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天道的嫡親閨女吧?”說到天道親閨女就有人想到了白瑤,四年前,這個稱呼是跟在白瑤身上的,有人提到了白瑤的名字。


    立即就有人道:“她怎麽能跟二師姐放在一起說!”好像隻是把白瑤跟顧回放在一起,就褻瀆了他的偶像一樣,沒人配跟二師姐放在一起,這個時代是屬於二師姐的時代。


    其他人竟然沒一個有異議。


    當一個人足夠強的時候,眾人都心甘情願俯首,與她站在同一個隊伍裏就是榮耀。


    此時二師姐顧回就是這樣一個人。


    卻不知這一閑談被暗處的白瑤聽個正著,再次傷害了她那顆曾經無欲無求的心。她突然轉身朝著黑暗處跑去,她要去找師尊,她要締仙草,她要變強!


    她一次次經受人情冷暖,看透了趨炎附勢的人心,她要做強者!


    此時距離締仙草所在的小昆侖秘境開,已經沒有多少日子了。


    青山宗正殿顧回正跟掌門長老行禮提出了自己的請求:她要締仙草。


    她已經走到了這具身體靈根所能承受的極限,欲望再往上,她必須要拿到締仙草。


    第38章


    正殿中顧回提出了要締仙草,致虛長老當即點頭。他們都很清楚顧回說的沒錯,重塑靈根是顧回繼續向上的唯一出路。


    締仙草難取,太難取。


    但如果說閉關的大能老祖是青山宗的根基,外麵的青雲道君就是青山宗的安危所係,那麽顧回是青山宗的未來和希望。他們青山宗必須一起護住並托起這個希望。


    “如能拿到締仙草,重塑靈根,那麽.....”致虛長老對掌門喃喃,看向掌門的眼睛都在發光。


    那麽,顧回將一日千裏,釋放出她被靈根約束的潛能。新一代子弟中,他們青山宗將穩穩占據領先地位,無可挑戰!長久以來被掌門和長老拚命遮掩的隱秘,就會安安穩穩藏著,藏到這個要命的秘密不再要命。閉關的老祖是青山宗的根基,外人隻知道青山宗最厲害的一位老祖死了,知道另外三位傷了,卻不知道他們傷得多重。青山宗禁不起任何試探,隻有絕對強勢的領先者能讓他們遠離試探,例如青雲道君,例如未來的顧回。


    掌門撫須同兩目發光的致虛長老相視,慢慢點了點頭。


    不僅要準許顧回去取締仙草,而且他們要幫助顧回去取締仙草,這是為宗門未來發展而計。取締仙草,是艱難的選擇,對青山宗來說,也是最好的選擇。


    此時恭敬垂首站在掌門和長老身前的顧回,知道自己的要求已經得到了首肯和重視,她低垂的眼眸閃了閃。前世,沈遇冒著身受重傷的危險,與重明獸相搏,拿到了締仙草,為白瑤重塑了靈根。今生,她要締仙草,她亦有資格在宗門裏開口要這株締仙草。


    而作為宗門中堅的沈遇,這次總該動動他那為情所困的腦子,多想想吧。


    顧回剛一離開,就見到正殿有人急匆匆去請青雲道君。顧回頓了頓,唇角浮現一抹笑,顯然這是要與道君商議為她取締仙草的事。


    此時殿外夜幕籠罩,有漫天星子。


    “二師姐?”旁邊有一道怯怯聲音喊。


    顧回這才回神看去,是一個外門青衣弟子,很激動的樣子,她衝他一笑算是回應。對方激動得都有些結巴了,結巴著又叫了一聲:“二.....二師姐。”臉一下子紅了,為自己居然在這麽了不起的二師姐麵前結巴了。


    顧回又點了點頭,看了看他手中那把劍,是一把極其普通的鐵劍。


    這個外門弟子是通過求仙梯上來的凡人,可惜測出來的靈根太差,沒能進入內門。他的劍是在鎮上鐵匠鋪子裏打的普通的鐵劍,來到修真界雖然被很多人嘲笑,但一直是他的寶物。此時他不安地攥緊了劍,往身後挪了挪,第一次為自己的劍害羞,都知道二師姐是真正的用劍人,他不該讓這樣拙劣的劍汙了二師姐的眼。


    第一次,他後悔自己沒有更努力,換一把更好的劍。同樣癡迷於劍,想要成為劍修的外門弟子衛牛,卻羞於手中的劍,那句在心口盤旋了無數遍的“二師姐,我也想成為劍修”怎麽也沒有勇氣說出口。


    顧回的視線從他那把鐵劍移到他身上,然後伸出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輕輕捏了捏。很普通的資質,但顧回總覺得哪裏怪怪的,於是放出巫山靈力探入其中,原來是重劍無鋒,大巧若工。


    衛牛身後黑暗處傳來一片倒吸氣的聲音,不知藏著多少等著看衛牛出糗的弟子。但星光下的兩人都並不在意,衛牛是已經激動得什麽都聽不見了,顧回是從不在意除了她在意的人以外的任何人。


    顧回收回了手:“你有劍骨,適合練劍,你會成為一名很厲害的劍修。”


    說到這裏她對衛牛笑了笑,強調了一句:“很厲害。”


    衛牛整個人都傻住了,熱血奔湧,撞擊著他那顆敏感而畏縮的心。


    顧回說完就抬步離開了,突然聽到身後少年沙啞的聲音:


    “二師姐,我姓衛,以前給人放牛,他們就叫我衛牛,我不喜歡這個名字,你能不能送我一個名字?”這句話一個磕巴都沒打,卻已經用盡衛牛出生至今所有的勇氣,這個敏感自卑的少年,此時兩手死死攥著,整張臉都緊張得發白,看著前方二師姐馬上就要離開的背影,拚盡了全力說出了這句話。


    顧回停步轉身,歪著頭想了一會兒,給人取名字啊,有意思,她還從來沒給人取過名字呢。


    星空下五官精致的女修想得認真,黑暗中一片寂靜,不管此時藏著多少人似乎都在屏息。


    顧回看著身前那無限近又無限遠的星空,燦然一笑,十分認真道:“遠,你以後就叫衛遠吧。在這條修行的大道上,我們都會走得很遠很遠。”


    說完顧回一笑,揮了揮手,離開了。


    直到顧回整個人都消失在遠處,衛遠還是愣愣的,和他的劍一起愣在夜空中,好像一個雕像。直到那些看熱鬧的外門弟子們都已經圍了過來,嘰嘰喳喳:


    “你以後都叫衛遠了,二師姐給你的名字!”


    更有好幾個同衛遠一起入門的內門弟子後悔不已,早知道就自己出來叫住二師姐了,便宜了這個放牛的小子。他們自認可比衛遠強多了,隻不過聽上麵的師兄師姐說二師姐不喜多話,更從未聽說二師姐跟新入門的弟子說過話,本來都想看這個可笑的放牛小子出糗碰釘子的,哪裏知道二師姐這麽好說話.....


    其他外門弟子才不管那些,隻是興奮道:“二師姐說你以後會成為一個很厲害的劍修!”


    從這晚起再也沒人敢笑話這個不愛說話拗得像頭牛一樣的村娃子,這可是二師姐親口說的,將來會成為很厲害的劍修的人。而衛遠,後來真的憑借讓人驚詫的實力成為了修真界與前輩呂岩並稱的劍癡,這都是後話了。


    此時星空下這個才從激蕩中回神的寡言小子,在這個夜晚說出了他這輩子最多的話,也得到了讓他堅定走下去的力量。所有人都說他是癡心妄想,所有人都說他們這些外門弟子就是不行,而他是其中最不行的一個,但二師姐說,他行,他會很厲害。從此,這一星空下的肯定,伴隨這個放牛少年行過無數低穀絕境,走在這條逆天的修真道上。


    少年的眼中再次被點亮,比星辰更明亮。


    而此時的顧回兜了兩圈,確定身後再無人的時候,來到了青山宗的後山。


    “少主!”六人齊刷刷的聲音!就連快被追成死狗一樣已經疲憊至極的朱不離眼中都是光。


    顧回看著他們一笑,取出燧木種子。蓊鬱的林木遮蓋出的一片幽暗之地,懸浮於其中的燧木種發出璀璨的藍光,顧回閉目,調動力量,六人感應到體內黑丹浮動,有巫山靈力來喚,俱都為少主神識洞開神府。


    燧木種子的藍光一振,延伸出藍色光線,分別與六人鏈接。


    幽暗的山林深處,六人在少主靈力引導下,都得以一窺燧木境,可惜隻是一窺,少主此時尚無力打開燧木種中那片靈力充裕的世界。但少主卻以化神境界,打開了一個小小的足以容納一人調息打坐的空間,建立鏈接的六人中任何一個都可隨時進入這個燧木空間。


    空間中有從燧木境中溢出的靈力,足以支持一人在其中恢複或修煉。在這個靈力匱乏的世界,這一方小天地,是如此重要的存在。


    一切結束,六人激動,還未說話就先通過巫山靈力溝通,然後瞬間眼前的胡不依就消失了,旁邊朱不離跳腳叫道:“讓我老朱也進去試試!”他最需要了。


    隨著胡不依現身,這次消失的是朱不離。


    待他出現的時候一張憨厚圓臉上都是笑:“好得很!”那張因為奔逃過度而顯得憔悴的臉亮得很:“少主,好得很!”他知道,少主著急,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他的暴露。暴露了黑丹,在沒完沒了的追剿下,喪命是唯一的結局,區別隻在早晚。為此他連少主的門派大比都沒敢現身,幾次瀕臨靈力匱乏,動用巫山力求援,在夥伴的幫助下才得以求得一線生機,苟活至今。可如此幾次,他已不敢輕易求援了,隻怕因為他,刑天牧野幾人就是再擅長喬裝,也會被人識破身份。


    如今,終於有了救命的一線空間。


    紙魅抬手打了幾個響指,幽暗的林中隨著紙魅響指浮現幾處亮光,照亮了大家快活的臉。顧回靠著樹幹,借著光亮看著身前六人好像玩不夠一樣進進出出,看著胡不依和歡歡臉上無拘束的笑容,看著此時眉頭展開但兩眉之間已經有了深深褶皺的刑天,看著一向沉穩機智的牧野瞧著朱不離露出了笑。


    她的頭頂是蔥鬱的林葉,再上麵是星辰滿布的夜,耳邊是熟悉的笑。


    顧回縱身攀上樹幹,抱著身前斜出的樹枝,俯身看著下麵的笑臉嬉鬧,神女快活地彎了眼,靠著樹木枝幹輕輕搖蕩雙腿,有那麽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巫山。


    快樂總是短暫的,這裏並不是巫山。


    幾人最後交流了取締仙草的計劃,再次悄無聲息地朝著不同的方向離去,隻待小昆侖秘境開啟的日子。


    回到青雲峰頂的顧回,還在沉思如何取締仙草,一抬頭對上了眼前顯然是靜候她的人。星光下,一身白衣,凜然而立,人說道君有仙人之姿。


    不給顧回任何反應的機會,青雲道君沈遇立即鎖住顧回,再次用神識搜遍顧回,探察了她的元魂。


    顧回低垂眼眸,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抗。


    終於感覺到束縛解開,她這才抬眼對上眼前的人:“師尊。”


    這個稱呼讓沈遇一震,沒錯,這是自己的二弟子,他明明知道,這就是他的二弟子。


    “師尊,”顧回脆生生地再次喚道,“在找什麽?”


    在找什麽。


    沈遇也不知自己到底想找什麽。


    他抬起眼睛,看向了對麵的人,太像了。


    怎麽可以——這麽像。


    幾百年了,沈遇以為自己早已是泰山崩於前而不動,可這會兒他卻覺得自己鼻眼發澀。


    她像顧茴嗎?沈遇不覺搖了搖頭,她不是像後來的劍修師妹顧茴,她像——那個遠遠衝他走來的小公主顧茴。他的小公主就是那麽望著他,眼中都是光,問他,“你怎麽笑得那麽好看”,明明知道他在等誰,偏偏問他:“這不是你上值的路,你在——等誰呢”。那個“在”被她空靈的嗓音拉得格外悠遠,挑動著人的心尖。


    他撿到了她蕩秋千時落下的翠色耳墜,他該還她的,可是一瞬間的遲疑,讓他錯過了還她的機會,讓他隻能攥緊掌心,生怕被人發現。後來一天,他時時揣在身上的耳墜不見了,把他著急壞了,不敢白日來尋,隻敢在無人時借著星光來尋,京城公子沈遇單膝跪地一寸寸搜尋著,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可他顧不上。


    就在那時,他聽到耳邊有人問:


    “沈大人,”


    “在找什麽?”


    清甜的薜荔氣息撲在他耳邊,讓人前清冷淡漠的沈大人整個僵住,緩緩回頭,對上了星光下小公主俯身看過來的臉,離他那樣近。


    近到讓他啞口無言,讓他心跳驟停。


    在這個同樣繁星滿天的夜,這句“在找什麽”,沈遇突然驚恐的發現,他以為他早已忘記的一切,是那樣鮮活地紮根在他的心裏。他甚至都忘了之後的幾百年,是如何走過的,可是關於公主顧茴的每一點記憶都鮮活地存在他的心中。


    每一點。


    好一會兒,重新壓下一切情緒的沈遇才恢複了他一貫冷然的聲音:“你怎會那套劍法?”他這樣問的時候,才發現最初的震驚過後,他並不關心眼前這個人怎麽會的桃夭劍法,他最關心的問題,永遠不會有人給他答案。


    那個他那樣愛著的小公主,到底哪裏去了。


    他曾經想要問已經成為他師妹的顧茴,可是顧茴就是他的公主啊。他牽著她的手來到青山宗,他親自教她如何握劍,他看著她舞出那套驚豔所有人的桃夭劍。


    他怎麽能問她,他的小公主呢。


    她為什麽,再也不那樣對他笑了。


    她為什麽,再也不讚他笑起來好看了。


    滔滔的時光,帶走了一切。


    隻剩下眼前同四百年前一樣的星空,可他早已不在大楚,早已不是那個一生隻要詩酒茶的京都公子,那隻翠色的耳環,到底被他弄丟了。


    他隻剩下——長生。


    白衣道君沈遇,在這一刻仰望星空,輕輕笑了一聲,他的前麵,是屬於修道的漫長時空。


    而他曾經小心翼翼牽著的那個人,卻在時空中消失了。


    沈遇收回視線,重新看向對麵的人,這次他很冷靜,冷靜到近乎冷漠:


    “劍法,哪裏來的?”


    對方歪頭遲疑的樣子,依然讓他那顆默然的心一顫,他的神色卻更冷。


    “師尊,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是我夢裏學來的,夢裏一個用劍的神仙姐姐教我的。”顧回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那可真是一個好看的姐姐,長得真美!就是——看起來,有點冷,在她麵前,我都不敢多說話。”


    她瞧著沈遇,看到他的臉色慢慢白了,比那個有秋千夜晚的星光還白。


    她繼續:“她說,她無人可托,唯有托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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