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春花氣不過,叉著腰就來給李秀琴撐場子:“這麽大的威風,我還以為是雞瘟被治好了呢!原來隻是預防啊。但你們說巧不巧,有我家的福團在,我家的雞就是不得雞瘟,什麽穿心蓮這些東西不花錢啊?不浪費時間?”


    方嬸兒等人活活氣樂了:“年春花,你還真以為你家雞沒得雞瘟是因為勞什子的福氣?”


    她們大聲譏笑:“那是人家隊長知道你們人蠢還吃秤砣,怕你們不好好消毒,連累全隊人,在你們上工時,派人去給你們的柴房雞圈消了毒,給雞喂了藥。不然,你還真以為靠勞什子的福氣,靠一個孩子喂雞,你家就不會得雞瘟?”


    “福氣要是這麽有用,你天天念著你家有福氣,也沒見你家多富裕。真是,給隊上添麻煩不說,還在這兒耀武揚威。佳慧容芳是多好的媳婦兒啊,你都不待見。”


    方嬸指著白佳慧遠去的背影:“佳慧的頭都破成這樣了,你們不知道送她去衛生站,叫這麽小一個孩子送,讓小孩子看著你們欺負她親媽,你們喪不喪德行啊!娶了媳婦就是這麽拿給你們糟踐的?”


    年春花氣得發抖:“她的頭是她欺負了福團遭的報應!”


    “我呸!”方嬸兒道:“福團被你護著能被她白佳慧欺負了?要是輕輕拌個口嘴,就要讓佳慧摔得頭破血流,這種也叫福氣?害人的福氣還差不多。”


    你一嘴我一句的,年春花差點被唾沫砸了個正著,她多久沒吃這種敗仗了?


    本來家裏的雞沒得雞瘟,就是能讓她們在全隊人麵前抬頭的好事兒,可沒想到隊裏居然也成功預防了雞瘟?


    她們咋也能碰到好事兒?


    更讓年春花生氣的是,隊長擅自叫人給她家消毒,給她的雞吃藥,讓福團好好的福氣都顯不出來了。


    本來那該是福團的功勞啊!


    你隊長…隊長咋能這樣呢?


    年春花有苦說不出,劉添才正走過來,見到年春花就問:“昨天我讓人給你家的雞消了毒,今天一切都還好吧?”


    年春花一張臉皺成了苦字,隊長…


    “隊長啊,你真是害苦我了!”年春花跺著腳,滿眼的責怪:“你咋能擅自給我家雞消毒呢,你…唉!”


    劉添才納悶:“我幫你家的雞消毒還消毒出仇了?”


    這個隊長當得也太難了吧。


    方嬸兒等人就笑:“春花兒是怪咱幫她消毒喂藥,沒體現出她的福氣哩!”


    作者有話說:


    第18章 仙女


    劉添才:……


    他暗暗想著這年春花是不是有病?明明也才四十多歲, 難道就得了老年癡呆?


    算了,他這個做隊長的, 什麽奇葩沒見過?劉添才把疑惑咽到肚子裏, 默默走了。


    年春花一個頭兩個大,差點一口氣上不來,咋隊長離開前那個眼神好像還是他多包容她似的呢?明明是他搗亂, 害得她沒凸顯出福團的大福氣,她冤啊!


    幾日過去,雞瘟漸有轉機, 第九生產隊家家戶戶都高興,連地裏上工的隊員臉上都多了絲喜氣。


    春種秋收, 雞鴨魚鵝,沉甸豐收的糧食和肥美的家禽, 就是莊戶人家一年最大的收獲。


    年春花家卻沉浸在晦暗的風雨中。


    年春花寒著臉坐在條凳上, 捧著大海碗吃米飯,咬牙切齒將桌上的鹹菜疙瘩咬得嘎嘣脆, 像在出氣似的。


    真是流年不利!


    她家得一個好事兒, 隊裏居然也能出一個好事兒, 兩個好事兒相撞,顯得她家福氣淡了不少!現在外麵人人都說她們一家子傻帽!


    其實說起來,年春花家現在已經得了不少好事兒,看場壩糧食的活兒、加上家裏的雞沒得雞瘟,要是換別人, 笑都能笑醒了。可年春花就覺得,不大夠。


    她捧著大海碗, 食不知味的, 嘴裏的鹹菜疙瘩都好似沒了味道。


    年春花經曆過上輩子的事兒, 胃口早就變大了,上輩子遠近的生產隊哪個不知道她家的日子過得紅火?咋這輩子福氣都進家門了,還能泯然眾人呢?


    連福團吃著自己的的雞蛋羹,小臉也蹙著,她總感覺,家裏應該有更大的好事兒,她也該是遠近聞名的福星的。


    年春花陰沉著臉,媳婦們不敢在她麵前多待,擔心一會兒被責罵,趕緊收拾東西叫上男人出去上工。


    年春花左思右想,盤算上了主意,這可是第三天了。


    今天過後,那些已經得病的雞要是再沒有起色,隊裏的雞就要被撲殺。鍾大夫再有本事,可這雞瘟,放在全國都是預防大於治療的病,他也束手無策。


    年春花可不想自己家的雞被撲殺,上輩子,也是福團找到了神奇植物,救了全隊人的雞,從此得了全隊人的尊敬。


    在小一輩中,福團的麵子可就是最大的。哪怕是哪家辦事,大家一起吃飯,福團小小一個人,都坐在長輩才能坐的地方,別提多得意。


    至於陳容芳家那兩個瘟雞崽子,真是提起來都沒臉。


    年春花給福團吹了吹滾燙的雞蛋羹:“福團,咱們隊上的雞瘟,真是太嚴重了。”她給福團挖了一勺嫩黃的雞蛋羹,遞到她的嘴邊:“要是雞瘟治不好,今年交不出統購雞,今年這個年就慘淡了。”


    福團幸福地吞咽雞蛋羹,同時若有所思。


    福團懂的,奶奶知道她有福氣,奶奶肯定是在點醒她什麽。


    福團奶聲奶氣道:“奶奶,雞瘟會好的,奶奶不要擔心。”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在福團年春花有盤算的時候,隊裏人也沒閑著,各時段病症不同的雞都被分開喂養著,雞腿上綁著各色的小帶子,都是從爛衣服上剪下來的。


    藍色的是陳容芳家的雞,米色的是宋二嬸家的雞,花嬸最掛心她剩下的下蛋老母雞和大公雞,狠狠心將自己的一件紅底黃花衣服給撕了一些細帶下來,給自家的雞係上,討個紅紅火火的好彩頭。


    以往最喜歡串門子、聊天的花嬸兒這幾天也不聊天,也不和人拌嘴了,天天潑水清洗雞的用具,用鋤頭挖出大坑,把病雞雞糞深深埋進去,免得泄露導致感染更多的雞。


    陳容芳、宋二嬸等人也沒閑著,用消毒劑給全身消毒後,去把病雞抱起來,在病雞眼角滴藥水。


    連白佳慧也在。


    白佳慧的頭用紗布包了,卻還是不愛說話,宋二嬸幾次三番提醒她:“佳慧,你家的雞又沒在這裏,你跟著我們在這兒弄,我怕你婆婆又罵你。”


    白佳慧細聲細氣地說:“不怕。”


    可問她要怎麽應對時,白佳慧就像一截枯木似的人,好似精氣神都被挖空了,什麽也不說。


    陳容芳清楚年春花折磨人的那套,白佳慧經曆的種種確實磨人。


    白佳慧做錯了什麽?不就是覺得讓福團去喂雞、預防雞瘟的事情離譜,反對了這個事兒嗎?偏偏,看似離譜的事兒好像還真能成真,倒顯得講理的人小肚雞腸,連起夜都能撞破了頭。


    這般偏頗的“福氣”,實在可怖。


    陳容芳經曆這麽多事兒,心底漸漸寒意浸浸,覺得福團確實有些說不出的邪門,但是不好說一個孩子的閑話,她不是一個喜歡說無根無據的話的人,有了什麽猜測也隻是憋在心裏。


    陳容芳道:“讓佳慧靜靜吧,她現在的狀態要是回家,又要被罵了。”


    宋二嬸也歎口氣,不再說話,隻隨著白佳慧忙碌。


    楚楓楚深領著三妮一起清理出能用的藥材,三妮是小名,她叫做楚梨,是個文靜的姑娘,才六歲。


    楚梨一直緊緊低著頭,誰都不敢看。


    楚楓從兜裏摸出一個小小的野石榴,用力分成兩半遞給楚梨:“這是我和哥哥找到的野石榴,甜得很,給你吃。”


    楚梨卻不敢接過來,楚楓繼續遞,實在無法推卻了,楚梨才聲如蚊訥:“我不吃,我沒福。”


    楚楓噙在嘴角的笑意頓時淡去。


    楚梨這個模樣,就是福氣文裏女配的模樣。在年春花家,大的肉要給福團吃,因為福團有福。雞蛋要或明或暗地給福團吃,因為福團有福。


    如果有饞嘴的孩子想要吃一點好吃的,就會被年春花重重擰一下耳朵:“你吃?你要有這麽大的福氣,我也給你吃!”


    別小看這些事,民以食為天,一個家庭聯係最密切時就是大家在一個桌子上吃飯時。


    這樣無時無刻的偏頗、打壓,讓楚梨這麽小的孩子學會了看人眼色,學會了認識到自己不如人,自己天生沒福,是個沒用的。


    楚梨的模樣,就像之前楚深楚楓在年春花麵前那戰戰兢兢的模樣。


    楚楓直接給她塞過去:“必須吃。”


    楚梨似乎習慣了被命令,雖然還是為難,但接了過來。


    楚楓牽起她的手:“這兒髒,我們去外麵吃。”


    楚深也湊過來:“對,這裏到處都是生石灰,嗆死人了。”他跟個小大人似的環視四周,學著老成的語調:“我聽鍾大夫、秦老師說,生石灰兌水雖然能大麵積消毒,可是人吸太多了也不好。”


    楚楓有心讓楚梨多說說話,在楚楓的記憶裏,楚梨這個性子持續了一輩子,常年不說話讓她聲音變得嘶啞,反應也變得遲鈍。


    楚楓道:“哥哥說得對,三妮,你第一次撿穿心蓮?撿得好快,你之前學過嗎?”


    楚梨緊張至極:“沒……我盡力撿,不耽擱就很好了。”


    楚楓淡淡一笑:“是嗎?可我覺得好快,比我撿得快多了,你和哥哥都比我厲害。”


    楚梨緊張到手心都出了汗,悄悄去看楚楓,在第九生產隊的晨曦中,楚楓紮著一個素淨的小辮,發量極多,營養不良導致發梢有些枯黃,黝黑的眼眸沉靜如月,透著一股淡雅、堅定的力量。


    她的誇讚就像是初升的第一抹暖陽,不是多麽熾烈,卻溫暖得讓人無法忽視。


    這是第一次,有除了媽媽之外的人誇讚楚梨。


    她被人罵多了沒福還嘴饞,頭一次被肯定,心裏像長開了春芽,透過被歧視和壓迫的心,冒出了一點嫩綠。


    楚深嘰嘰喳喳插進話來:“別謙虛了,我們三個都很厲害。”


    別以為楚深沒聽到楚梨剛才說的她沒福幾個字,用腳趾頭想,楚深也知道這是那個名義上是他們奶奶的人罵的。


    楚深痛恨極了這句話,少年的眼裏迸發出耀眼的光芒,他總有一天要證明給所有人看,這句話是錯的,他、妹妹包括楚梨都能成功。


    晨曦漸漸替換成暖日,生產隊陽光明媚,餘光橫照。


    時光匆匆一晃,就到了下午。隊員們眼角眉梢的喜意,已經淡了許多,如果在紅日西斜前,重急症的雞還沒有一點好轉跡象,這些有症狀的雞都要被撲殺。


    這是劉添才在洪順麵前立的軍令狀。


    誰也沒發現,一個小小的身影趁所有人不注意,閃進了關雞的雞欄裏。


    福團握著一把藤狀的植物,小小的身子翻進去,把那把植物給雞吃掉。她圓圓的臉聚精會神盯著那隻雞,福團不大認識這個植物,但是她隱隱有種感覺,這種植物就是她要找的東西。


    她的福氣指引著她,找到這種植物,這種植物能夠治療生產隊的雞瘟,也是顯示她的福氣的好時候。


    屆時,大家都會承認她的福氣,敬著她。


    福團莊重地看著那隻雞吃掉手裏的植物。


    忽然,旁邊爆發出一陣死了娘般的哀嚎,一個老太太撲過來,一把把福團推到邊上去:“我的雞,我的雞啊!”


    於老太眼睜睜看著那隻雞吞掉了莫名其妙的植物,捶胸頓足,一把把福團薅過來,搖著她的肩膀:“你給我的雞吃了什麽?鍾大夫說了,不許亂喂雞的啊!”


    這幾天總是有人想用土方子給雞治病,鍾大夫都是讓先去他那裏報備,他來甄選、總結。


    於老太看自己的雞看得很緊,恨不得抱著雞睡覺,沒想到一個轉眼,就有人拿奇怪的東西給雞吃,她心痛啊!


    福團的小身板被於老太搖晃得都快散架了,於老太猙獰崩潰的模樣更讓她有點恐懼,怎麽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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