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黎點點頭,迎上陳訪桐的方向:“帶後麵的人全部向右跑。”


    看到她肩上的人,他又補充一句:“扔給我。”


    此時兩人正站在高架橋的正中間。


    於是陳訪桐朝著他的方向,將肩上的人如同扔鉛球一般奮力丟出——


    突然騰空的許曉:“???”


    遠光燈驟然熄滅。


    明明是混亂一片的交界線,此時卻伸手不見五指。


    兩輛貨車的發動機同時咆哮起來。


    身體在空中勉強劃出一個長達三米的拋物線,鬱黎接住許曉,如同某種接力,又盡量輕地把她往身側裝滿土的麻袋上一丟。


    後麵還有架著傷員跑路的三個女生。陳訪桐並沒有特意回頭,而是站在高架橋的最邊端。


    “三、二”


    還剩最後一秒。


    “怎麽回事?怎麽突然全黑了?!”她們驚恐道,而腳下的速度由於慣性卻絲毫沒有減緩。


    “過來。”陳訪桐伸手,拎著最近的一個女生的手腕,把她們三個一把拽近。


    “叮鈴哐當。”沒有任何光照,三人似乎又十分倒黴地摔倒在了高架橋邊殘損的電動車上。


    明白過來意思,她們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幹脆接著這股力量死死縮在高架橋立起的深淵之上的最後懸崖。


    “轟——!”


    時機已到,兩輛貨車同時發動。


    喪屍雖然失去了視野,但是無論是聽力還是嗅覺,或者是精神上的[感官]都足以使他們不受任何阻撓,明確眼前的攻擊目標。


    前方,是完美又理想的病毒宿主,是尚未被感染的軀體,是無比鮮活的人類。


    如果此時有視野,那麽喪屍們的灰白瞳孔中,一定閃爍著那最為興奮快活的光。


    像是飛蛾撲火,像是某種原始又瘋狂的邪惡獻身——


    三十多隻喪屍義無反顧地衝向相對疾馳的貨車車頭!


    “砰——!!!”


    貨車的遠光燈再次開啟。


    怪異而凶猛的強光中,屍體、四肢、血液,在夜幕中紛飛。


    七八隻喪屍更是在這強大的衝擊之下,幹脆飛起掉出了高架橋,砰的一聲砸落在十米之下的水泥地上。


    貨車上的所有人也在這車禍一般強烈的衝擊下,狠狠撞在車鬥和駕駛座各處東倒西歪。


    古怪的寂靜。


    高架橋上,有些喪屍頭顱被撞毀,已經一動不動。有些喪屍則掙紮著再次站起了身。


    還有的更是用手攀附在了護欄上,正在拚命蹬腿回到地麵。


    然而高架橋右側,不僅是那幾個女生,連陳訪桐和鬱黎都不見了蹤影。


    明明知道剛剛的計劃憑借兩人的實力不應該出差錯,但是此時心跳還是猶如暫停般空了一拍。


    沈未當即起身:“不行,我們得下去找”


    “咚!”


    車尾傳來響動,一柄熟悉的合金鋼棒球棍被放在了車鬥裏。


    然後是一個手電筒。


    接著,是被這一幕衝擊過度,反而對自己舍友的徹底逝世感到平靜的許曉,也仿佛被放置一個物品搬放進了車鬥。


    “你們去他們的車上吧,動作要快。”鬱黎的聲音從下麵傳來。


    “好、好的。”女生的聲音漸漸飄走,“來來來,小心點。”


    最後,陳訪桐和鬱黎雙雙爬了上來。


    看見兩人大家終於鬆了一口氣。


    虛驚一場。


    “你臉上有血。”尹赫擔憂遞紙巾,“疼不疼?”


    沈未聞言連忙湊近,看清是剛剛濺上的喪屍學之後才放心道:“嚇我一跳,我就說,阿桐的血哪來這麽黑的顏色?”


    “你臉上也有血。”陳訪桐說。


    “?!”尹赫這才抹了一把額頭,隻見指腹一片鮮紅,“好吧,這個應該是我自己的。我就說剛剛撞完車怎麽腦袋有點疼。”


    好在除了這種小磕小碰的傷,全員安然無恙。


    然而,並沒有任何喘息的時間,沒死透的喪屍已經紛紛起身。


    彎折的脖頸,斷了一半的手臂,森森白骨刺出角質層皮膚,它們用那詭異的力量重新站立,灰白色的瞳孔將目標再次鎖定。


    剛剛恢複了行動能力的喪屍腳步零散,此時尚不成氣候。


    “啊啊啊啊——!”


    更遠的地方傳來新的一波嘶吼聲。


    “不對勁。”格子襯衫說,“後麵後麵怎麽還有??”


    高架橋中央,又一波喪屍正在全力衝來。


    它們大概有二十隻左右,遠光燈的光束中,那一個個類似人形的輪廓瘋狂地躁動著,越來越近。


    是全新的一波喪屍!


    “怎麽回事?!”沈未看向許曉,“你們後麵到底還有多少?”


    “我我不知道”她慌亂搖頭,“我們隻是從邊界的遊客接待大廳搜物資回來,這條路之前明明已經走過很多次了,這次不知道怎麽回事,一打開門,裏麵蹲著的全部都是喪屍,我、我”


    她的嘴唇蒼白發抖,已經無法再冷靜地敘述今天的遭遇。


    這本來也就不是什麽講故事的好時機。


    “總不能再撞一次吧?!”胖眼鏡大聲道,“不能再開了,再開就要進t市了,喪屍隻會越引越多!”


    “你們學校現在有警備嗎?”蘇梓臨問。


    “有,我們臨走前告訴他們了。”胖眼鏡回答,隨後眼神一動,“你的意思是”


    “往回開。”蘇梓臨說,“去你們學校。”


    陸朝南當即大幅度打方向盤,高架橋剛好夠貨車轉身。


    實在不夠,這種時代把護欄壓扁一點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隨著發動機的啟動聲,殘餘的十三隻喪屍拖著缺胳膊斷腿的身體再次圍了上來,紛紛想爬上車鬥。


    “小心!”鬱黎即刻反應過來,一腳蹬在喪屍的臉上,在它失去平衡的同時接上一棍,頭骨當即發出碎裂的脆響。


    “太好了,這種戰鬥我熟啊!”沈未一把將唐刀拔出刀鞘,抬手照著眼前喪屍的脖子抬手一揮,那腦袋瞬間如同泄了氣的氣球一般耷拉在胸口,而後身體迅速向後狠狠栽去。


    尹赫一邊用球棒猛擊喪屍緊緊扒拉在沿壁上的手,一邊不解道:“這到底哪裏好了?!”


    好在兩輛貨車都同時成功調轉了車頭,一前一後,保持著來時的隊形,重新離開高架橋,再次並入回去的單行道。


    喪屍的屍體掉落一地,大部分都是被兩車的人用棍棒敲擊得腦袋開花。


    攻擊機製決定它們不會為中途的任何其他東西分心,隻會用全力緊緊地跟在這兩輛大貨車之後。


    接下來,隻要向著目標一路疾馳就可以了。


    “開慢點。”蘇梓臨說,“保證它們能跟上。”


    明明是最緊迫的時間段,此時卻意外地空白下來。


    暢通無阻的單行道讓兩輛貨車可以全力加速,喪屍緊追其後,但最多也隻能保持固定的距離。為了不讓它們中途失去目標,危害大學城的其他居民,既不能開得太快,也不能開得太慢,當真是一項技術活。


    陳訪桐看向路過的宏偉校門默默念道:“銅江大學。”


    這座建校曆史與t市曆史相當的頂級文科大學,裏麵卻一片漆黑。


    最直觀的問題,是連個像樣的城牆都沒有。還好校門緊閉,現在這會兒應該還不至於淪陷。


    “這麽說來,難道你們也是?”沈未看向許曉。


    她紮著馬尾,戴眼鏡,體型纖細,麵容平淡樸素,和印象裏那些動輒全校前三名的學霸形象很相符。


    許曉愣愣道,看向前麵的工大貨車:“我?!我不是的,她們三個應該才是你們想問的宿舍,另外一個是我舍友活著的那個。”


    看來,現在正坐在前麵貨車車鬥裏那三個女生,就是大學城的最後一個內測宿舍了。


    然後,許曉把目光小心翼翼轉向陳訪桐:“謝謝。”


    接著看向鬱黎:“還有你,也謝謝。”


    “哦。”陳訪桐眨眨眼回答。


    鬱黎轉過頭看了她一眼,隻好無奈向許曉笑道:“嗯,不用謝。”


    隨後,許曉便重新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


    蘇梓臨看看她,沒問話。


    縱使銅大的內測宿舍為什麽會在這種時候突然引起這麽大的動亂,接待大廳裏為什麽會突然出現那麽多喪屍,這些疑問都很關鍵,但是很顯然,這會兒並不是刨根問底的好時候。


    末世至今,自己身邊的人都還好好活著——朋友,同學,乃至失聯前都還狀態良好的家人。


    因此到目為止,還並沒有體會過相識之人變成喪屍,然後再死於自己手中的無力和痛苦。


    但是在這顆世界上,這是每天都在發生的事情。


    被app一天天建設起來的校園所產生出的烏托邦幻象,隻是構成末世的冰山一角。


    被埋藏在海平麵之下的,才是人類每分每秒苦痛掙紮的真相。


    這份苦痛,能夠共情,但現在絕對不需要。


    就像這兩輛正在疾馳的貨車一樣,已經沒有退路,隻能全力向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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