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鬆轉過頭,躲避他的觸碰。她知道,蔣含光是為了照顧她而沒有坐頭等艙的。


    這種照顧,讓她疲憊。


    蔣含光不以為意,他對小鬆說:“我去買咖啡,你喝什麽?”


    小鬆搖頭說:“我喝水。”


    如果不是蔣含光認識她多年,知道她外表之下的尖銳,恐怕也要誤以為她是個不通人情世故,容易害羞的小姑娘了。


    他說:“旁邊的人走了,你可以躺下來休息。”


    小鬆說:“你快去吧。”


    蔣含光離開後,她仍保持著之前的坐姿坐在椅子上。候機的人們都在低頭看手機,或刷視頻,或和人聊天。


    小鬆手裏握著手機,她的手機在今夜格外安靜。


    窗外的停機坪上,一架航班落地,飛機照明燈發出的光束穿破夜晚。小鬆被那陣燈光吸引注意,她站起來走到窗前看著那架飛機落地。


    窗戶上,倒映出一個女人拿著手機走來走去的身影,小鬆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糊塗到把手機放到座椅上了。


    她立馬走回座位,果然,黑色的手機孤零零地待在椅子上。


    小鬆拿起手機,她發現有一通未接來電,是個陌生號碼,點開一看,電話歸屬地是廣西。


    這個時間給她打電話,八成是詐騙電話。


    畢業生是詐騙團夥的重點目標人群,光這個月,小鬆已經收到三通詐騙電話了。


    每次收到來自五湖四海的陌生電話,她都會接聽,有時候,明知道可能又是一通詐騙電話,她還是會接聽。


    她怕錯過成州平的電話。此刻,竟然主動回撥了這個陌生號碼。


    和平時的通話不同的是,這通電話,在撥出後的第一個瞬間,就被接起了。


    可是在電話接通後,卻沒有人說話。


    小鬆聽到一片安靜,對方那裏很安靜,淺淺的呼吸聲吹拂著她的耳朵。


    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是成州平。


    小鬆握緊電話,走到柱子後沒人的地方。她向後靠在柱子上,低頭看著腳下。地板鋥亮,燈光從天花板打下來,地板上的反射出她的身影。


    在這段時間裏,對方一直沒有掛斷電話,小鬆能夠肯定,一定是成州平。


    她的臉上終於有了淺淺的笑容,小鬆抬起頭,看著前方,她對著電話說:“你們這些詐騙電話,都不休息麽?”


    第71章 (一更)


    夜裏,造紙廠停車場被荒地包圍,空曠的地上風聲呼呼,貨車車門一關,什麽都聽不見。


    成州平坐在駕駛艙上,他看著手中的煙一點點熄滅。


    電話那一頭,小鬆又輕輕說:“喂,電話詐騙能不能有點誠意?”


    他不由地笑了,同時,他的腦海中在想象著此刻她的表情。他們有段日子沒見了,他想起她,眼前浮現的,依舊是那雙靈動又倔強的眼睛。


    “你要出發了麽?”


    小鬆原定出發的那天,老周給她發了微信,小鬆告訴老周推遲了出發日期,於是老周把這個日期轉告給了成州平。


    同時,他催成州平,趕緊斷了。


    成州平本來想,就這樣算了吧。可在她出發的前一刻,他還是沒能忍住。


    “嗯,還有半個小時登機。”小鬆說道。


    她沒有和成州平計較為什麽現在才打這通電話,此刻她心裏想的是,果然,他會忍不住的。


    她嘴角微微勾起,像一個勝利者,在無人問津的終點,耀武揚威。


    成州平很想開口問候她一句,隻是,他無從切入。他沒有機會參與她的生活,所以找不到一個能夠讓這通電話繼續下去的話題。


    盡管在飛速流逝的時間裏,他們相處的時間有限。


    他們無法進入彼此的生活裏,更做不到情人間親密無間的陪伴。她不知道成州平深處何地,成州平也不知道她何時歸來。


    可是他們甚至比對方自己更加了解彼此。


    小鬆知道成州平想聽什麽。她清了下嗓,對著電話,溫柔地說了一聲:“成州平。”


    聽到這三個字,成州平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漸漸平靜下來。他吸了口冷氣,正欲開口,卻聽到電話那一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怎麽跑這裏了?猜一猜,哪杯是熱水?”


    蔣含光雙手各拿一隻紙杯,走到小鬆麵前讓她猜測。


    夜晚安靜,成州平清晰地聽到了對方的聲音。


    他對人的特征非常敏感,意識到自己在哪裏聽過這個聲音後,他回憶了一番,然後和去年年底在病房來找小鬆的那個男人對上了號。


    小鬆隨便地從蔣含光手裏接過紙杯,說了聲:“謝謝。”


    “你跟我這麽客氣啊。”


    成州平的聲音和蔣含光一起傳來。


    他說:“你去忙吧,我掛電話了。”


    小鬆握著電話的手一頓,她臉上那抹淡然的笑意蕩然無存,對著電話質問:“你在退縮麽?”


    小鬆一向保持著穩定的情緒,她忽然語氣嚴肅,蔣含光都有些嚇到。他無辜地舉起手,衝她用唇語說:“注意時間。”


    然後他把手機屏幕在她麵前一晃,提醒她登機時間。


    成州平聽到小鬆的呼吸變得沉重,他一時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看吧,他就知道,她比他更要了解自己。


    這大半年他沒有給她打過一通電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清楚,他們的路會越走越遠。


    他沒有勇氣放開她,也沒有勇氣挽留她。


    小鬆喝了口水,調整了呼吸,她靜靜說:“成州平,我會努力按時畢業回國的,你...有想對我說的話麽?”


    成州平重新點上煙,他吸了口煙。


    也許是香煙給了他力量,又也許,是她格外用力的那一聲“成州平”。


    他的語氣恢複他們剛認識那時的果斷冷靜,“等你回國的時候,我接你回家。”


    小鬆在很小的年紀,就失去了“家”。而這些年,她固執地認為,李長青犧牲和自己有關,為了懲罰自己,她懲罰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家。


    可是成州平,他如此懂她的缺失。


    她深深呼吸,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


    小鬆對著電話,用柔軟的語氣說:“成州平,說話要算話啊。”


    成州平說:“嗯,你回國的時候,發短信給我以前的手機號。”


    登機口已經在排隊了,廣播的通知聲,似乎在催促他們快點結束通話。在這有些慌張的瞬間,“我愛你”這三個字,毫無預兆地跳到了小鬆的嗓子眼。


    在小鬆的家庭,從沒有人說過這三個字。她也不是偶像劇的受眾群體,在她的記憶裏,好像從沒聽到過這三個字。


    人通過後天習得語言、行為、技能,但說“我愛你”,它是與生俱來的本能。


    隻是她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成州平忽然說:“我該掛電話了。”


    他直接掛斷了電話,因為,有人在敲車門。


    一個拿著手電筒的男人站在貨車旁邊拍門,他手裏的手電筒朝車窗照進去,成州平用手擋住手電筒的光,開了車門,問:“兄弟有事麽?”


    對方關了手電筒,說,“你在車裏幹什麽呢?”


    這人是車隊的一個小主管,真名叫賴永生,平時人叫他三哥。


    成州平晃晃手機,“剛跟女人打完電話。”


    賴永生狐疑地看著他,“打電話非得跑車上?”


    一些司機有毒癮,會偷偷跑到車上吸毒,最近川子說要整頓車隊風氣,賴永生晚上不定時來停車場檢查貨車。


    成州平從車上跳下來,邊係褲帶邊跟賴永生說:“那肯定不能在宿舍打啊。”


    賴永生一下就知道他說的“打”,一語雙關。他凶神惡煞地說,“車上不是你耍流氓的地方。”


    成州平拍了一下他的肩,“我回去了。”


    離開賴永生視線的那瞬間,成州平臉上的笑容立馬消失,從口袋裏拿出手機,一條短信跳出屏幕。


    短信來自小鬆,她發來的是一張照片,沒有任何文字,但那張照片,訴說了所有。


    那是一張日照金山的照片。


    成州平將照片保存在手機相冊裏,然後和往常一樣,熟練地刪除他們通話的痕跡。


    他回到宿舍,對床兩個廣西人正在連麥和人打遊戲,他下鋪的貴州小夥正躺在床上雙目呆滯地看著手機。


    成州平去床頭的桌子上倒水,他掃了眼貴州小夥的手機屏幕,屏幕裏麵是一個女主播。


    女主播穿著一件性感公主裙,背景是一個歐式裝修的豪宅,明亮的燈光、豪華的背景,似夢似幻,貴州小夥看得如癡如醉。


    成州平問貴州小夥:“關注多久了?”


    小夥不好意思地說:“一個月。”


    成州平靠在桌子上,喝了口水問:“你喜歡這種的?”


    貴州小夥靦腆地說:“鋒哥,我不是圖她漂亮。我是覺得,她這麽有錢,還這麽善良,真的很難得。”


    成州平看了一眼就知道這女主播的豪宅是3d貼紙,沒想到真有傻逼相信。他又問:“那你給她打賞麽?”


    貴州小夥說:“嗯,我剛還給她送了兩個遊艇,現在我在她的榜一。”


    成州平不看這些,不過按照常識,能刷到榜一,砸了少說得有上萬。


    成州平立刻發現了不合理的地方:貴州小夥一個貨車司機,一月工資到手不到四千,哪來的錢刷給主播?


    他說:“送這個貴麽?”


    對方使勁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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