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千千守在休息室的門前,緊抿著唇,猶豫不決。


    顧棲池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角落裏的後門裏,羅千千捏緊了手機,她已經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溫熙和薄彧了。


    甚至在最一開始,兩人經過休息室門前聽到裏麵的動靜時,羅千千就已經錄音了。


    從頭到尾,一句都沒有落下。


    哪怕顧予寧現在就報警,他們也有足夠有力的證據,來證明是顧予寧挑釁在先。


    更何況,顧予寧還在錄音裏親口承認了自己差點幫人迷jian了虞笙。


    這段錄音一旦被公開,死無葬身之地的可能並不是顧棲池。


    而是顧予寧。


    但薄彧的動作遠比溫熙要快得多。


    就在休息室裏顧予寧大喊著要報警時,羅千千的心墜入穀底。


    下一秒,她眼前的光被猛地擋住,羅千千抬起眼,就發現不知何時,一隊訓練有素的安保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內場裏。


    而內場裏的所有人全都不見蹤影,被主辦方《a》以安全隱患的原因,禮貌地請回了各自的酒店。


    不知道為什麽,羅千千的心突然定了下來,鬆了口氣。


    強撐著的腿也有些軟,險些站不穩。


    有個安保及時撈起了她的胳膊,扶她站穩。


    羅千千小聲說了句“謝謝”,眸光掠過場地之內,眼睛瞪得比阿瓷還圓。


    整個場地之中密密麻麻的都是烏泱泱的人頭,他們穿著整齊,神情嚴肅,不像是來解決問題的,更像是來抄家的。


    極具壓迫感。


    羅千千咽了口口水,眸光再一轉。


    就發現了站在這一群人中間的薄彧,眉宇之間橫生戾氣,周遭的氣壓比室外的溫度還要低,凍得滲人。


    他甫一接到消息,就中斷了會議,匆匆帶著人往這邊趕。


    雪天路滑,但好在沒堆積出很厚一層,薄彧的車速直接開到了最大一邁,薄氏大樓到這邊而是分鍾的路程硬生生被他縮短了一半。


    連帶著身後的人也不敢鬆懈,一股腦地跟在薄彧身後。


    薄彧出門時,隻來得及披了件單薄的西裝外套,連大衣都沒來得及穿,周身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雪,就連眼睫上一掛著稀疏的雪花。


    “顧棲池人呢?”


    不僅身上涼,嗓音也涼,壓抑著怒火與暴躁,薄彧的憤怒幾乎可以化為實質。


    哪怕隔著道門,羅千千也毫不懷疑,他能用眼神把裏邊的顧予寧給宰了。


    白衡帶著《a》的負責人趕到時,整個內場一片死寂,靜可聞針。


    負責人更是滿頭冷汗,嚇得心都顫了。


    東城的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上層圈子裏的人就那麽些,不像外人所說的那樣王不見王,大家更多時候都保持著一定的交流,以便於資源互換,又或者其他什麽的。


    但今晚出了件大事,原本靜若寒潭的圈子被人不經意之間丟了個炸彈下來,瞬間炸翻了天。


    顧氏一直在宣揚和薄氏的合作,而合作的項目就是城北的那塊地皮。


    原本整個圈子裏都在傳,顧氏要憑著家裏那個小山雞翻身了,徹底躋身進入“上流”,顧成天近些天也一直在洋洋得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薄彧的嶽父一樣。


    可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就在今天晚上,薄彧突然宣布撤資了。


    這消息來得猝不及防,顧家事先都沒有聽到一點風聲。但薄氏的動作卻異常的快,幹脆利落地切斷了和顧氏的一切聯係與合作。


    一夜之間,顧家前期做的所有準備全都白費了,投入的資金鏈斷掉,銀行貸款的窟窿填都填不上,四處打電話去求人,以往的合作夥伴紛紛拒絕,隻隱約透露出“你們要完了”的消息。


    薄彧那邊更是不見人影,顧成天顫抖著手,給他的助理白衡打電話,電話響起無數次,又被掛斷。


    顧家希望一點一點破滅,顧成天的臉上一片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嗡”的作響,熒光屏幕照亮了顧成天灰敗的臉,上邊閃爍著“白助理”三個字。


    他像是賭場裏絕望的囚徒,抓到了這世上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巨大的喜悅瑩潤全身,屏幕裏倒映出他的臉,顯得異常猙獰。


    他接通了電話。


    語氣低下而討好:“白助理,求求你,讓薄彧接下電話吧,求求你,求求你——”


    卻被人兀的打斷。


    電話另一頭,隻能聽得到一聲諷刺的笑。


    白衡麵無表情地看著屏幕裏男人的臉,嗓音冷冰而不近人情:“顧總,薄總是不會見你的。”


    白衡:“城北的地皮,是薄總送您的禮物。”


    白衡:“也是給您的一個教訓。”


    白衡:“薄總說了,這一次的教訓,就當做這麽多年以來,‘報答’您照顧顧棲池的恩情吧。”


    白衡:“畢竟,把您丟進海裏去喂魚,想來夫人也於心不忍。”


    電話被驀地掛斷,隻留下幾聲“嘟嘟”的忙音。


    顧成天癱坐在地上,手腳冰涼,像是瘋了一樣,一下又一下地癲狂地笑著。


    他一手抓著手機,一手抓著能讓他飛黃騰達的那份項目合作書。


    五指攥緊、用力,潔白嶄新的項目書在他手中皺成一團,出現扭曲的褶皺,然後從邊角處被撕碎。


    紙張的邊緣通常都很鋒利,顧成天又沒多注意,隻自顧自地想要撕碎這合同,一截食指的指骨擦過紙張的邊緣,皮膚瞬間被割破。


    殷紅的血色浸透了一小塊紙張,暗色蔓延。


    報答他的恩情?


    顧成天渾渾噩噩的想,這算是報答什麽恩情,把顧棲池的親生父親害死,這就算報答恩情嗎?


    …………


    …………


    …………


    “薄……薄總,人都清理幹淨了,也確認了沒有狗仔來過。”


    負責人低著頭,磕磕絆絆地交代。


    接到上司指令的那一刻,他整個人都頭皮發麻。


    薄彧親自交代了這次的投資商不能放一點消息出去,可裏裏外外是流水一般的媒體與粉絲,實在是讓人難辦。


    可自家上司見了薄彧都得唯唯諾諾,更何況他小小一個負責人。


    聽知情的人說,薄彧的夫人也出席了這次的活動。


    負責人整個後背都冷汗涔涔,雖然不知道薄彧的夫人時哪一位,但看薄彧這架勢,對方在這場盛典上玩的開心才有鬼了。


    對方這來勢洶洶的架勢,一看就是來給夫人出氣的。


    隻求他別把自己這片小地界給掀翻了,那時候自己才真是玩兒完了。


    連哭都沒地方哭。


    好在薄彧瘋是瘋了點,但沒那麽不講理,也沒搞連坐那一套。


    在羅千千指了下後門,交代了顧棲池的去向之後,對方肉眼可見的眉頭舒展了一些,隻是瞧著依舊冷厲嚇人。


    “我去找棲池,白衡,你負責留下來善後。”他轉過頭,睫毛上的積雪在氣溫下融化,凝結成水珠掛在眼尾,眸光凜冽,麵容暴戾陰冷,讓人不寒而栗:“至於裏麵的人,丟到雪地裏凍著吧,別讓他死了就成。”


    內場裏噤若寒蟬,每一個人敢出聲。


    隻有白衡硬著頭皮,僵硬地接了句“是”。


    下一秒,眼前人就已經消失了無去向。


    薄彧大步流星地邁向角落裏的那個後門,步履匆匆,氣息也有些不穩。


    外麵雪依舊沒停,偌大的一團又一團碎雪從天而降,蓋了人滿頭。


    這麽冷的天,顧棲池又最怕冷,他一個人走在雪地裏,肯定要生病了。


    想到這裏,薄彧的下頜線繃得越來越緊。


    在推開門的一瞬間,他聽到白衡追過來,氣息急促:“薄總,你的大衣。”


    “不用。”


    他丟下這一句,就徹底踏入了這片蒼茫的白之中。


    ……


    天邊的雲厚重堆疊,沉沉鋪開,裏麵墨色翻湧,是深不見底的黑。


    顧棲池仰起頭,盯著頭頂上方的路燈,眼底刺痛。


    路燈的光是暖黃的,筆直的一束射下來,飄揚的碎雪在光下飛揚,純白的柔軟落了滿頭,融進眼底。


    大概時間還很早,不像以往,今天街上的行人還很多,大家三五成群,結伴而行,能夠聽到熱鬧的人聲自遠方傳來。


    不知道從哪裏傳來了悠揚的鋼琴聲,還混著最近流行的熱歌,各種歡快的音調在空中飄旋。


    街上的人來來往往,隻有顧棲池逆著人流,沉默地向前。


    他出來的急,理智被憤怒侵蝕的一瞬間,什麽都來不及思考。


    顧棲池隻覺得自己腦海之中那根緊繃的弦斷掉了。


    “啪嗒”一聲,在大腦裏清晰的回蕩。


    閃亮的霓虹在顧棲池身上緩慢地暈開絢爛的光圈,他穿的單薄,不免讓人覺得奇怪。


    一路走來,已經有不少人頻頻回頭看他了。


    剛開始是因為奇怪這個人在大雪裏為什麽穿的這麽單薄,後來則是因為注意力從衣服上挪到了他的臉上。


    大抵是因為憤怒,顧棲池的眼眶都泛著紅,和眼瞼處紅色的眼線混雜,有些說不出的憔悴與可憐。


    鼻頭同樣被凍得通紅,眸光卻濕漉漉的,閃爍著溫暖而澄澈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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