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天天,怎麽這麽乖。


    又乖又甜。


    第63章


    風雪中,可以看到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拉著一隻木筏往前,木筏上團著一個穿成了小熊一樣的人。


    一直到陸湛拉著顧茴走到了雪山前,找到了山洞,直接把顧茴抱下來放進沒有風雪的山洞裏,顧茴腦子都是懵的。這是真的,真的陸湛,真的—————。


    顧茴回暖的腦子在算,以她和陸湛在分離域中一次都遇不到的緣分,陸湛入凡人境,能直接進入她所在的嚴寒境的可能性。怎麽算,都該是零。理智告訴她,陸湛絕不可能出現在風雪之中,出現在她絕望之時,出現在她的麵前。


    可是,他出現了。


    陸湛穹腰進入,順便把木筏也拉進這個不大的山洞,蹲在顧茴目前,直接把炭火點了起來。整個過程,動作如行雲流水,熟練得很。很快不大的山洞裏就已能感到顧茴慢慢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臉和手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已經多久沒有感覺到自己的手和臉了,走到今日,她忘了時間。


    她看著陸湛在火前烤了烤自己的手,然後才抬手給她把手上厚墩墩的手套除去,把她兩隻手分別搓了搓,這才把她整個人都往火堆旁挪了挪。


    顧茴幾乎覺得陸湛在照顧一個孩子,她看著陸湛熟稔地拔動幾下就把火挑得更旺,騰起的火把整個山洞都照亮了。外麵是風雪呼嘯,黑暗已臨,越發襯得山洞裏暖和又明亮。


    陸洛安頓好顧茴,這才起身把一根橫木架在洞口處,三兩下就在洞口掛了一個厚重的氈毛毯子。呼嘯的風雪聲一下子都小了,嗚嗚咽咽的,讓人想到此時外麵多冷多黑,但風雪進不來。


    “你——”,顧茴總覺得該說些什麽,“挺熟練的……”


    “這個?”陸湛不確定她說他什麽熟練,回身問了句,然後解釋了一句:“你忘了,我可是在輪回中轉過二十世的人,其中十九世都是在做凡人。”


    火光把顧萆的臉照得微微發紅,難得的,她看起來呆的,明明在跟他說話,視線卻落在火上。陸湛看得不覺翹了翹唇角,重新轉身一邊調整固定氈簾,一麵跟她說話。


    要不是她,他還不知要在輪回中延宕多久。脫凡嘛,總是很難的。他在凡間的十九世——,除了顧茴涉入其中的兩世,其他的陸湛很少想起。


    陸湛往下拽了搜氈簾,試了試它的穩固性,這才拍了拍手重新坐回到火堆旁,顧茴的身邊。陸湛看著跳動的火光,聽著外麵嗚咽的風雪聲,他知道脫凡很難,可他卻見不得她這麽難。


    一時間山洞裏很靜,兩人都沒有說話,隻有偶爾煤炭“啪”一聲爆開的聲音。顧茴隻在想,他真的來了。此時眼前暖融融的火,身邊的人,都是真的。而簾外,未知的前路,一下子都不再可怕。這個人隻是出現,就讓她瀕臨的絕境退散。


    而她身邊的陸湛也在想,終於找到他了,這次這場脫凡的絕境中,他可以陪她走完後麵的路。他在想她當時跌在地上的委屈,抬頭眼睛裏的糊塗,還有親吻她時,她愣愣閉上的眼和柔軟的唇,還有


    突然又是“啪”一聲炭花爆開的聲音,讓陸湛一下子回神,長長呼出一口氣。他微微垂頭咬了咬唇,這才轉身朝火堆邊顧茴的腳伸手,唬得顧茴忙往後一縮,也卻不及陸湛手快。


    “你做什麽!”


    陸湛穩穩扣住她的小靴子,不過撩起眼皮餾了她一眼,“我能幹什麽,給你看看腳凍得怎麽樣。”說著還低聲來了一句:“神女的腳不能看?還當自己是大楚的公主。”大楚習俗,女子的腳是不能隨便給人看的,更不要說大楚公主,金枝玉葉。至於神女,還在巫山的時候,陸湛就不隻一次看到神女光腳踩水,掠過水麵飛上高台。


    陸湛說得從容淡定,帶著不以為然,隻是他扣住顧茴腳腕的手卻微微發熱,連耳根後都覺發熱,好在身前火大,也許是烤得。


    顧苜才暖和過來的腦子,一時覺得陸遇這話說得是沒錯,神女是光腳慣了的,沒什麽稀奇。可沒有錯並不代表沒問題,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隻是這會兒她的腦子剛剛解凍,人沒有那麽機靈。


    陸遇看她微微半張嘴巴,好似還有話說,但一時間又好像不知說什麽反駁他。陸甚垂眼,嘴角又翹了翹,小心翼翼褪去她厚重的氈毛靴子,就見裏麵厚厚的絮了棉花的白綾襪已經滲出了血跡,有新的,也有舊的已經幹涸的。


    陸湛深呼出口氣,抿緊了唇,臉上神色一下子嚴肅了,手上動作更是小心,幾乎是試探著慢慢往下動她的棉襪。顧茴略一皺眉,他就立即住手,然後把動作放得更慢更輕。


    就這樣,隻是幫她把兩隻綾襪褪下,就已把陸湛逼出了汗。


    從顧茴的小腳趾開始,連同旁邊兩個腳趾都已不同程度的凍壞了,尤其是小腳趾離凍爛掉也不遠了……顧茴自己先轉了頭。她一下子想到了魔窟中的自己,那雙血肉模糊的手。顧茴心道,為何她就不能隻是安安穩穩當一個美美的神女,她很會行雲布雨。巫山需要三分,她絕不會多一毫,更不會短一寸。人間流行的鹹魚團寵劇本,她擅長地很,可惜在那樣的劇本裏,她做不了女主,隻能做那個拚命翻身的女配。


    不過,好在她把團寵劇本裏的女主隨成了鹹魚,把白瑤的鹹魚崛起路線,直接改成了————離死魚不遠了。


    陸湛看著顧茴先自己嫌棄得轉了頭,也不知想到什麽居然還樂了,好像這雙腳不是她的一樣,陸湛口氣也不好起來:“準備了這麽多,就這?腳凍壞了還拚命往火前湊,是不是不想要了?”


    他想到顧萆獨自行過寒境的那一次,就是拖著這樣一雙腳爬過眼前這座雪山,穿過更高處那一片廣闊無邊的雪原,陸湛臉色沉得嚇人。


    他隻是想到如果此時是顧茴孤身一人縮在這處山洞裏,就覺得胸膛裏有什麽在衝撞,拉扯的他的心受不住。她還傻樂!刀山火海,隻要後麵是巫山,是巫山那些妖靈,她就會一往無前。哪怕明知他心疼得要命,她還是會闖會去!這個認知如此清晰,清楚地讓陸湛覺得無力。


    陸湛扣住她腳腕的手不覺使勁一攥,顧茴哎呦了一聲。


    感覺到顧茴看過來的烏溜溜的眼睛,陸湛扯了扯嘴角:"對不住了,手重了。"


    “沒事,就是有點疼。”顧茴的聲音透著乖巧,好像那個要撐起巫山的神女,這會兒被火烤化了,暖融融的。如果巫山是個她注定要挑起的擔子,這會兒顧茴隻想趴下來,明天,明天再挑起來。


    聽到她說有點疼,陸湛忍不住譏諷道:“知道疼就行。”從小昆侖到凡人境,她知道疼,卻不知道給自己留後路。小昆侖為了那個刑天就敢跟人拚命,這會兒還不是為了那兩個巫山妖靈,連炭都沒帶足,就一個人去搏命。


    陸湛臉色不好看,可手上動作卻更小心,把顧茴兩隻腳籠在手心裏,用手心溫度暖著。已經凍壞了,越烤火越痛癢難耐,她該知道的,明明功課比誰準備得都足,還是把自己弄成這樣……


    顧苜兩隻腳落在陸湛被火烘得暖暖的手裏,舒服得她小小歎了口氣。隻可惜這種暖始終是浮於表麵的,顧茴身體早已凍透,寒從腳起,一時半刻哪裏能徹底暖和過來。


    隨之她就感覺不太對了,一轉頭,就見陸湛已扯開衣服,把她兩隻腳放在了腹前衣內。


    頓時,顧茴早已涼透了的腳好像陷入一片暖烘烘中,源源不斷的溫熱從陸湛的身體傳入她的腳底。顧茴覺得從腳底升起的暖意慢慢進入她的身體,讓她整個凍僵的身體都在蘇醒。


    陸湛根本不容她反對,俯身把她整個人都抱進懷裏,把她脫去厚手套的兩隻手一股腦塞入懷中。顧茴即使靠近火都沒暖和過來的手一下子滑入了同樣溫暖的地方,在陸湛暖和的衣袍和他光滑溫熱的皮膚間,顧茴幾乎覺得陸湛的身體熱得有些燙手。


    她一動,陸湛就把她整個人狠狠往懷裏一扣,"別動。"


    頓了頓陸湛發緊的聲音才溫和下來,“聽話。”


    顧茴果然聽話,立即就不動了,兩隻手乖乖停靠在他胸前。


    乖得讓陸湛心顫。


    他微微呼出的氣息,騷動了顧茴的耳,顧茴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慢慢解凍,慢慢恢複最靈敏的知覺,就好像自己此時的左耳,能感覺到陸湛呼出的氣息,微熱,帶來輕微的癢。


    讓她忍不住動了動,又換來陸湛輕輕的呼氣。他不覺更扣緊了懷裏的人,另一手扯過身後大筆,把顧茴整個罩在自己懷中。這一刻,他覺得懷中人就該是他的,是他骨中骨、肉中肉,就該永遠這樣停留在他的懷裏,甚至身體裏。


    顧茴被完全的溫暖和安全籠罩,讓她徹底鬆弛下來,困意上湧。


    無限的安全與困倦中,她慢慢把停靠在陸湛胸前的兩隻手從兩側滑過他的身體,來到他的背部,攀住他肩膀,這才覺得找到了最舒適的位置,滿意地把自己整個人都停靠在這無邊的溫暖中。


    卻不知她這一動,她滑過的手,帶起陸湛身上一片酥麻和微微的顫,直到她重新在他懷裏找到舒服的位置,整個人都乖乖靠在他懷中,陸湛才敢慢慢地,慢慢地放開壓抑的呼吸。


    火光映紅了陸湛黑色大筆外修長蒼白的手,他微微垂眼,看到懷中人整個放鬆地停歇在他的懷裏,露出了她脖後白膩的皮膚。


    陸遇抬手幫她拉了拉窩進去一半的棉衣領子,唇角劃過笑意,這人隻知道把所有能保暖的厚衣服往身上裹,其實連衣服都穿不好。做神女的時候自不必說,就是在凡間做公主的時候,也是一堆言女幫她穿衣。隻怕這次來凡人境,才是她第一次自己動手,一件件學著人家穿衣服。


    陸湛覺得,隻是這樣安靜地為她做點什麽,隻是照顧她,就讓他覺得安寧,覺得心滿意足,覺得歡喜。


    顧茴曾說過她尋到了自己的道,她曾問過他“你的道是什麽”。


    道?


    當時顧茴看他不語,還很詫異,非常嚴肅地告訴他,漫漫長生路,他必得有個道。


    可是,陸湛此時抱著顧茴想,我有道啊,我的道就是你。


    就好像此刻,外麵風雪肆虐,是無邊黑暗,但陸湛卻覺得歡喜而圓滿。


    窩在陸湛懷中的顧茴,覺得又暖又舒服,她的眼皮更沉了,可她拚命要睜開,她還沒有問陸湛怎麽找到她的,她還有很多話要問他。可是顧茴太累了,獨自行霜雪路的這些日子,她幾乎沒敢睡過,每次都隻是靠著好不容易升起的小小一團火微微一閉眼,立即就驚駭醒來,她不能睡。睡了,可能就再也沒機會站起來了。


    她就這樣走下來,隻知道自己翻過了一座雪山,行過半個雪原。然後,就遇到了陸湛。


    疲倦和扛不住的困意,讓她的話都含糊了,幾乎說不清,她喃喃不知說了什麽,眼睛再也睜不開了。原本攀住陸,甚肩膀的手都攀不住了,一下子滑落下來,摟住他勁窄的腰,腳也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滑落出來。陸湛摸著她溫熱的腳,摟著懷裏的人,好像照顧一個孩子,輕輕給她套上新的厚襪和新的棉靴。


    在火前,用厚重的大氅把她整個人包裹進懷裏,輕輕蹭了蹭她慢慢開始有溫度的臉龐,聽到她口齒不清的一句,"陸湛。"陸湛就忍不住笑了。


    然後他聽到懷裏的人舒服地歎了一口氣,含糊說到:"你來了,我等你許久。"


    隻是睡得迷糊的人的一句這樣簡單的話,就讓陸湛覺得自己整顆心都酥軟融化。他摟著懷裏的人,忍不住再次蹭了蹭她的發,"以後,一直等我,隻等我,好不好?"


    他在火光中抱著他的全部,明知她聽不見了,還是低聲呢喃:


    “天天,他曾為你斷臂赴巫山,這次我也為你做了,不止斷臂呢……他十世輪回曾為你做的,我也為你做了。”


    “天天,他曾差點為你放棄帝王位,我雖無人皇命格,也曾攝政一國,也為你棄了,你要公平,不能隻記得他的,不記得我的……”


    “天天,你要公平一點。”


    “以後,都隻喜歡我,隻等著我,好不好?”


    陸湛輕聲低語,本就不指望懷裏人聽到,如果不是她睡著了,這樣的話,陸湛怎麽說得出口。可是懷裏人動了動,突然含糊答了一聲,“好。”


    簾外風雪肆虐,簾內火光融。


    陸湛幾乎是一僵,還以為懷裏人聽到了他那些可笑的抱怨,微微低頭,隻看到懷中人鼻息輕緩悠長,睡得正沉。


    女孩不知在夢裏對什麽答了好,可是火光中俊美如玉的男子卻低聲道:"我記住了,你應了我。這次,可不許你再忘了。”


    第二日,炭火餘燼尚溫的時候,顧茴醒了過來。她覺得這一覺,睡去了所有的疲憊,整個人重新充滿了翻山越嶺的力量。


    顧茴一動,陸湛立即睜眼。


    兩人四目相對。


    “烤東西給你吃?”陸湛望著近在眼前的人問。


    “烤餅?”顧茴包裹裏還有好多餅。


    兩人寒境相見,第一輪清晰的問答,居然是關於烤餅,家常得不像話。要知道,陸湛可是突圍了四十八個絕境才來到她的身邊,而顧茴幾乎跌倒在絕境中差點爬不起來,才見到陸湛。


    可是他們望著彼此,說的就是早上吃什麽,說的就是要不要烤餅。


    顧茴突然歎了口氣突然倒回在陸湛的懷裏,“我可真怕一睜開眼就看不到你了。”就乘她一個人,麵對著眼前這個高得再也翻不過去的山,她更怕自己爬得太慢,刑天和牧野等不到了可怎麽辦。還好,他在。


    “不是證明過了。”早先,風雪中。陸湛喉結動了下。


    “什麽?”幾乎整個都縮進大氅之中的顧茴含混問道。


    “我說,”陸湛低了頭,靠近顧茴露出的半隻耳朵,確保讓她聽得清清楚楚,“昨天雪地裏,我不是證明給你知道,不是幻相。”


    陸湛聲音透著微微的沙啞,就感覺懷裏人整個一繃。她聽清了。


    陸湛這才繼續說完下一句:“你還要不要,再證明一次……”


    就聽到懷裏的人在他胸前果斷搖頭:“不要!”


    “那,公主殿下,就離我遠一點。”隨著話落,陸湛直接用大氅裹著懷裏的人,把她整個搬到一旁。也不看她,陸湛立即蹲身輕輕吹著剛熄的炭火,就見餘燼中紅光一閃又一閃。


    山洞裏靜得詭異,陸湛突然意識到:自己居然忘了加引火物和炭,就這麽吹了半日,他半跪的身體一僵。


    原來一直看似雲動風輕的人,其實每說一句話,都緊張得很。


    這時候,就見伸過來一個小手抓著引火物,"攝政王,是不是—————忘了這個?"吹得倒是非常嫻熟專業,但幹吹,也不是那回事兒啊,顧茴默默想。


    陸湛一滯,沒抬頭隻抬了手接過,好像一切都很自然一樣,把火重新升了起來。把半張餅烤得焦黃,掰開遞給顧芭。


    這時兩人才再次目光相交,就見旁邊人接過餅啃了啃,突然撲哧笑了。


    陸湛以為這人是洞悉了自己所有的緊張,故語氣僵硬顯得沒好氣一樣,問了一句:"笑什麽?"帶著故作的不以為然和張狂,好像從不曾緊張到做出對著一團灰燼幹吹這樣的事兒。


    他抬頭對上的就是捧著餅的顧茴。


    "取笑我?"陸湛望著她彎彎的含著笑意的眼睛,他的夭夭連笑話人都這麽好看。


    “不是——”顧芭搖頭。


    陸湛突然逼近她,“那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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