神。


    而現在,鹹毓感受了一下,除了有些睡麻了的身子,她的腦袋感覺不脹了。應該是迷藥的藥性被她死睡了一通之後消解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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