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演講,台下的所有人都知道沈溪珩口中的朋友是誰,因為隻有盛筱是來自晉鄉,但大家沒想到的是,盛筱的父親所做的一切,應證了一個真正的理想主義者是怎麽走過來的。


    十七八歲的年紀,不應該在高考結束後的十幾天裏就匆匆決定未來的人生專業。


    演講結束後,升旗儀式正式解散,盛筱穿過人群去找沈溪珩的身影,最後看見他就站在台階上,最高的地方看著她。


    她小跑的步子停下,踩上台階,而少年拾級而下,嘴角噙著笑,雙手負身道:“盛同學又當了一班的領隊啊。”


    盛筱:“林雨彤的事,是你做的?”


    沈溪珩笑了聲,“在你心裏,我是那種人?”


    盛筱眉梢微挑:“心機深沉。”


    兩人在台階中央相遇,他說了句:“盛筱,想過自己以後的路嗎?”


    盛筱想到他剛才在國旗下的演講,關於理想,關於生而為人,是抱歉還是感恩,她仰了仰頭,最後邁上一級台階,跟他並肩而立。


    沈溪珩眼底蓄光,邁著長腿朝她靠近,低聲說:“我們去一個地方念大學,說好了。”


    第55章 揉揉


    ◎“我不信你沒想過。”◎


    連雲入了秋, 晝短夜長,萬物蟄伏,降溫和黑天都在考驗每個人的意誌力。


    盛筱天冷的時候也起不來, 小時候盛懷民就跟她說,那時候課室沒有燈, 他就拿著書到路燈下看,嗬出來的氣懸在眼睫毛上, 凝成霜。


    盛筱把這件事跟沈溪珩說了,他就盯著她的眼睛看, 盛筱眨了眨眼睛, “真的, 冬天的時候晉鄉下雪, 連雲卻從來不下雪。”


    沈溪珩笑了聲,“這不挺好, 你眼睫毛那麽長,要是凝霜了得多冷多重。”


    盛筱讓他一誇,輕咳了聲,“我的意思是,你快要聯考了,早一點起來……”


    “起不來。”


    他說, “怎麽辦啊, 筱筱。”


    少年的嗓音帶著笑和一點嬌氣, 末了還拖著慵懶的音調, 撓著她的心口, “那, 我起來的時候給你打電話?”


    沈溪珩清澈的眼眸亮了下, “說好了, 誰反悔誰是小狗。”


    盛筱:“你才是小狗……你,你要是起來了就不是小狗了。”


    沈溪珩低笑地望著她,站在院門口,像一道簌簌的楊樹,幹淨清冽,“筱筱,過來。”


    盛筱手裏拿著澆花壺,聞言朝他走去,“怎麽了?”


    他接過她手裏的水壺,視線凝著她的眼睛,偶爾有涼風吹來,輕輕撩動她的碎發,連光都對她偏愛至極。


    “什麽事啊?”


    盛筱仰頭看他,感覺沈溪珩的大掌落在她頭頂上,低聲在她耳邊道:“想好要報什麽學校了嗎?”


    他的語氣很暖,撓得耳膜癢癢,她忍不住歪了下腦袋,蹭了蹭肩膀,下一秒,他的指腹就捏了下她的耳垂,微微的粗礪,溫熱又綿長的力道。


    耳垂的熱染上了臉頰,盛筱沒告訴過沈溪珩,她喜歡他的手。


    “你呢?”


    她反問。


    “嗤。”


    沈溪珩低笑了聲,另一隻手就去揉她另一邊耳垂,這下好了,兩邊都讓他的手占了,“你幹嘛……”


    少女嗓音軟軟糯糯,沈溪珩遷就地“嗯”了聲,“怎麽那麽涼。”


    盛筱偏了下頭,低聲道:“你別揉了……”


    沈溪珩看她白裏透紅的臉,心裏歎了聲,手搭在他肩上,“我去哪兒你就去嗎?”


    盛筱:“我就是參考參考……”


    沈溪珩沉笑了聲,眼神認真地看著她:“我不信你沒想過。”


    盛筱確實有想過,爸爸在晉鄉,媽媽在申城,已經分隔兩地了,如果她不在這裏選擇,可能更沒辦法照顧到父母,還有外婆……


    但是在麵對沈溪珩,她卻忽然不敢袒露心思,大概是覺得,和他無後顧之憂的家境比,顯得自己有點捉襟見肘了。


    盛筱:“全國最好的美院,在首都。”


    沈溪珩:“嗯,最好的大學也在首都。”


    他看著她,盛筱有一瞬間知道他眼裏的意圖,他想她也去首都。


    盛筱暗暗吸了口氣,以她現在的成績,可以報首都的大學,也可以報申城的大學,可如果去首都,那裏離晉鄉和申城都很遠,隻有離沈溪珩,很近。


    “筱筱。”


    “嗯?”


    她愣了下。


    見他笑了笑,“在想什麽?”


    盛筱避開他的眼睛,“在想,去哪裏。”


    -


    今年的藝術聯考時間在十二月,臨近農曆春節,沈溪珩自從上次回家一趟之後幾乎埋在畫室裏。


    不過一到十點他就不待在畫室裏,向思遠見他好幾次出去後就沒再回來,奇怪道:“哥,你以前可是不到一點不走的啊,畫到一半就收筆你不難受?”


    對他們美術生來說,一有靈感就恨不得連夜作畫,更何況他們這幫男生熬夜都抽上煙了,這會有人給他遞了煙,卻見他淡笑地搖了搖頭,“不熬夜了。”


    “喲,少爺轉性了。”


    沈溪珩低笑了聲,“明早五點,家裏的小公主要叫我起床了,我得回去等電話啊。”


    說著就往外走,隻留給他們一個揮手的背影,向思遠頓時生起雞皮疙瘩,“這沈溪珩突然溫柔起來,嚇死人了。”


    “你嚇什麽,又不是跟你說的。”


    向思遠嗬笑了聲,“我可不羨慕,我也有女朋友,他未婚妻就來過一次,瞧把他拿捏的。”


    幾個男生在那裏抽煙提神,說著說著都有些唏噓,揚言單方麵付出沒有好結果的。


    “對了,之前雜誌社跟畫室合作要了幾幅畫過去,你們的入選了沒?我記得是老付給的。”


    向思遠抽了口煙,聽別人一提才想起來,朝不遠處坐在角落裏的陳勉看過去,那人戴著黑帽子實在不顯眼,但眼風一掃又著實有點嚇人了。


    “陳勉,我記得你跟阿珩的入選了對吧,我今天見老付讓你把自己跟阿珩的作品寄過去,你寄了沒。”


    那人“嗯”了聲,眾人等著他的下半句話,卻沒個結果,向思遠是有點看不慣他,隻不過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也就客氣打聲招呼,等一畢業了鬼才鳥你,於是說道:“那期雜誌聽說是聯考後出的,估計是看成績先打樣呢。”


    眾人笑嗬嗬道:“那陳勉你可得努力了,阿珩是不缺那點雜誌稿費的。”


    言下之意,倒顯得他多重名重利,誰都知道搞藝術這一行,談錢就是俗,陳勉捏著手裏的畫筆緊了緊,窗外夜色濃稠,在他眼瞼下打落一層陰翳,化不開了。


    -


    十二月中旬,連雲天氣預報播報未來的幾日都有冬雨來襲。


    盛筱早上讓鬧鍾叫醒,整個人混混沌沌的,撐著眼皮打電話,嘟嘟聲中,她又迷迷糊糊要睡著了,“喂。”


    電話那頭傳來低沉沙啞的嗓音,盛筱“嗯”了聲,“你……起來啊……”


    少女帶著冬日軟綿綿的起床氣,少年笑了聲,“你說這每天早上打電話的,費錢啊。”


    盛筱:“我……交了月租……一個月……19塊……100分鍾……所以,我們隻能聊……三分鍾……”


    她的聲音越到後麵越低了,沈溪珩喚了她一聲,“盛筱。”


    “筱筱?”


    她沒有應,電話那頭就變成了:“未婚妻,未婚妻,未婚妻……”


    盛筱忽然彎了下嘴角,“好啦……我醒了,快超時了,我要掛電話……”


    沈溪珩:“沒有超時,100除以30是無窮數,永遠沒有盡頭。”


    盛筱從床上坐起身,撓了撓頭發,“三分三十四秒了,明天就隻能聊兩分鍾,年輕人,不要透支。”


    沈溪珩:“……”


    盛筱說完“拜拜”,就下床用冷水洗臉,整個人清醒了一半,洗漱完收拾去穿外套,就見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下,話費充值提醒……


    盛筱低聲說了句:“敗家崽。”


    -


    聯考前一天是周末,沈家氣氛如常。


    盛筱在低頭喝湯,眼見飯都要吃完了,沈岩和林舒亦都沒提要去給沈溪珩助陣的意思。


    “舒姨,明天是二十五號對吧。”


    林舒亦瞳孔忽然睜了下,似想到什麽,盛筱期待地看她,可算想起來自己兒子了——


    “聖誕節!”


    盛筱:“……”


    林舒亦:“可惜連雲不下雪。”


    盛筱:“沈溪珩……明天聯考。”


    她話音一落,沈岩忽然笑了聲,不以為然道:“沒考好就讓他回來到隔壁工廠打工吧。”


    盛筱:“……”


    她算是看清楚了,對沈溪珩,這對父母實施的是打壓式教育。


    她看了眼時間,現在是中午,但天色陰雲密布,眼看就要暴雨,其他城市的降溫靠的是下雪,連雲靠的是下雨和寒潮。


    盛筱想了想,沈溪珩已經兩個月沒回來了,也不知道他那邊怎麽樣,或者就讓他順其自然吧。


    吃過飯後,她坐在偏廳的角落裏複習,身後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下得她心煩意亂,想給沈溪珩打個電話,又怕影響他的進度,斟酌之後,就給他發了一條短信:


    【旗開得勝。】


    很快,那邊回了一條:【難怪向思遠說她女朋友明天要穿旗袍給他取好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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