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惕待要血洗沈家,宮裏的聖旨忽然傳來,陛下龍顏大怒,斥責晉惕回朝後不先入宮覲見、上繳兵權,反而到平民百姓的私宅中胡鬧。


    魏王夫婦也甚為慍怒,他們還在家中幹巴巴盼望晉惕歸來,久久不見晉惕蹤影,還以為晉惕路上出什麽意外……不料他們的兒子早就回來了,眼裏隻有賀若冰那個賤.人。若不是沈舟頤從中阻攔,他怕是早鑽到賀若冰被窩裏了。


    “您隻顧及自己的兒女私情,魯莽妄為,連父母大人都忤逆麽?”


    宮裏的張公公翹首以待,連聲催促,晉惕不願就此放過沈舟頤,咬牙切齒。


    沈舟頤以折扇輕輕推開晉惕指向自己的劍,“世子爺若再不回去,恐怕身首異處的就是您了。”


    晉惕最厭惡沈舟頤這副嘴臉,就是他從中作梗,毀掉自己和戔戔的一生。晉惕雙眸積蓄怨毒的毒液,他不會放過沈舟頤的,絕不會,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且走著瞧吧。


    涵秋回去給戔戔換洗,戔戔抽噎哽咽,始終無法平定心緒。


    涵秋小心翼翼勸道:“公子平時不這樣的,今日因為世子過來搗亂,他才對您心腸硬些,夫人可莫要介懷。您總是這麽哭,哭花容顏,到最後看笑話的還不是月姬那婢子。”


    戔戔欲獨自靜靜,叫涵秋先退下。


    她明白,沈舟頤不是因為晉惕才對自己疾言厲色的,他把她當仇人,泄慾工具和複仇對象,時時刻刻都想殺掉她,她的尊嚴他也可以隨意踐踏。她之前還想過和沈舟頤和解,真乃異想天開,他說得沒錯,她和他是宿仇,不共戴天,注定你死我活。


    戔戔把臥房門從裏麵反鎖,沈舟頤要來的話,除非他有本事把這扇門給卸掉,否則她絕不讓他踏入自己的閨房半步。昏昏沉沉睡一宿,時暈時醒,慶幸的是,直到翌日晨曦灑在戔戔淚膻的臉頰時,沈舟頤也並沒來騷擾她。


    她神誌略略清醒,才懶得過問沈舟頤這一晚上去哪。他是宿在月姬處也好,出去眠花問柳也罷,就算再納兩百房妾室也跟她半分幹係都無。


    戔戔打定主意,和離,或者休夫,或者逃……若私逃再失敗被沈舟頤抓住,抓住就抓住吧,他把她打死也好,左右這日子她不打算過下去了。


    抱著破釜沉舟的念頭,她心緒反而放輕鬆些。


    戔戔叫來涵秋為自己梳洗,熱水暈開眼瞼下幹皺皺的淚痕。簡單盤個發髻後,她鬱鬱打開門,賀府蟬鳴幽幽鳥語寂寂,她還得去給賀老太君請安。


    她情緒低落,刻意避開沈舟頤。可在賀老太君的壽安堂前,還是和沈舟頤不期而遇。斯人陰魂不散地糾纏她,她低著頭往左走,那人的雙腳也跟著向左;往右,那人也跟著向右。來回往複好幾遭,都沒逃得出去。


    戔戔窩火,索性不去壽安堂,回頭旋走,沈舟頤又擋在她麵前。兩人四目相對,氣氛窒息凝滯到極點。他抿抿唇,突兀地問道:“昨夜鎖門做什麽?”


    沈舟頤昨晚果然找過她。


    戔戔啞著嗓子說:“我的閨房,我想鎖就鎖。”滿是敵意。


    沈舟頤微嗔:“你吃槍藥了?”


    他情緒比昨日平複些。


    “今晚別鎖吧。”


    “昨日……是我魯莽,我認錯。”


    戔戔頗有森意,“你說不鎖就不鎖麽,我偏鎖。你那房美妾沒把你伺候舒服嗎?去勾欄多納幾房就好了。”


    沈舟頤聞言亦板起臉,“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今晚要再鎖門,我真卸你的門板。”


    戔戔甩下氣話,跺腳:“隨你。”


    拂袖就走,沈舟頤長臂一伸將她撈住,不管她死命掙紮,徑而把她往就近的書房擄。他道:“我真該好好教訓了你!”戔戔悲哀嚎道:“救命!”可惜沒人救她。


    她被沈舟頤扛起,拚命敲打他的後背,卻無濟於事。眼前光線漸漸暗下來,書房門砰地被劇烈關上。


    書房沒有像樣的床榻,隻有張來回晃蕩的躺椅。沈舟頤棄躺椅不用,隨手推掉書案上那些賬本和藥方,將她嬌小的身子擱上去,同時錮住她撥浪鼓般扭動掙紮的兩隻手腕。


    烏檀木書案堅硬,戔戔立時感到刻骨的寒涼。可被他按著,宛若五指山,脫離不得。她複又啜涕起來,淒淒慘慘,哭得像殺豬。


    沈舟頤沒半點憐香惜玉的心,忍心不理,繼續施為。書案木質涼吧,不舒服吧,他昨夜就是被迫蜷縮在此處挨整宿的,還沒被子,她此刻也應該好好嚐嚐這滋味。


    “你沒權利單獨鎖門,那是我和你共同的臥房。”


    戔戔缺氧,臉色泛起青紫:“行,讓給你,我搬出去。”


    他譏誚問:“搬出桃夭院,還是搬出賀家?”


    戔戔驟然噤聲,“你說什麽?”


    “你自己心裏清楚。”


    戔戔青筋暴起的手腕廢然垂下,想到姚珠娘那個秘密。沈舟頤的吻層層疊疊地落下來,她哀切阻攔:“別,別弄亂我的頭發,過會兒我還要去給祖母請安。”


    沈舟頤口氣淡薄:“賀小姐還挺孝順。”


    戔戔癱在書桌上,衣袂翩翩,有種脆弱而淩亂的美感。沈舟頤見她這副玉軟花柔的樣子,歹念忽起,將她發髻弄得淩亂不堪,衣裙也撕破一塊,丟在半空中白蝴蝶似的翩翩飛舞。


    戔戔遂不再反抗,死魚躺在案板上,全無生氣。沈舟頤不免意興大減,拿毛筆的筆杆拍拍她的臉,鞭策道:“幹什麽,裝死?”


    戔戔索性閉目。


    “乖乖的,待會兒我也陪你去見老太君,你的頭發我給你再梳好。”


    戔戔鬱積難宣,昨日他把她推下水,又掐又罵,當卑賤的牲口一樣對待,今日他氣消了就來糟蹋她?


    想得美。


    她這般封心鎖性,沈舟頤倒也不能強迫。他稍事冷卻,俯身從地麵淩亂的書本賬單中抽出幾遝銀票——那還是邱濟楚給他送來的永仁堂本月利潤,剛才沒來得及收拾。


    冷冷的銀票甩在戔戔臉上,銅臭味頓時彌漫整個鼻腔,激得戔戔天靈蓋發麻。


    沈舟頤道:“這回行了吧?”


    錢啊,好多錢。


    戔戔得到的那些金條才剛用掉一根,猛然又來這麽多錢。


    她嘴唇像顫動的樹葉,緩緩從臉上把那些銀票摸在手裏,恥辱感頓時湧上心頭。若在從前,她還是賀老太君疼愛的掌上明珠時,她焉會在意這點錢,多少錢也買不回她的尊嚴……她定然狠狠地摔回到沈舟頤臉上,罵他“滾”。


    可現在世殊時異。


    悲哀得要命,明知他像買勾欄歌姬一樣買她,她還得悲哀地接受。


    對待邱二,她還可以動動殺人滅口的心思,畢竟全無血緣關係。可姚珠娘是她生身母親,她如何像對待邱二那樣滅口?姚珠娘要永無止境地對她勒索下去,她唯有用錢,去堵住姚珠娘的嘴。一旦她假千金的身份露餡,等待她和吳暖笙的將是滅頂之災。


    沈舟頤怎麽看待她不言而喻,貪慕虛榮,唯利是圖,可以像勾欄女“買”。


    沈舟頤再無方才的循序漸進,徑而撕破她最後的尊嚴。


    “既然收了錢,就給我盡責點,別擺出那副不情不願的清高模樣。”


    他喉結在她耳邊蠕動著,“我掙那些錢也不容易,半個月的辛苦呢。”


    戔戔把淚水都咽到肚子裏。


    ……


    晉惕這頭,處心積慮策劃著與趙鳴琴和離。


    左右趙鳴琴生下的孽種又不是他的,他為何要替旁人養孩子。但意料到趙閣老等人決計不會同意,便先下手為強,晉惕在入宮覲見聖上時直接提出:此番出生入死大敗柔羌,他不求任何賞賜,隻願與世子妃趙鳴琴和離。


    當初晉惕和趙鳴琴成婚的旨意,還是魏王親自過來求的。如果成婚才不到一年就要和離,豈非兒戲。


    聖上捋捋花白的胡須,把晉惕當成胡鬧的小孩子看:“子楚不可居功自傲,任意妄為。”


    “陛下!”


    晉惕劍眉深深繃成線。


    “臣不求任何封賞,唯有此心願,萬望陛下成全!”


    三個頭咚咚咚地叩下去,使的力氣很大,差點磕出血。


    聖上不免動容,晉惕與一小門小戶的市井女子定情的事他頗有耳聞,但趙閣老亦為朝中重臣,聖上即便為天下之主,也不能不顧老臣的心。


    “此事不可急。小小女子而已,子楚怎可為美色所迷,釀成錯事?”


    聖上說到此處,忽然又想到了什麽,鞭策晉惕道:“朕更聽聞你那心愛的女子已嫁作人.婦,即便朕下旨允許你與世子妃和離,又有何用途呢?”


    “隻要陛下肯幫臣!”


    “放肆。朕如何幫你,朕為萬民表率,難道去幫你強搶民女?”


    晉惕搖頭表示不是。


    強搶戔戔的事他幹過一次,腸子都悔青了。他要戔戔心甘情願和他共度餘生,絕不屑再做那強擄的勾當。


    他現在要的,不過是把她和那該死的沈舟頤分開而已。


    “臣給陛下叩首!”


    陛下沉吟半晌,緩緩問:“你真願意拋棄封爵拜將,甘願用你的功績換一個小小女子?”


    “是。”


    陛下無奈,不過魏家已權勢熏天,頗有功高震主之嫌。晉惕自甘墮落,倒也是樁好事。


    ·


    書房的一場旖旎持續甚久甚久,下午才雲霄雲散,沈舟頤帶戔戔去見賀老太君。


    戔戔搖搖欲墜,說實話並沒繼續陪賀老太君說話的精力了。


    沈舟頤幫她重新盤好頭發,他十根手指生得靈巧,會算賬,會行醫,會寫字,也會盤發插簪,簡簡單單挽個髻竟比涵秋還更精致好看。


    然戔戔沮喪之下,也顧不得鏡中的自己儀容如何,是美是醜,她隻把自己的辛苦錢默默裝進衣袖深處。


    沈舟頤覷見:“你這麽喜歡錢的話,應該早和我說。”


    戔戔嘔心。


    “你到底何時放過我?”


    她指的是前世的仇。


    前世就算她做過再罪大惡極的事,一年多來日日夜夜的玩弄,也該償清了。


    沈舟頤側目不答。


    沒有期限。


    戔戔扣好衣襟的盤扣要往出走,沈舟頤輕飄飄拽住她的一根衣帶。


    “和你同去。”


    夫妻倆手挽手,走在七月末暖而不曬的陽光下,郎才女貌,分外和諧。


    半路正好遇上邱濟楚和賀若雪,這兩人均鬱鬱不樂,比起戔戔他們更像在鬧齟齬。原來昨日戔戔落水,若雪向著自己妹妹說話,邱濟楚卻幫兄弟說話,意見不合,一來二去發生口角,夜晚更是同床異夢,整宿都沒和彼此說話。


    邱濟楚指責賀若雪道:“你性子能不能有戔戔十中之一的溫柔?”


    賀若雪雪腮鼓起,氣得要墜淚。


    沈舟頤聽見這話,太陽穴亦隱隱發刺。


    她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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