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秋玲都要翻白眼了,哪兒來的小屁孩兒?她一點兒也不在意,旁邊的男青年卻若有所思,阻止要離開的單秋玲,蹲下身問福團:“你是叫福團?就是最近能斷人生男生女的那個福團?”


    福團點點頭:“是啊。”


    那這就……


    男青年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他指著單秋玲,詢問福團:“你說以後她生的都是女兒?”


    福團嗯了一聲:“一撇腿一個妹妹,一撇腿一個女孩兒。”


    男青年的神色就變了,一下子冷淡起來,抿唇看了單秋玲一眼,一點兒笑意也看不見,徑直甩下單秋玲回去了。


    單秋玲:…………


    她差點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反應過來後才冷笑一聲,單秋玲輕蔑地抱著手,一點兒傷心也沒有。


    福團倒是一直看著單秋玲的神色,圓圓的臉慢慢就凝上了疑惑和不解,怎麽……她沒有傷心呢?按理說,她的大福氣感應到的是單秋玲的壞事兒啊。


    她出了這種壞事兒,怎麽還一點失落都沒有?


    福團有些不知道怎麽反應了,倒是單秋玲冷哼一聲,瞄她一眼:“小小年紀,做精做怪!你知道什麽叫一撇腿一個妹妹嗎?你今年幾歲,知不知道羞啊,還不快回去!”


    單秋玲畢竟是個大人,被這樣一凶,福團有些慌亂地順著路回去了。


    單秋玲卻沒立即回自己屋,而是站在核桃樹底下搓了搓臉,相親失敗了,回去又要被念叨了……而且她媽生她是個女兒,現在,那個周岩肯定要回去說她也隻會生女兒的事,真是挺煩人的。


    雖然單秋玲這麽多年已經習慣了,但每次和這些言論打交道,是真的挺煩的。


    單秋玲在樹底下站著不說話,腳跟生根了一樣。


    樹後麵卻窸窸窣窣響起聲音來,楚楓、楚梨兩人率先探出頭,鄉下女孩兒其實早熟,尤其是楚楓、楚梨都刻骨地體會過重男輕女的痛,此時才更能理解單秋玲。


    哪怕單秋玲的爹媽對她很好,可那些流言蜚語、那些大環境下思想的陳腐苛責,又怎麽能真的不傷害到單秋玲呢?


    這種環境下的單秋玲,心其實一直在被撕裂和自我愈合的過程。


    楚楓在此刻,更深刻地了解到福團的“福氣”有多麽恐怖,曾經單秋玲生的是一兒一女,現在福團卻說她生的是四個女兒,因為單秋玲得罪了福團,所以,福氣文的普世價值觀是好事兒就是生兒子、壞事兒就是生女兒?


    好像再想想,以前和福團作對的人,也是隻生女兒,和福團好的人就兒女雙全。然後和福團作對的又成了沒福被打臉的素材,隻生女兒的反派天天哭天天嚎,打女兒罵女兒,把女兒踩到泥地裏,襯托福團的小日子過得美美的。


    秋風刮得臉頰有些生疼,楚楓沒一刻有這麽惡心過福團。


    福氣女主、福氣女主,你這種福氣咋不叫福氣男主呢?她一定得好好念書,離這個“福氣包”遠遠的。


    單秋玲驚訝地看著突然竄出來的三個小孩兒,她一直不擅長和小孩兒打交道,在鄉下,獨女要護住一個家庭,必須得凶、得潑辣,所以單秋玲真沒和小孩兒相處的經驗。


    她覺得今天是捅了小孩兒窩了?


    單秋玲語氣硬硬的:“都這麽晚了,你們還在這兒幹什麽?還不回家去!”


    楚楓道:“剛才我們都看見了。”她的眼神柔和堅定,“那個男的一直流裏流氣,走路都插著兜兒,沒一點禮貌,根本配不上你。”


    楚梨也鼓足勇氣:“嗯……他還沒有你高。”


    楚深也順著兩個妹妹的話說:“那個男的我之前好像見過一麵,是另一個公社的,家裏有九個姐姐,就他一個獨子,聽說他很懶。”


    正是因為太懶、才一直想找個幹活厲害的老婆。


    單秋玲:……雖然說得亂七八糟的,但她還是從她們的話裏聽出了安慰。


    多新鮮呐。單秋玲以前相親就沒成過,哪次別人都說是她不好,要是她看不上對方,媒人就說她眼光高,要是對方看不上她,媒人就說她脾氣太硬,缺點太多,反正兜兜轉轉就是她的錯。


    沒想到今兒個,幾個小屁孩兒居然在這兒安慰她。


    更沒想到,她這心裏居然酸軟酸軟的,小屁孩兒的安慰也有用。


    單秋玲低著聲音說:“謝謝你們了,但我可沒有生氣,我也沒看上那個流裏流氣的花襯衫,和他相親,是我爹娘囑咐我的,和他說話,那是我對人的禮貌,相親不成,沒必要撕破臉。不過我看這樣怕是要撕破臉了,他走的時候可連招呼都沒和我打,一定是去告狀了。”


    單秋玲搓搓臉:“算了算了,我也得快點回去,不然我爹媽就要鬧了。”


    單秋玲朝楚楓等人揮手,趕緊回家去。


    楚楓知道,這個事遠遠沒有結束。


    按照福團如今的名氣,她斷言單秋玲“一撇腿一個女孩兒,一撇腿一個妹妹”一定會掀起不小的風波,那個男青年同樣相親無數,為了不讓人覺得這次相親黃了也是他的問題,他一定會大肆宣揚單秋玲的“問題”


    在這個時代,這足以讓單秋玲被戳脊梁骨。


    楚楓神色冰冷,更迫切地想知道怎麽遠離福團,以及麵對福團這種恐怖的“福氣” 難道別人就隻能受著嗎?


    一句話讓福團不痛快了,別人就要付出超出十倍、百倍、千倍的代價?


    可惜,福團這種超自然的東西,楚楓不知道該怎麽應對,她現在隻能盡量遠離福團。


    回到家,楚楓楚深也和陳容芳、楚誌國說了這個事。


    陳容芳、楚誌國在鄉下生活這麽久,果然更諳熟鄉下的規則。陳容芳停止攪拌鍋鏟,楚誌國也從編竹筐中抬起頭。


    陳容芳張了張嘴:“……秋玲,怕是要受苦了。”


    楚誌國也緊緊皺著眉:“福團這孩子,怎麽能這麽說?這話要是傳出去,單秋玲怎麽嫁人?”


    這年代的人,具有年代的烙印,楚誌國仍然第一時間思考男女的終身大事,眉心深深皺起來:“她怎麽能這麽說?就因為單秋玲叫她別靠近她的雞?”


    就這一句話,福團至於受這麽大的委屈嗎?


    楚誌國起身:“不行,我要去找找福團。”


    不等楚楓阻攔,陳容芳就道:“你去找福團算什麽?咱們家和福團是什麽關係?你就別添亂了,現在是什麽形勢你看不清嗎?你去,你媽就能拿掃帚把你打出來。”


    楚誌國聽話地坐回去。


    陳容芳說:“這事兒,除了秋玲自己,誰也幫不上她。”


    楚楓深以為然,在這個年代的鄉下,思想蒙昧,福氣女主更是因為思想的蒙昧大行其道。福氣女主是福星,反派配角則是黴神附體,被人嘲笑。


    單秋玲作為未嫁的女孩兒,別人家要是聽說福團都說單秋玲未來隻能一撇腿一個女孩兒、一撇腿一個妹妹,在還有其餘女性作為兒媳、媳婦人選的情況下,就一定不會考慮她。


    這隻是其次。婚嫁始終排在人命之後。


    最重要的是,一些福團的擁躉者和一些三姑六婆,一定會拿這事作為茶餘飯後的笑料,如果每天都有人嘲諷單秋玲、嘲諷單秋玲的爹媽,哪怕單秋玲心理強大,是金剛不壞之心,那她年事已高的父母呢?


    楚楓陷入深思,單秋玲……隻能自己救自己。


    她要是沉默應下這些流言蜚語,那隻能被流言蜚語逼入絕境,不如大鬧一場。


    抓住福團大鬧一場,畢竟人家單秋玲現在都沒懷孕,福團說的有待商榷,往好聽說了是福氣預言,往壞處說了這不就是詛咒人、壞人名聲?和福團鬧起來,把事情攪亂,這樣以後別人哪怕嘲笑,也會先嘲笑福團自己嘴賤、自作自受、再嘲笑單秋玲,事件中的兩方都被拉下水,不再隻有單秋玲一家被嘲笑。


    壓力被分薄了。


    當然,還有楚楓一個隱秘的考量,楚楓發現,福團的福氣,有點欺軟怕硬。


    要是單秋玲反應得過來,今晚就去找福團鬧,就占了先機,如果晚了,等流言蜚語起來後再去鬧,也有點太遲。


    但楚楓不敢去給單秋玲說怎麽做,福團的福氣就像是強大的作弊器,萬一單秋玲這麽做吃力不討好呢?


    楚楓自己會頂著福氣的壓力、不朝福團屈膝,但別人的活法,並不是她能煽風點火的。


    另一邊,家裏的單秋玲則是真的怒了。


    她握緊拳,常年勞作的手青筋暴起,喉嚨裏發出豹子一樣的低吼。


    作者有話說:


    第29章 鋤頭


    單秋玲家裏很幹淨, 桌子上放著煤油燈,黃色幽暗的燈光照在人臉上, 隱隱約約地照出溝壑、風霜, 那是被苦難洗禮過後的臉,顯得單老頭和於老太的神色更淒楚。


    他們老來唯得一女,如今大半截身子都入了土, 最大的心願就是單秋玲能夠嫁個好人家,等他們死後,她不至於無依無靠。


    沒成想, 福團一句“一撇腿一個女孩,一撇腿一個妹妹” 把單老頭和於老太的希望給破滅了。


    單老頭蹲在地上, 手臂捂住頭,痛苦得不知怎麽辦, 於老太則苦著臉:“秋玲, 要不咱家拿上東西,去周岩家再說說, 福團再怎麽樣, 也隻是個小孩兒, 別人都說她靈,但我就說她不怎麽準。”


    於老太是很迷信的一個人,當初跪拜福團的人就有她一個,可一涉及自己女兒,她就像要自己騙自己似的, 也不迷信了,忽然有勇氣了。


    比起勞什子的仙女菩薩, 她隻希望自己的女兒好。


    你福團…再是什麽菩薩, 憑什麽害自己女兒?


    於老太從鋪底下的稻草裏翻翻找找, 翻到一個藍底白花的帕子,帕子包得好好的,於老太顫顫著手,拿出一堆毛票和一張張雜食票:“秋玲,這個錢,明天你拿去供銷社買一點雞蛋糕,提著去周岩家啊。”


    單秋玲像頭猛虎似的坐在凳子上,收斂自己的脾氣:“媽,買什麽雞蛋糕呢?我要買雞蛋糕也是買給你們吃,我憑啥買給周岩、買給周岩爹媽呢?”


    於老太說:“你這孩子,你要是嫁過去了,他爹媽不就是你爹媽嗎?”


    單秋玲搓搓臉:“我就是不買,我爹媽隻有你們,他爹媽養了我啊?拉著一副死人臉想當我爹媽,哪兒有這麽好的事情。他看不上我就看不上我,我還得求著他?我明天要下地翻地,我沒有時間。”


    於老太氣得錘她一下,單秋玲臉色不變,就當被貓撓了一下,於老太被這個虎妞氣死了:“我懶得給你說,明天我自己去。”


    單老頭忽然從地上抬起頭:“別……秋玲,還是你去吧,你媽腿不好。”


    “腿不好?”單秋玲皺眉,就要掀開於老太的褲管,“咋忽然腿不好?風濕又犯了嗎?”


    於老太臉色不自然,一直不要單秋玲掀自己褲管,但單秋玲這個沒眼色的,哪裏看得懂這個?她一掀開,就見自己媽的腿上多了條紅痕,還破了皮,傷口都是新鮮的。


    她臉色冷下來:“咋回事兒?”


    於老太眼神閃躲:“年紀大了,不小心摔到桌子腿兒上了。”


    “你覺得我會信嗎?”單秋玲憋著一股子怒氣,想到周岩爹媽,周岩爹媽多霸道的兩個人,最開始來她家的時候,就拿著喬,話裏話外拿她年紀大了、不好嫁人說事兒。


    結果周岩爹媽走的時候,反而像是氣焰低了一截似的。


    單秋玲眯著眼:“他們推你了?!”


    她氣得火冒三丈,馬上從柴房裏拿出一把鋤頭,扛在肩上雄赳赳氣昂昂地就要出去找周岩爹媽算賬。


    於老太被氣得半死,單老頭連忙道:“誒,誒,你去幹啥?你還想今晚翻過山去找他家?那是他們要走,你媽著急,攔著他們,他們就一掀……你媽也沒站穩。”


    單秋玲眼裏沉著怒色:“那他們不知道道個歉?把人推來傷到了,道歉總會吧?回去的時候他們那副死人臉像是道過歉的嗎?我今天就要找他們要個說法!”


    單秋玲潑啊。


    但不潑不行,鄉下的獨女,要是不潑早就被親戚們、鄰居們給吃死了。


    “你要說法你提鋤頭幹嘛?”單老頭罵她。


    單秋玲不說話,已經開始穿鞋,見她跟吃了秤砣鐵了心似的,於老太一下哭出來:“你要是去找他們,我也就活不了了!秋玲,你咋這麽虎呢?你要是去周岩家鬧,他們不得更說你生不出兒子、隻會生女兒啊?到時候你還活不活,還嫁不嫁人了?”


    單秋玲乜斜著眼:“就讓他們說去唄!”


    那算啥大事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成七零福氣包的對照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雪下金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雪下金刀並收藏穿成七零福氣包的對照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