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嵐也想明白了:除了擔心皇後的真心外,想來太皇太後也怕擔上苛責皇後,讓皇後侍疾時累暈累病的名聲。


    待淑嵐快步走到了耳房,果然瞧見皇後昏倒在地上,手邊是打碎的藥罐,而她身邊則圍著數個宮女,將她圍得簡直水泄不通。


    而這幾個宮女正十分費勁地打算將佟皇後從地上抬起來,先放在耳房的榻上休息休息,睡上一覺,再慢慢叫太醫來看。


    而幾人見淑嵐風風火火地進來了,便給淑嵐請安。


    淑嵐自然是沒工夫搭理這些虛禮,快步走到榻前,心中疑惑。


    “……當真是太困了太疲憊了才暈過去的?”淑嵐喃喃自語,她想起皇後悄悄和她說,這幾天她一日睡不足兩個時辰,簡直站著都能睡著,但是這摔了一下也沒醒也太誇張了吧?


    等等……淑嵐心中一沉,對佟皇後緊閉著雙眼的臉伸出了手,然後用指腹在她的嘴唇上擦了兩下。


    皇後身邊的盼夏在旁瞧見淑嵐這般奇怪的舉動,小心翼翼地開了口:“德妃娘娘,您這是什麽意思啊?”


    “盼夏,你平時侍奉你家娘娘梳妝,你們家娘娘今日是否有用口脂?可有擦腮紅?”淑嵐扭頭對盼夏問道。


    盼夏聽了淑嵐的問話,頓時連連搖頭:“不曾,這些都不曾,我們娘娘為了侍疾費心心力,顧及不上這些。”


    況且,若是在侍疾期間打扮得太過花枝招展,也會被指指點點,自然是越素淨越好。


    不好!


    淑嵐心髒狂跳,但還是努力定了定心神,對那幾個宮女道:“快,將皇後娘娘抬到院子裏去!別在這屋裏躺著。”


    這句話讓身邊的眾宮女倒吸一口涼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個個都不敢照做。


    且不說大張旗鼓地折騰,有驚擾太皇太後的嫌疑,就說將堂堂皇後抬到院子裏躺著,豈不是大大的不敬!


    到時候我們這些小宮女不知要受什麽責罰呢!


    盼夏雖然也不明白淑嵐的意思,但想及她一向與自家主子交情甚深,此刻表情正色,想必是有原因的,便鼓起勇氣開口道:“好,奴婢來,隻是抬到院中,怕是要設屏風……”


    誰知話卻被淑嵐直接打斷:“不能設屏風,就是要通風才行。”


    她見幾個宮女不肯動手,便幹脆一咬牙,拉著人事不省的佟皇後往自己身上背,半背半拖地來到院中,見一方漢白玉長椅,便費勁將佟皇後放在上麵躺著。


    淑嵐不由感歎——沒意識的人是真的重,就算是平日身輕如燕的佟皇後,也讓她費了好大的勁兒,虧得是盼夏終於反應過來搭了把手,好歹扶著她躺下。


    緊接著,這些宮女便目瞪口呆地瞧著淑嵐解開佟皇後緊緊扣著的衣領盤扣,露出她白生生的頸子,又讓佟皇後呈側躺位,屈起一邊的腿和胳膊,又將手搭在佟皇後的脈搏上。


    皇後娘娘好不容易睡一會兒,這是在幹什麽?宮女們不敢問,隻敢遠遠地看著。


    “皇後娘娘不是累暈了,而是中毒!你們也別看著,快去冰窖取些冰來!”淑嵐喝道。


    在侍疾期不擦口脂和腮紅,卻是嘴唇呈櫻桃紅色,麵色泛紅,與前幾日蒼白的模樣大相徑庭,淑嵐便腦中警報聲大響——這顯然是中毒的症狀,而且是典型的一氧化碳中毒!


    煎藥的爐灶設在離太皇太後寢殿稍遠的耳房,此處狹小,本來並非為燒爐而建的房間,便會為了保暖和聚攏人氣風水之類的理由造得十分封閉,通風想來並不好,若是炭火燃燒不充分,房中之人便極其容易中毒。


    其中最可怕的便是,因這氣體無色無味,故而房中之人總是不知不覺地吸入了極多,不知不覺便中了毒。


    待到身體覺察出不對時,已經渾身麻痹,緊接著便會陷入昏迷,無法求救,也無法逃離。


    幸而慈寧宮安靜,這罐子破裂的聲音格外刺耳,不然若是靜靜地昏倒了,說不定人沒了都無人察覺。


    而對待中毒之人,最要緊的事便是將人平躺放在最通風的地方,保持氣道通暢才行。


    “是、是!”那幾個宮女聽得是中毒二字,立刻警醒,知道不得怠慢,立刻催太醫的去催太醫,拿冰的去拿冰,待拿回來了,便照淑嵐的囑托,將冰裝如紗布袋中敷在皇後的頭上。


    一氧化碳中毒除了昏迷之外,最可怕的便是腦水腫帶來的腦損傷,若是真傷了腦子,恐怕……


    淑嵐咬了咬下唇,發顫地伸手翻開佟皇後的眼皮看了看,心下便覺不好,當即決定開始心肺複蘇。


    這一舉動更是叫旁邊的宮女感到訝異:這德妃怎敢僭越,這麽用力地按壓皇後娘娘?


    其間更有人不斷勸說,叫淑嵐不必按了,太醫已經來了,等太醫把脈喝湯藥,或是將佟皇後送回承乾宮慢慢養著……


    喝湯藥?人都昏迷不醒了,湯藥哪裏喂得進去?慢慢養著?中毒後黃金搶救時間一到兩個時辰,哪裏有閑工夫帶回去養?


    與此同時,玄燁也在趕來的路上。


    本來太皇太後舊疾複發已經叫他心急如焚,而又有探報來,說佟皇後也病倒了——他更是歸心似箭,將一切排場取消,直接快馬加鞭趕回紫禁城看個究竟。


    當他一路上聽身邊的小太監匯報,說皇後娘娘至仁至孝,侍疾辛苦暈倒了,這德妃娘娘就古怪了,做著一些沒人看得懂的動作,說是在搶救……


    待到玄燁匆匆進了慈寧宮,引入眼簾的便是滿頭大汗癱坐在一旁的淑嵐,和長椅上悠悠醒轉的皇後。


    第209章 隱瞞


    承乾宮中。


    “娘娘, 解毒的湯劑熬好了,您且起來喝吧。”盼夏扶著佟皇後的肩膀, 給她服下湯藥。


    而玄燁則眉頭緊鎖, 坐在床前的黃花梨太師椅上,麵色凝重。


    “娘娘想必還頭疼著吧,喝了這個張院使開的藥, 便會好些了。”淑嵐在一邊道。


    既然醒過來了,就沒什麽大問題了,隻要喝些利尿通淋的藥, 防止中毒後的腦水腫便好。


    “張院使……回來了……也該先給太皇太後看看……臣妾不打緊……隻是有點……暈……”佟皇後掙紮著撐起身子,對淑嵐道。


    “都什麽時候了, 還光顧著旁人的身子。”玄燁見此情景,越發麵色發黑。“若是朕在紫禁城, 必定不能使你到這等地步。”


    淑嵐聽了這話, 卻並不這麽覺得。


    侍疾的規矩同守孝的規矩一樣,一直嚴苛無比。總體來說, 便是越折磨人, 便越被稱為孝。反之, 若是在長輩的病期或是孝期過得稍稍舒坦一點,便是大大的不孝。


    即便是玄燁未曾遠行留在紫禁城,也沒法不讓皇後去慈寧宮熬著,無非是一起在病榻前和她一起熬著以行孝舉罷了。


    “你不必擔心太皇太後那邊,朕已叫人通傳, 說皇後懷有身孕,又體弱眩暈, 需要休息;太皇太後已經叫人回話了, 說無妨, 皇後以自身為重,開枝散葉最要緊,不必過去慈寧宮了。”玄燁說道。


    “身、身孕?皇上該不會是哄臣妾的吧。”佟皇後方才還蒼白的臉此刻又明亮了起來。


    “真的嗎?”淑嵐也高興起來。


    她知道佟皇後一直喜歡孩子,卻一直沒懷上自己的孩子,這下算是得償所願了。


    “自然是真的,方才張懷已為你診脈,若你懷胎不到兩月,想來是朕親征前不久懷上的。”玄燁說著,“皇後自己竟不知嗎?”


    “雖然臣妾有宮中太醫日常為臣妾診平安脈,但想來是臣妾懷胎時間尚短,臣妾又一向月信不準……所以臣妾和太醫都未察覺吧……”佟皇後下意識地將手放在腹上,頗有些心有餘悸。


    她自知自己的體質,懷上一胎極為不易,若是早知道自己懷有身孕,她定然在太皇太後那邊能推脫便推脫一二,不那麽拚命地熬著。


    “幸而胎兒無事,不然朕定要斬了那庸醫。”玄燁冷哼一聲,“連婦人有無懷孕都摸不出來,太醫院養這樣的蠹蟲有何用?”


    “皇上息怒……這是人難免有錯,若是犯錯就斬了,便沒人幹活兒了。”佟皇後雖然自己還沒緩過來,倒是替那太醫求情起來。


    “看在皇後平安的份兒上,死罪可免;但是辦錯了事總得受罰。”玄燁說罷,便叫來梁九功,叫他將那把錯了脈的太醫先關進慎刑司,之後再做處置。


    梁九功應了下來,又開口道:“那慈寧宮的人……如何處置?”


    “慈寧宮……的人?”佟皇後一臉不解。


    “回皇後娘娘,方才德妃娘娘說您忽然昏迷是中毒所至,因此皇上便暫且將慈寧宮中服侍的人先關在宮內,不許出去,待查明了中毒一事後,再將他們放出來。”梁九功答道。


    淑嵐這才連忙解釋:“這中毒並非有人下了毒物,而是嬪妾觀瞧皇後顏色,覺得是炭火未充分燃燒,通風不暢產生毒氣導致的中毒,想來並非人為。”


    淑嵐此話一出,明顯瞧見玄燁和佟皇後都鬆了一口氣。


    畢竟要查慈寧宮的人,恐怕人數眾多,也不好查;若要拘禁慈寧宮滿宮的宮人,恐怕太皇太後也會心生不悅。


    “是臣妾不小心了……”佟皇後小聲道。


    “這怎麽能怪你。”玄燁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便轉頭對梁九功道:“你去慈寧宮通報皇後無事,再叫人將那煎藥的地方挪一挪,尋個通風的地方,免得再有宮人煎藥也中毒了。”


    梁九功應了,便與為太皇太後診脈的張懷一同前往慈寧宮。


    玄燁回了養心殿處理這些日子未來得及處理的堆積如山的奏折,而淑嵐則留在承乾宮陪伴佟皇後,一個勁兒地叮囑要注意什麽,要吃什麽,不能吃什麽。


    而佟皇後則是含著笑聽著,一邊輕輕地撫摸著還未顯型的小腹,說道:“從前總是我照拂別的嬪妃,講這些話同她們講的,今日倒聽你講給我聽,還真是新鮮……”


    淑嵐才意識到自己有些緊張過頭了,而這緊張的源頭,便是來自於她模模糊糊記得,曆史上佟皇後是沒有孩子的。


    確切地說,是入宮多年後誕下一個公主,最後早早地便夭折了。


    若是方才佟皇後未曾得到好好搶救,必然累及腹中胎兒,但願這次搶救及時,能讓她和她腹中的孩兒避了這一災……


    而大公主和七阿哥聽說要添一位小弟弟或是小妹妹了,也高高興興地湊了過來,小大人兒似的噓寒問暖,還裝模作樣地附耳過去,想聽聽這位弟弟妹妹在肚子是不是在踢額娘的肚子。


    “要是他踢皇額娘,我就,我就……以後不分給他糖吃!”七阿哥想出一個自認為十分有力的威脅。


    “連腳怕是都沒長出來呢!哪兒那麽快就踢人了!”佟皇後笑道。


    正說笑間,有宮女通報,張懷在外麵求見德妃娘娘,說要與德妃娘娘探討太皇太後的用藥之事。


    “那你快去吧,太皇太後的事情要緊。”佟皇後連忙道。


    淑嵐便出了寢殿,瞧見張懷在外麵候著,一臉緊張,便也覺得奇怪:“怎麽不去裏麵回話?”


    “其實……微臣來找娘娘,並非為了太皇太後的藥,那不過是個說辭。”張懷終於吐了實情,方才對承乾宮的宮女撒謊,他還緊張地舌頭打結,幸好那宮女未曾察覺到有什麽異樣。


    “那是為什麽……莫非是與皇後有關?”淑嵐猜測道。


    張懷重重地點了點頭,“微臣隨梁公公去慈寧宮時,也去瞧了一眼那耳房,一進屋便聞見一股淡淡的硫味兒,即使是開門開窗地散了味道,微臣還是聞見了,便覺得奇怪。”


    淑嵐皺了皺眉,硫磺味有刺鼻的氣味,辨識度高,想來張懷不會弄錯,隻是不知他為何提及這個。


    “娘娘在宮中用的物件是極好的,自然不熟悉這種味道。而微臣少年時去貧寒人家看診時,卻總是能聞見,最是熟悉,那便是百姓們喚作‘青炭’的一種炭。”張懷解釋道。“乃是粗製而成,未曾精煉,故而價格極其低廉。這慈寧宮一草一木皆是無比高貴,就算是下人房也不會用這樣的炭了,怎麽倒是給太皇太後煎藥的耳房倒用著這種炭?”


    淑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確實怪異,各宮用度都是經內務府再三核對的,怎麽會有將最差的青炭送到慈寧宮的可能?


    而且聽張懷的說法,這青炭便是未精製的劣質炭,燃燒不完全時,便會釋放出一氧化碳,無聲無息地令人中毒。


    難道……是有人故意為之了?


    淑嵐細細想來,便覺得可疑之處越來越多:之前煎藥的宮女從未出過事,自從佟皇後去親自煎藥幾日後,便出了事;佟皇後昏迷之後,那些宮女先簇擁著將她放回耳房的榻上歇息,到底是好意,還是想讓她多在有毒氣的屋子裏呆一會?還有那姍姍來遲的太醫,還有勸阻自己不要施救的宮女……


    一旦起了疑心,淑嵐便覺得處處透著不對勁。


    甚至於那太醫……


    “張懷,我問你,如皇後娘娘這樣小月份的胎相,好不好摸出來?”淑嵐問道。


    “這懷孕女子的滑脈並不難診斷,異於寸部脈便為喜脈,且一月左右便可查出……能入選太醫院,且過了修習期給皇後娘娘看病之人,恐怕不至於連這麽簡單的脈象都弄不清……”張懷低聲說道。


    淑嵐轉頭瞧了瞧寢殿中對此一無所覺的佟皇後,她還正與大公主和七阿哥開心地說笑著,對這種不知來自何處的惡意渾然不覺。


    “既然皇上將他抓了起來,也算省事。即刻跟皇上稟明此事,再去慎刑司嚴查此人,到底是何居心?”淑嵐頗為緊張地咬著下唇,心中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與皇後說起此事。


    若是直說,恐怕此時她胎未坐穩,憂思驚懼恐怕有傷胎兒。思來想去,淑嵐還是決定先隱瞞此事。


    “微臣明白,微臣這就去稟明皇帝,想來皇上會派審問得力之人去問個明白的。”張懷應下,便躬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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