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舞台上,沒有人會注意哪個小組,盛筱的目光偷偷瞥了沈溪珩一眼,輪到她上場前,就特別怕他會看見,然後奚落一番。


    好在他這會並不在舞台上。


    “盛筱,抬頭挺胸,我之前怎麽教你的就怎麽走,步子跟著音樂的節拍就行。”


    夏明秋拍了拍她後背,給她加油。


    盛筱深吸口氣,把外套折起放在包包上,這回現場上的任何一顆小石頭她都絕不會動的。


    音樂調成了空靈的長笛,音節起來的瞬間,一抹素白纖細的身影朝長道款款而行,神色從容,仿若四周的嘈雜都被她隔絕在外。


    此刻後台控製室裏,統籌組在調動音樂,突然一道長手撐在桌沿上,“保留主道長燈,其他小燈全部滅了。”


    下一秒,舞台四周的燈光暗下,唯有一道白如月色的光影落在少女身上。


    原本正在跟模特組員交代工作的夏明秋,在察覺到舞台異樣時驀地抬眼,純粹的黑暗裏,有一道純粹的白。


    黑白相撞,遺世獨立。


    竟是意料之外的獨美。


    等盛筱彩排結束後,夏明秋走了過來,抬手將她頭發攏在手心提了起來,而後跟旁邊的化妝師說:“到時候幫她把頭發盤起來,額頭也不要有碎發,就幹幹淨淨的一張臉,姑娘這天鵝頸,不露出來暴殄天物。”


    盛筱本來露著肩膀,這下夏明秋把頭發都盤了起來,冷得她打了個哆嗦。


    “筱筱,還有什麽問題嗎?”


    盛筱視線下意識去找外套,“就是,衣服,想改一下。”


    夏明秋看了她身上一眼,“這不挺好的,你夠高,裙子剛好撐起來了。”


    盛筱也以為忍一忍就好了,但練了幾次之後,她就覺得更不舒服了,“不是長度,是大小。”


    後台的門讓人掀開,有學生走了進來,迎麵看見一道高挺的身影,臉上露出崇拜的笑意:“學長,今天辛苦了。”


    沈溪珩點了下頭,側開了一條道,讓他們經過。


    表演組的人都聚在了另一個角落,沈溪珩一眼就瞧見了那道白紗月影,這些小姑娘真是愛起美來不要命,下了舞台還光著脖子幹嘛,不知道找外套穿嗎。


    “我給你聯係一下負責服裝的老師,你跟她說哪兒要改。”


    盛筱有些尷尬,聲音也放低了,“就是抹胸這裏,勒得有點悶。”


    她話音一落,夏明秋先是一愣,而後目光朝她鎖骨的地方看去。


    盛筱頭低得更下了,“如果沒辦法改也沒關係的……”


    “c?”


    夏明秋問她。


    盛筱輕“啊”了聲。


    夏明秋“嘖”笑了聲,“還有哪兒要改?”


    盛筱摸了摸腰,然後輕扯,往裏折了兩道痕:“這裏要收一下。”


    夏明秋忽然歎了聲,還搖頭,盛筱以為她嫌自己麻煩,“那個老師,實在不行就算了。”


    “我真是慧眼識珠,挖到寶了,想不到,藏那麽深啊。”


    盛筱奇怪,比了比裙子的腰身:“不深啊,隻改幾寸。”


    夏明秋目光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你這話說得真是拉仇恨,幸好穿的不是旗袍,嘖,不行,下回得讓你穿旗袍試試。”


    “夏老師,”


    盛筱掌心握著手臂,“我現在隻想穿外套。”


    夏明秋下巴抬了抬,讓她去穿。


    盛筱往外走,剛轉身猛不丁看見拐角處站著道長影,熟悉的青草氣息比以往都要濃烈,她逋一抬眸,身上就讓人披來一件外套。


    動作說不上溫柔,眸光也不看她:“衣服在那兒冷,人在這兒冷,盛同學還真是美麗動人。”


    他話說完,盛筱模樣愣愣地看他。


    沈溪珩見她不知是不是凍的,白皙的鼻尖透著紅,臉頰也粉粉的,大概是空氣悶,他也悶:


    “我說的是冷凍的那個凍人。”


    盛筱嘴唇張了張,剛才有一瞬間真以為沈溪珩在誇她了,明知道他這張嘴巴有毒。


    於是“哼”了聲,往舞台側邊的樓梯走了下去。


    沈溪珩跟在身後,盛筱故意步子加快了些,他的步伐也邁得大了,不知跟來做什麽。


    盛筱提著裙擺甩了下,身後就落來一道聲音:“左邊有個洗手間,可以去換。”


    “不用。”


    沈溪珩笑了聲,“嘴硬。”


    盛筱驀地回頭看他,一雙眸子因為冷都勾起了紅線,“毒舌。”


    沈溪珩被她這一瞪,感覺哪兒都不舒服,又覺得哪兒舒服了,“剛才還說衣服不合身,這會打算穿著它繞學校走一圈啊。”


    他話音一落,盛筱驀地頓住了步子,沈溪珩也愣了下,嘴唇下意識抿了抿。


    盛筱張了張唇,卻沒敢回頭看他,剛才她跟夏老師說的話,他……聽見了?!


    盛筱指尖攏著外套衣領,“我回宿舍換。”


    她跟夏老師明明沒說什麽,為什麽忽然覺得哪兒不自在了。


    大冷天的,她竟然覺得臉頰有些熱了。


    她繼續往前走,沈溪珩也跟在身後,盛筱心緒讓他腳步聲踩得紊亂失序,“女生宿舍,你跟來做什麽?”


    沈溪珩眉頭微凝,“都幾點了,你一個人回家,林女士罵死我。”


    盛筱又愣了:“我住校……”


    沈溪珩氣笑了聲:“誰住校周末不回家的?”


    盛筱挺了挺胸,理直氣壯:“我啊。”


    沈溪珩眸光往旁處撇了眼,喉結有些不自然地滾動,“快上去換。”


    盛筱:“那你走啊。”


    沈溪珩:???


    “合著我剛才說的話都給你喂西北風了?”


    盛筱皺著眉頭:“你今天吃槍藥了啊,剛才在廣場的時候就見你在那兒數落人,那學弟學妹又不是專業的,同學之間,有什麽話好好說嘛,教導主任都沒你會嗆人,雖然你是對事不對人,都為了元旦表演,但你明明是好心,就別那麽凶,這誰受得了啊。”


    冬日的夜裏,宿舍門口亮著一盞暖色的路燈,偶爾有冷風吹來,少女說話時聲音都帶了些顫意,沈溪珩看著她說話的粉唇,一張一合地,因為冷她上齒輕咬了咬下唇,鬆開後,泛著水潤的光澤。


    中間的話他都沒辦法集中精力聽了,隻最後一句——“這誰受得了啊”。


    又嬌又憨又帶著小脾氣。


    沈溪珩心裏罵了聲“操”。


    再看她的眼睛,大概知道那句成語是何畫麵,原來這就是“惱羞成怒”。


    “那我上去了,你走吧。”


    盛筱覺得自己的話也是喂西北風了,沈溪珩怎麽會聽她的意見。


    “你裙子不是要改嗎?”


    忽然,他的聲音攜著輕風垂落耳邊。


    盛筱愣了下,“嗯?”


    沈溪珩抬手摸了下脖子,聲音不輕不重地,像隻有兩人才能聽見的低語:“我剛好路過,給你送回去。”


    -


    連雲中學的高中生每周會放一天的假,每逢一個月則會連放兩天,稱為月假。


    盛筱解決了服裝的問題,剩下就是鞋子了,夏明秋讓她在休月假這兩天去逛街買回來,舍長陳晨晨對此很重視,認為這不僅事關元旦晚會,還有集體榮譽。


    於是約了周日一起去逛商場,盛筱對連雲商場的熟悉程度僅在於沈溪珩上回帶她去過的地方。


    “筱筱,服裝費用能報銷多少?”


    盛筱伸出了一個巴掌:“五百。”


    舍長點頭:“那行了,咱們也不追求什麽大牌子,穿著不磨腳舒軟就行,而且你不習慣穿高跟鞋,那就買厚跟的,舒服點。”


    幾個臭皮匠邊給盛筱出主意,邊往商場的專櫃走過去。


    盛筱想起之前沈溪珩被林舒亦吩咐帶她來買過鞋子,於是朝舍友喊了聲:“等等,我看這雙鞋子是哪家店的。”


    侯嫣玉掃了眼款式,表情忽然有些不自然,但還是沒說什麽,“先去看看吧,反正看也不花錢。”


    盛筱點頭,四個女生往店門走了進去,忽然,一旁的柳玫拉了下盛筱的手,“筱筱,那不是孟清嵐嗎?”


    盛筱步子一頓,順著柳玫的視線望去,果然見孟清嵐跟一個女生在那兒試鞋子,似乎注意到別人的目光,視線朝這兒一挪,而後,畫了眉筆的眉頭微挑。


    陳晨晨過去挑了雙高跟鞋,“筱筱,這雙鞋走台步好看!”


    說著,下意識去看標價,然後……表情突然有些尷尬了,不知道該放回去還是不放回去。


    站在孟清嵐旁邊的林雨彤輕笑了聲:“不夠錢就自己貼唄,靠那點表演經費,我們的節目都不用演了。”


    孟清嵐長腿交疊,坐在軟沙發上,一隻腳勾著高跟鞋,朝盛筱道:“沒關係,我是這家店的會員,可以幫你們打一個折扣。”


    她語氣輕鬆,盛筱的耳朵卻嗡嗡的,有一個念頭冒了出來,卻被她強壓了下去。


    林雨彤笑了聲:“那你們還挺走運的。”


    盛筱接過陳晨晨手裏的鞋子放回去,“多的錢我們不花。”


    “可是……”


    舍友們的眼神裏還帶著一絲依依不舍。


    孟清嵐沒想到盛筱一點都不吃激將法,就像上次在食堂裏見到時一樣,一頓三餐吃食堂,不浪費,不管別人怎麽說,她好像都不會在意。


    這種人放在學校就是不起眼的普通人,排除在特立獨行之外,可偏偏,給人一種不卑不亢,誰都欺負不到她的感覺。


    明明沒有錢買昂貴的奢侈品,可她卻能表現得很自然,不覺得會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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