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佳慧心寒呐,要是在她富裕、溫飽不缺的情況下,白佳慧也能生起心思好好教導兩兄弟,可她現在太窮了,她在晚秋的水裏洗衣,兩手凍得通紅,三妮幫著她擰衣服,手上都起皮了。


    貧困時,人的心格外清醒。白佳慧這顆心被楚學文二人插了千刀百孔,根本沒有力氣進門。


    她的心越來越偏向三妮。


    現在她也這樣教導楚深:“你媽媽吃的苦多,你也隻有這一個妹妹,千萬……不要像學文學武那樣,為了一個福團,親媽親妹都不要了。”說著,白佳慧肩膀聳動,忍不住哭了起來。


    陳容芳連忙去安慰她,可她再巧舌如簧,能舌燦蓮花,又怎麽安慰得了一個母親受傷的心?


    夜風把一個母親痛苦的哭聲吹到顧廷森、福團的耳朵裏,伴隨著白佳慧把之前的種種不公給抖落出來的聲音。


    明明是冰冷的秋天,福團臊得臉皮都紅完了。


    倒貼、不自尊自愛、攪得一家人為她打架……這些話居然是在說她?偏偏福團還沒法子反駁。


    她尷尬地不敢再往前走一步,那雙比年春花家所有孩子穿得都好的鞋被她磋來磋去,左腳腳尖磨磨右腳腳尖,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顧廷森則是根本沒想到,諸如倒貼這樣的詞語,會和他心中冰清玉潔的福團妹妹聯係在一起?他更沒想到,他以為受了大欺負的福團,天天吃雞蛋、喝糖水,糖水喝得牙齒都長了蛀牙,而另外的鄉下女人,卻被逼得寧可分家。


    現在是深夜,那個鄉下女人在那裏哭訴,並不知道他和福團能夠聽到。


    意思是,這個鄉下女人很有可能真是有感而發。


    顧廷森下意識看向福團,腦子裏像是有什麽東西劃過,他做夢夢到的福團,是真正的福團嗎?顧廷森看向夜風裏的福團,福團仍然白得很,圓得很,一看見福團,顧廷森又生出一種保護欲。


    福團這麽善良,怎麽可能是那樣的人?那個鄉下女人,就是思想愚昧,現在是什麽年代了,還搞那一套呢?城裏女學生都穿短裙了,福團想和哥哥們玩又怎麽了?


    這怎麽能叫做倒貼?


    不行,不能讓她再敗壞福團的名聲。


    顧廷森想到這裏,拉著福團的手,穿過三岔路口,來到楚楓家門口,他和福團踩在濕漉漉的泥地上,泥麵兒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音,在黑夜裏顯得格外大聲,楚楓等人望過去。


    顧廷森雙眼晦暗,掃過這幾個鄉下女人,清清嗓子開了口,帶著些不悅:“你們敢在背後編排福團?”


    白佳慧、陳容芳等人:這個晚娘臉的小孩兒是哪兒冒出來的?


    白佳慧和陳容芳都是大人,一輩子經曆了不少事兒,見到顧廷森這麽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兒故作老成,牽著福團的手一副來找她們算賬、做護花使者的樣子就想笑。


    她們之所以拿福團來教育孩子,是因為和福團朝夕相處,年春花無腦護著福團的一切,她們擔心自己的孩子學壞。


    而這個小孩兒,今天才跟著葉工來到第九生產隊,他知道什麽啊?


    白佳慧現在滿腹傷心、正在氣頭上呢。這年代的大多農民都老實本分,不像後世那樣商品經濟大行其道,人人都想著巴結。再加上前些年發生的一些事情,這個年代,階級的差距,其實是最小的。


    所以,白佳慧壓根沒鳥顧廷森是葉工帶來的孩子,不管他是不是有啥背景,直接說道:“我這是編排福團?我說的是我親眼看見的事,我和福團天□□夕相處,進一個家門,之前在一個鍋裏吃飯,我不了解她做了啥?”


    “你今天第一天來第九生產隊,你知道這真相嗎?毛都沒長齊,就學人當護花使者了?”


    被不客氣說教一通的顧廷森:……


    顧廷森今天在幾個鄉下女人這裏,接連受挫。之前在京城,別人顧及著顧廷森的背景,顧廷森那陰沉沉的眼一看,別人就給他三分薄麵。


    可是,在第九生產隊的鄉下疙瘩,俗話說強龍還難壓地頭蛇呢。你顧廷森家裏的背景再大,在這個淺灘也施展不開呐。


    顧廷森裝逼不成,反被當成搗亂的小屁孩兒,現在他的臉色可謂精彩紛呈。


    這時候,陳容芳也看不過眼白佳慧的遭遇,冷冷說了句:“小孩兒,你與其在這裏和我們鬧,不如問問福團有沒有這些事?我們鄉下不比城裏,鄉下挨家挨戶,我和佳慧今天要是沒根沒據說一個孩子的是非,叫我和佳慧天打雷劈,你盡管出去說我和佳慧說了福團,要是我倆說得有錯,鄰居自然會戳我們的脊梁骨。”


    顧廷森被她話語中的堅定決絕弄得心裏打鼓,他下意識看向福團,福團局促地低下腦袋。


    那些事……她確實做過,隻是,她覺得沒有二伯母說得這麽難聽。


    見福團不回答,顧廷森心道遭了,但顧廷森覺得福團說不準是被設計了,於是顧廷森緊抿薄唇,拿出城裏人的做派來:“總之,偉人說過,我們是一個大家庭,要友愛互助,強的兄弟姐妹要幫助弱的兄弟姐妹。福團身世淒慘,來到了第九生產隊,第九生產隊就應該好好對待……”


    他這是拿話來給自己充麵子呢。


    好像編點偉人語錄,就能把別人鎮住一樣。


    楚楓在一旁看著都想在心底冷笑,從她見到葉工、顧廷森的時候,就認出了顧廷森的身份。


    他就是福團未來的大靠山、也是福團的老公,福氣文的男主角。顧廷森和福團的緣分始於夢中,綿延至現實。顧廷森一路狂護福團,他的性格是典型的寧可為福團負盡天下人,不可天下人欺負福團一指。


    在第九生產隊這段時間,顧廷森靠著自身冷冰冰的氣質、神秘的背景,對每個敢對福團有丁點兒不敬的人都給予懲罰。身為女配的楚楓更是被顧廷森踹、打,掐。


    福團被護得白白嫩嫩圓圓潤潤,女配楚楓留下兩行熱淚。


    但,那是福氣還沒被打破的世界。現在這個世界,福團的福氣多了限製、大大減弱,最近的一次事跡就是花嬸當著眾人的麵對福團破口大罵,但是,之後花嬸並沒有一點倒黴的跡象。


    為什麽?楚楓猜測有兩個原因。


    第一,當時福團忙著讓楚誌業救大人物,給家裏招來好事兒,沒時間管花嬸兒。第二,當時花嬸罵福團,是因為福團大哭,楚學文楚學武找白小夢爸爸的麻煩,整個事情,花嬸罵得有理有據,所以福團的福氣不大戕害得了花嬸。


    同時,第九生產隊最近發生了不少事兒,齊心秋收、共抗雞瘟、換隊長風波等等……這些本來該由福團的“福氣”解決,眾人跪拜福團,最後卻由全隊人齊心協力渡過去了難關。


    這也就導致,現在的第九生產隊是人心最齊、最不信福、不信命的時候。人一旦想著靠自己,不靠別人,脊梁骨就不會彎,就自然不會理顧廷森那套裝逼、威脅人的做派了。


    這也是顧廷森接連裝逼失敗的原因。


    但楚楓覺得不夠,顧廷森身為福氣文男主,他睚眥必報,為了福團是能犯法的。


    顧廷森家裏的背景也確實大,楚楓擔心將來顧廷森按照福氣文的路子長大,一步步清算曾經和福團作對過的那些人。楚楓想一想,在福氣文裏,顧廷森所在的家族經曆過一次風波,當初顧廷森掌控家裏的大權也幾經波折,最後福團的福氣又幫了大忙,那些比顧廷森優秀的人全都折戟。


    而現在,楚楓想試一試,那位叫做葉工的老人,如果在顧廷森十一二歲還沒變得老奸巨猾時,看穿他這個人的心狠、色厲內荏,以後他的家族,還會不會讓顧廷森進入核心圈子?


    楚楓想到這裏,說試就試。


    她見福團穿得不算厚,鞋底踩得全是泥,立刻大聲說:“福團,你今天不是生病了嗎?怎麽穿這麽薄,大晚上的在這裏?”她看了看顧廷森,瞳孔一縮,“奶奶這麽愛福團,一定不舍得福團大晚上一個人出門,是不是你把福團拐出來了?”


    一個拐字,用得就很靈魂。


    鄉下誰不怕拐子?一沒監控,二沒保安的。這個年代確實幹啥都要用票,拐子拐了人很難跑遠不假,但是,拐子有拐子的方法。


    拐子有藥,把那藥給被拐的婦女兒童一吃,婦女兒童就睡著了,他們就帶著她們去山上,翻山越嶺地出去。到了買家之後,買家也喪盡天良得很,就把拐來的婦女、兒童關在屋裏,不許出去見人,慢慢的磨。


    起初沒有布票這些,那就少穿,穿家裏其餘人的衣服,總之拐子的糟汙辦法,多得很。


    因此,一說到拐子,白佳慧和陳容芳也不管葉工是不是什麽專家了,第一天來生產隊的人,要是故意裝的呢?


    小心駛得萬年船,白佳慧和陳容芳現在再不喜歡福團,可做人的良知在,哪能看到福團真被拐子拐走呢?


    當即,白佳慧和陳容芳就走上前來,一人拉住顧廷森的膀子,一人拉著福團,同時大聲問:“到底咋回事兒?”


    顧廷森、福團:……


    這兒的動靜也驚出了一些還沒徹底睡下的隊員們,一聽到“拐”這類字眼,哪怕是睡下了的人也得強撐住眼皮爬起來幫忙。


    宋二嬸、方嬸兒還有一些男女隊員們拿著家裏的菜刀就出來了。為啥是菜刀,因為這年代集體勞作,加上之前煉鋼鐵的事兒,雖然家家都有自留地,但是,不是所有家庭都有農具。農具大多都在生產隊,隊員們每天上工完,下工就得還回去。


    鄉下常見的模式是:一個大家庭,娘老子有鋤頭,之後兒子們要是分了家,也大多在娘老子房子旁邊建房,每到要用鋤頭的時候,就厚著臉皮過去借。


    要是受寵的兒子兒媳,娘老子就高高興興的,還幫他們用磨刀石把鋤頭磨得光溜的。要是不受寵的兒子兒媳,那就慘了,娘老子會扯著一副長臉,說教半天,才把鋤頭給他們,兒子兒媳拿到鋤頭,如蒙大赦,趕緊鞠躬彎腰感謝一番後去種自家的自留地。


    現在,宋二嬸等人拿著菜刀出來,把顧廷森、福團給圍住。


    顧廷森哪兒見過這陣仗,陰沉沉的臉都差點龜裂,對著大家解釋一番,諸如:“我隻是帶福團來散散心。”


    別人問:“你和福團今天第一天認識,你咋就能和福團這麽熟?是不是故意套近乎,想拐人?”說話的這個大爺一把把福團撈過來,同時沒忍住,瞪了眼福團。


    這小孩怎麽回事兒?長得白嫩圓潤,難道腦袋也跟那豬腦袋似的?大晚上的就敢和剛認識的男的出去逛?這是鄉下啊,又不是城裏,城裏人多,鄉下人少,黑燈瞎火的可危險了。


    顧廷森還在解釋上一個問題呢,又有人問:“你們走這條路口是不是為了上鳳凰山?”


    這麽多人七嘴八舌地問,顧廷森為了不被當拐子打死,也顧不得擺出副陰鬱晦澀的樣子,不厭其煩解釋:“不是,我是因為聽到有人編排福團,我就……”


    不等他說完,就有人問:“你才來生產隊多久啊,你就知道這兒的情況編排不編排了?”


    “撒謊也不找個好點的借口。”


    甚至有脾氣爆的直言:“看他這一臉陰沉的樣子,就知道不是個好東西!”


    在這裏一團亂的時候,葉工、葉昀之也被鬧來了。劉添才好一頓解釋,才算安撫下眾人,說明白人家葉工真是專家。


    這場鬧劇總算落寞,劉添才抹了把頭上的汗,實在沒忍住看向福團,咋每次這個福團都能惹出一攤子事兒來?


    要麽是她有福,要當仙女了。要麽是她被欺負了,哭嚎了,有人要給她出頭……要麽是她和認識一天的人深夜出來軋馬路……劉添才抹了把臉,他真是不知道造了什麽孽,這輩子碰見福團和年春花這倆人。


    他真是寧可給豬配種,都不願碰到這倆攪事的。


    雖然鬧劇落幕,但在葉工心裏,這事兒可沒完。


    葉工帶著葉昀之、顧廷森回學校——他們沒有住的地方,隻有公社一隊才有招待所,但是,第九生產隊離鳳凰公社一隊的招待所很遠,走路起碼兩個小時。


    葉工三人就住在第九生產隊的教室宿舍。


    顧廷森陰沉著臉,還在複盤剛才的事兒呢,他覺得他遭遇的一切都是因為楚楓,正在想著怎麽對付這個敢欺負福團、和自己作對的人。


    他也就沒看到,葉工走在他旁邊,曆經世事滄桑的眼中鐫刻著濃濃的失望。


    顧廷森,有些不堪大用。


    他讓顧廷森送錢去給楚誌業,不是為別的,就是因為顧廷森看起來性子陰鬱,不討人喜歡,葉工想讓他多學學和人相處之道。


    看起來,不討人喜歡不算什麽大問題,可他都陰沉到讓人一見就防備了。


    在鄉下,別人不喜歡他也許不是大事,可是在其餘地方呢?天下家世好有背景的又不止顧家和葉家,看看哪個從政從商的人不是待人接物都井井有條,讓人如沐春風?這個世道,你顧廷森一個人玩得轉嗎?


    顧廷森倒好,讓他去送錢,把別人家的小孩兒拐出來散心,還不知輕重、不分對錯陰這一張臉,為了一個小孩兒去指責第九生產隊的隊員。


    他也不想想,強龍難壓地頭蛇,到一個地方,就要守一個地方的規矩。看起來第九生產隊隻是一個小生產隊,可是如果顧廷森和隊員發生衝突,隊員們失手打死了他呢?


    天高皇帝遠的,他哪兒來的膽子和隊員發生衝突?


    葉工身上強壓著怒氣,葉昀之看看葉工,又看看顧廷森那副神色,他笑了笑,終究什麽也沒說。


    可惜顧廷森現在滿心都是替福團出頭,哪裏還能猜到葉工的心思?他更不知道,葉工心裏給他打的分,又低了不少。


    這些分數,直接關乎了他的未來。


    喧鬧的一夜徹底過去,白日來臨。被狂風暴雨洗滌過的天反而更顯得幹淨明亮,空氣中散發出清新的泥土青草芬芳。


    到了白天,楚誌國等隊員趕緊去播撒種子,天時不等人,種子再不灑下去,到時候沒有收成,來年就難過了。


    陳容芳照理也該趕緊爭取去上工,但她思前想後,給副業隊隊長說了一番話,副業隊隊長劉全聽完她的話,沉思一番,立刻帶她去找劉添才。


    劉添才擦著頭上的汗水,看著遠處被大風大雨衝刷的土地,問:“怎麽回事兒?”


    陳容芳說:“隊長,蠶在冬天是不上繭的,要變成蛹。今年雖然還沒到冬天,可幾年的晚秋特別冷。我想,應該盡可能快的讓蠶上繭吐絲,要是遲了就不好了。”


    蠶不吐絲成繭,這次副業隊的蠶就相當於黃了,根本沒人收購。


    要知道,蠶蛹雖然也是一味藥材,甚至還有人吃蠶蛹,但是,在鳳凰公社、在這邊的縣城裏,收購站隻收蠶繭。別人最開始給隊裏下發蠶種,為的就是收蠶繭,不是蠶蛹啊。


    劉添才不太懂蠶,但他看陳容芳和劉全的臉色,果斷決定相信專業人才:“現在咱們怎麽辦?你們說,需要多少人,我這邊都撥給你們。還有張成,張成也會幫著你們。”


    劉添才思來想去,今年要想補齊種子、農具的虧空,開源的財路就在這副業上!這小小的蠶,也許能變成金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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