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地間的活裏,翻地絕對比種地更累。田地裏的雜草長得特別深, 哪怕是一個一頓吃一大海碗飯的男人,翻地都能累到他氣喘籲籲翻白眼。


    可白佳慧做著這麽苦的工, 沉默地咬著牙,沒偷一點兒懶, 這麽冷的天, 她的頭發被汗水打濕。


    楚誌平眼一下就酸了。


    楚誌平走上前,就想去拉白佳慧的手, 被白佳慧厭惡地拍開。


    白佳慧手拿鐵耙, 防備地看向楚誌平:“你想幹什麽?”


    楚誌平見昔日和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 現在一副防他如防賊的模樣,心中的後悔都快滿溢出來。


    他手足無措地說:“佳慧,我是來接你的。”


    白佳慧見他一副頹喪、如鬥敗公雞的模樣,不禁冷笑一聲:“因為現在蔡順英和楚誌茂都回娘家了,你和你媽找不到使喚的人, 就想來找我回去?”


    “以前你媽不是說過嗎?”白佳慧想想年春花那個語調,“你家以後有大福氣, 大富貴, 早點把我和三妮分出去, 免得沾了你們的富貴。”


    “當初你也聽你媽的話,怎麽現在你家的大富貴遲遲沒來,就想著找我回去當牛做馬了?”


    地裏其餘上工的人見到楚誌平來找白佳慧,都豎著耳朵聽八卦。


    聽到白佳慧的話後,不少人下意識心領神會地笑了,年春花家的算盤可不是那樣嗎?


    這女人啊,不傻。


    你年春花、楚誌平欺負家裏娶進門的兒媳婦,以前兒媳婦為了孩子忍著讓著也就罷了,現在白佳慧都不忍了,楚誌平還想輕輕鬆鬆騙別人回去?


    算盤打得太響,算計太凶,最後反而什麽也得不到。


    楚誌平也滿臉通紅,沒想到白佳慧會這麽不留情麵。


    他囁嚅著說:“佳慧,我以前不是讚同媽要把你分出去,我隻是想著你們雙方分開,冷靜一下,合在一起反而鬧得不好看,我沒想到你那麽……”


    那麽絕情,居然真的說不回頭就不回頭。


    白佳慧看著這個拿老實巴交、憨厚言語掩蓋肚腸的人,忍不住呸了一聲:“你所謂的讓我們分開冷靜一下,就是讓我冷靜下來,認了你媽把家裏所有有營養的都給福團,我的三妮一點兒沒有,讓我的三妮做福團的丫鬟唄。”


    “你也算是個男人?也算是個父親?”白佳慧拿著鐵耙子,驅趕楚誌平,“別擋著我上工!”


    楚誌平被飛舞的鐵耙子逼得連連後退。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楚誌平也不好意思了,他低吼一句:“佳慧,別鬧了!”


    楚誌平皺著眉頭說:“佳慧!你看看你現在像是什麽樣子,你一個女人,難道以後就一直翻地嗎?你和我回去,你不為自己想想,也為三妮想想。”


    楚誌平一副好爸爸的模樣。


    當然,他也確實是這麽認為的,他覺得自己能為三妮考慮,他就是好爸爸。有的人就是這樣,能騙過自己,對自己的要求太低,以致於自己稍微做點“人事兒” 他自己就先感動得痛哭流涕了。


    地裏上工的有些人還真被楚誌平的話繞了進去。


    鄉下不少歲數大的人,雖然知理,但十分傳統,仍然覺得不管父母兩人有什麽矛盾,為了孩子也要能忍則忍。


    偏偏,白佳慧今天就是要扒下楚誌平、年春花家這層皮。


    否則以後她和三妮在隊裏生活,別人不得說她們倆太絕情?白佳慧現在不肯吃虧,過去幾十年,她吃的虧夠多了,現在一點也不要。


    白佳慧叉著腰:“楚誌平,你也說得出這種話來?你真是老鷹打飽嗝,雞兒吃多了!不然你說不出這麽不要臉的話來。”


    “我翻地上工,累是累了點兒,但我賺的每一分,都能花在三妮身上。之前我去農副產品市場,我買了一些雞蛋,也能進到三妮肚子裏。”


    七十年代末,其實有農副產品市場,但是,僅限於買賣農副產品。比如雞蛋、鴨蛋,其餘一切都不能自由買賣,隻能在供銷社憑票據購買。


    “在你家,三妮瘦得跟個猴兒似的,你還好意思口口聲聲說為了三妮好!我問你,你敢不敢做保證,以後福團吃一個雞蛋,就給三妮吃一個雞蛋?”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白佳慧一點兒麵子也沒給楚誌平留。


    楚誌平哪怕現在再想哀求白佳慧回去,再想一家團圓,可他到底是個孝子,他做不到啊。


    楚誌平的臉都快焦爛了,嘴唇翕動:“佳慧……我,你知道家裏沒有那麽多雞蛋,我保證,以後每月給三妮吃一個雞蛋好不好?”


    白佳慧諷刺地看著他:“福團一月吃三十個,三妮一月吃一個,你真是福團的好二伯!”


    “我是不可能跟你回去的,你趕緊走,你再在這裏糾纏,耽誤上工,我就去找隊長了。”


    其餘隊員們這時也反應過來,對啊,楚誌平口口聲聲為了孩子。


    可是當福團的好二伯的是他,甘心讓自己女兒給福團提鞋的還是她,怎麽到現在他來指責白佳慧不當一個好母親呢?


    一個老輩子道:“算了,誌平,你走吧。”


    “三妮那孩子最近好不容易長點肉,你們兩個又沒離婚,隻是分了家分了鍋,算下來,孩子們還是有個完整的家。”


    “但你硬逼著佳慧三妮回去,我怕她們倆都過不起你媽的日子呢。”


    這個老人家一臉真摯,楚誌平一陣恍惚,什麽時候,他家在隊員們心目中變成了龍潭虎穴?


    大家居然都認為他媽一個做奶奶的,他一個做爸爸的,居然會虐待自己的親孫、親女。


    楚誌平沒有辦法,眼睛發紅,眼角帶著淚,他是真心想白佳慧和他回去的,他現在家不成家,人不成人,人人都在背後說他蠢。


    可楚誌平不知道,事情怎麽就成了現在這樣?


    楚誌平對那個老輩子說:“大娘,我沒辦法。我不可能全然不要我媽,我媽當初養我,過得苦!我這次來接佳慧,是想著最近家裏房子垮了,要是佳慧這次也不回去,我媽那個人認死理。”


    “她之後說不定就說新修起來的房子,沒有佳慧的份兒,不讓佳慧住了。我夾在她們倆中間也難做人呐。”


    那個老輩子點點頭,但有些不理解:“那你明知你媽那個人太認死理,辦事不對,不想著做做你媽的工作?你打算一輩子靠佳慧讓她?”


    要是性格懦弱的媳婦,可能一輩子就這麽委屈自己了。


    可白佳慧明顯不是那樣的人,楚誌平這麽做,家要散,聚不起來。


    楚誌平張了張嘴,回答不上來話……


    他……他沒辦法啊。


    最終,他發現隻靠自己無法讓白佳慧回心轉意,就連隊員們也不會幫他。


    楚誌平讓在地旁磨磨蹭蹭的楚學文、楚學武過來,想讓兩個孩子讓白佳慧回心轉意。


    孩子就是母親的軟肋。


    楚學文楚學武不想踩到鬆軟的泥地裏,他們的鞋子一旦踩下去,沾上了泥,福團妹妹愛幹淨,說不定就不和他們玩兒了。


    楚學武嘟噥道:“爸。媽不回去就不回去唄,一會兒我鞋髒了。”


    楚誌平一聽這麽沒良心的話,本就對兄弟倆失望的他一巴掌打在楚學武背上:“胡說八道什麽呢!你的鞋誰給你做的?”


    “這鞋,還是當初你媽給你們做的!你還不去謝謝媽媽,說你們想媽媽,讓媽媽回來?”


    這招雖然淺顯,但是有用。


    試問天下有哪個正常的母親,看見自己的兒子們站在自己麵前說想自己,會不心動呢?


    恐怕有些心軟的母親,明知前麵是龍潭虎穴,也會為了孩子一股腦兒地跳下去。


    白佳慧現在光是看著楚學文、楚學武,眼眶就已經酸澀起來。


    可惜,楚學文、楚學武那就是兩個白眼狼,一心隻有福團妹妹。


    楚學武被爸爸拍了一巴掌,覺得委屈得很,嚷嚷道:“爸!媽給我們做雙鞋又咋了?至於特意朝她道謝嗎?她是我們媽,那是她該做的!”


    楚學文沒像楚學武那般嚷嚷,但那眼神也冷幽幽,一點兒對白佳慧的孺慕之情都沒看出來。


    白佳慧的心從頭涼到底。


    這段時間分了家,可她沒有對不起楚學文楚學武,大冷的天,楚學文楚學武的一切衣服都是白佳慧手洗。


    年春花刁鑽霸道,不讓白佳慧用家裏的洗衣石板,白佳慧便拿楚學武楚學文的衣服去魚池旁邊洗。


    她的手都凍出了凍瘡,隻有三妮一直陪在她身邊。


    白佳慧心冷透,看向自己拚命生下來的兩個兒子:“你們不樂意給我說句謝謝,每次你們吃飯前,給福團說謝謝怎麽說得這麽快、這麽樂意?!”


    地裏上工的隊員們也看向楚學文楚學武,這麽大的人了,該懂事了。


    怎麽吃飯前都能給福團說句謝謝,不能給生自己養自己的親媽說句謝謝?


    可楚學武就是自以為有理地頂嘴:“那是我們說著玩兒的,哄哄福團妹妹高興。媽,你就是太小心眼兒了。”


    楚學文楚學武今年九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年紀。


    鄉下有人十四歲就生孩子結婚,在物質娛樂匱乏、思想落後的地方,男男女女多早結婚都是“常事”


    楚學武剛才聽見媽媽詆毀福團,他心裏早就存著對白佳慧的不忿和憤懣。


    現在一股腦兒倒豆子地說出來:“媽,福團妹妹這麽可憐,你一定要和她計較?福團吃了幾個雞蛋你都要拿出來說,福團妹妹比三妮受寵你也不高興。”


    “可奶奶和我們就是喜歡福團妹妹,就是不喜歡三妮,這能怪福團嗎?”


    楚學文也點頭:“就是!”


    白佳慧看著兩個孩子,身子微微搖晃,她總算知道了隊裏為什麽會起那樣的風言風語。


    楚學文楚學武這樣子,簡直就像是要為了福團六親不認!


    白佳慧顫抖雙手,她這一刻什麽都顧不上了,放下鐵耙子就朝外邊走。


    楚學文見她走,覺得不好:“媽,你去哪兒?”


    “媽這就去找福團,看她給你們灌了什麽迷魂湯藥!”白佳慧現在痛下決心,要分開楚學文楚學武和福團三人。


    再讓這三人混在一起,不知要鬧出多大的醜事。


    白佳慧說:“以後你們倆再也不許和福團玩兒,我現在去找福團,讓她也別和你們一起玩兒。”


    白佳慧真是氣上心頭,楚誌平倒也覺得應該這樣做,不攔白佳慧。


    可是,楚學文、楚學武這哥倆怎麽受得了?


    聽見白佳慧讓福團不和他們一塊玩兒,加上白佳慧現在怒氣衝衝的臉色,楚學文楚學武哥倆對視一眼,一起撲上去,抱住白佳慧的腰,對她又抓又打。


    “不許!你敢!我們不會讓你去欺負福團妹妹!”


    “誰敢欺負福團妹妹我就打誰!”


    雨點般的拳頭打在白佳慧身上,這麽大的孩子,打人已經很疼。


    可這一刻,白佳慧最疼的是心,連楚誌平和其他隊員都愣在原地,沒想到楚學文、楚學武兄弟這麽不叫人!


    白佳慧閉上眼睛,淚如泉湧。


    這,就是她的孩子。


    她分了家,和女兒相依為命過得艱難萬分,也要幫他們洗衣、擔心他們可吃飽了可穿暖了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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