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濯並不是會耽溺於情愛的人,他自己亦清楚的知曉,自己於情緒上同旁人的不同,他不識其中滋味。可她的的確確,讓他體會到了耽溺情海時的滋味,令他難以自抑地一次又一次失控。


    靜默一陣,他將姚蓁抱起,放在浴桶中,動作小心地替她清洗,又將她放在水中泡了好一陣。


    床榻一塌糊塗,滿是淩亂的痕跡,已不能再用。宋濯將姚蓁從水中撈出前,親自拾掇了床榻。


    長眸掃至水痕間的一抹鮮紅,他頓了頓,薄唇微抿。


    將姚蓁重新放在床榻上時,她仍在沉睡。


    宮中一切,宋濯已經打點好,便沒有喚醒她,任憑她睡,自己攏著衣袖,將淩亂打翻的匣子收拾好。將被褥放入水盆中時,他眉心微蹙,無論如何也沒料想到,有朝一日他竟會親自做這樣的事。


    可即便好潔如他,卻沒由來的不想讓旁人觸碰他同姚蓁親密過的痕跡。


    清冷好潔的宋郎君,同這些凡塵味十足的瑣事牽連在一處,怎樣聽來,都令人難以置信,惹人發笑。


    收拾完後,他在榻邊靜坐一陣,抬眼端詳外間天幕,喚人守著清濂居,在一眾侍從憂心忡忡的目光中,他麵不改色,冷著一張臉,抬步去往宋氏祠堂。


    *


    姚蓁再次醒來時,已近晌午。


    她眼皮沉重的很,腦中思緒亦是一片混亂。睫羽顫了好一陣,才勉強能半睜開,眼中迷蒙一陣,她翻動身軀,眼神在頭頂的赭紅色帳幔出凝聚,隱約感覺腰腹的酸軟,一僵,憶起自己如今的處境。


    她夜間哭的幾乎失聲,此時喉間發澀,發不出聲音。


    好在,她一翻身,便有宋濯事前安排的兩名婢女迎上來,扶起她,為她倒水更衣。


    她先前的紅裙、小衣,皆已淩亂破碎的不成樣子,婢女們捧著嶄新的衣裙,不敢看她身上新鮮的深淺痕跡,抬著她藕段似的胳膊,為她穿上。


    姚蓁渾身發軟,沒有力氣,便任憑她們服侍。待到飲水後,喉中澀感緩解了一會兒,她輕聲問:“……宋濯呢?”


    正在為她係裙絛的婢子,聞言淺笑著道:“郎主有事尋郎君,郎君現今不在清濂居中。——姑娘可曾餓了,婢子備好了一些飯食,隻待姑娘醒來。”


    她說了一些菜品,姚蓁隨意指了兩樣,她們便將溫熱的飯食端上來,姚蓁用過後,掩門退下了。


    午時,屋中漸漸有些熱,姚蓁脫下外衫,又覺得有些涼,便將外衫披在身上,攏著外衫,倚在床柱上,低垂著眼簾,思忖事情。


    沉思一陣,她忽然想到什麽,直起腰身,手摸索著探入枕下,並未翻找到冰涼的鎖鏈,才稍稍定心。


    枕下沒有鎖鏈,枕邊卻放著她帶來的匣子。


    她先前未瞧過這匣子,如今想來,昨夜宋濯失控如此,同這匣子脫不了幹係,便抿唇將匣子端起,打開看一眼。


    “……”


    交疊著的小瓷人,宛如鐵烙一般燙了她的眼眸。姚蓁鼻息一窒,眼前閃過一些畫麵,恍惚明白為何,夜間宋濯如此嫻熟。


    瞧上去那般寡欲之人,卻實在……


    她眼睫一顫,手一抖,匣子便打翻,“咣當”落在地上。


    與此同時,沉穩的腳步聲漸漸靠近。


    姚蓁抬起眼簾,瞧見一身玄色衣裳的宋濯,緩步邁入,眼眸粲然如星。


    他極少穿這樣深沉的顏色,雋長身影映入她眼中,姚蓁心中微動,卻不願承認被他所驚豔,便默默別過臉去。


    宋濯的視線掠過地麵上打翻的匣子,閃過一絲耐人尋味的微光,旋即他鞋履繞過匣子,停在她身側,看她一陣:“怎麽將它摔了。”


    姚蓁別過臉,似是不想同他說。眼睫眨動一陣,才不情不願應聲:“不小心。”


    宋濯沒再多說話,攏著衣袖,俯身將匣子收起,靜立一陣,端過一旁的輿洗盆,撥著溫涼的水淨手。


    他站在床邊,將光線遮掩的若隱若現,身上的冷冽氣息繚繞,姚蓁聽著嘩嘩水聲,略微有些不自在,待他拿起帕子擦手時,才輕聲問:“我何時可以回宮?”


    宋濯擱下帕子:“不急。”


    他俯身坐在床沿,墨發垂在姚蓁手側,她移動時不小心碰到,抿著唇抽回手,將手擱在身前。


    她手腕上猶有被他大力攥出來的紅痕,蔓延在細白手腕上,格外顯眼。


    宋濯垂著濃長睫羽,從袖中掏出一些藥膏來,牽起她的手腕,指腹抹著一點雪白藥膏,揉搓著塗勻,帶起輕微的酥|麻。


    藥膏清清涼涼,味道清冽好聞,同宋濯身上的氣味有些肖似。


    宋濯耐心的為她塗著藥,動作優雅溫和,眉宇間盡然是專注之色。


    姚蓁垂眸,餘光瞧他一陣,瞧著瞧著,有些臉熱——隱約記得,夜間他擺弄她時,眉宇間的神情亦是如此,隻是眼眸中少了些許情穀欠。


    她手指微微蜷縮,待他為她塗好藥,抬眼看向他,目光在他脖頸處流連一陣,猶疑地輕聲道:“我記得……昨日,你這處似乎被我……破了口,可曾處理過?——我聞到了一些血腥氣。”


    宋濯神色冷淡,抬手撫摸自己的鎖骨,憶起她昨日被他弄得狠時,雙手纏上他的脖頸,啜泣著咬他。


    須臾,垂眉低笑一聲:“公主牙口甚好。”


    第50章 飴糖


    他笑時眉睫淺淺, 眼眸中暈開一點細碎的光,微涼發絲從姚蓁手背上掃過。


    姚蓁麵色一僵,眼底閃過一絲不自然, 抿緊唇,不再言語。


    此人實在可惡, 床下是這般翩然清冷,在床上卻恍如換了另一副麵貌,凶狠無比。她迷離之際下了重口去咬他, 難道不是因他不知饜足嗎?!


    氣悶一陣,她猛地將手腕從宋濯手中收回:“……我要沐浴。”


    “已沐浴過了。”


    醒來後,除卻腰腹處的不適外,身上一片淨爽, 姚蓁隱約記得他為她清洗過。她這般說,實則是因為宋濯身上的氣息太過強烈, 她有些坐立不安,一時又尋不到其餘能暫且脫離他的借口。


    思忖一陣, 便道:“時辰不早, 該回宮了。”


    宋濯沒有回應,須臾, 喉中溢出低低的輕咳聲, 聲音回蕩在屋舍中。


    姚蓁眉心微蹙,餘光瞥見他肩上玄色衣料在顫抖, 發梢微微蕩漾,將滲入屋中的日光都攪動的粼粼搖晃,猶疑一陣, 轉頭看他。


    宋濯薄唇微抿, 唇上咳出一些粼粼水光, 睫羽顫了一陣,水洗過一般的墨眸同她對望。


    他這般模樣,身上又隱約傳來血腥氣,姚蓁雖然對他的行徑感到又懼又怕,但終究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怎麽了?”


    宋濯墨眸清沉,眉宇間隱有倦色,俯身朝她靠近一些:“蓁蓁。”


    姚蓁耳畔有些發麻,尚未來得及回應,便感覺肩上一沉,他倚靠在她的肩膀上,墨發流淌在她肩背上。


    他的下頜鉗在姚蓁肩窩裏,輕輕摩挲兩下,沉聲又喚一聲:“……蓁蓁。”


    他貼的太近,溫熱氣息灑在姚蓁頸上,聲音低磁,如同浸透了果釀。她小腹繃緊,憶起昨夜一些不大愉悅、令人戰栗的場景來,肩膀一軟,下意識地要抗拒地後退。


    旋即她聽見宋濯口中的稱呼,睫羽輕眨兩下,沒有躲開,柔聲回應道:“嗯,在呢。怎麽了?”


    宋濯的薄唇壓在她薄薄的衣料上,聲音有些悶:“……有些頭暈。”


    離得近了,他身上的血腥氣越發重。


    姚蓁蹙眉,欲偏頭看他,他的唇卻漸漸上移,齧咬上她的耳垂,尚未完全褪去的情|潮複又重來,刻在血脈裏的記憶叫囂著衝撞。


    姚蓁感覺到一隻修長的手覆在她的手上,若即若離地觸碰幾下,長指擠入她的指縫裏,手背上青筋有力的跳動,將姚蓁的手指燙的微微蜷縮。


    她仰著頭,喉間發緊,好一陣,才低聲道:“頭暈便去傳醫師,吻我作什麽?”


    宋濯不說話,下頜又在她肩窩摩挲一陣,鬆開她的手,從袖中捏出一顆飴糖,放入口中。


    姚蓁終於得了空,狐疑地回頭看他,他卻驀地眯了眯眼眸,俯下身,精準吻住她的唇,濃醇的飴糖甜味在口中炸開,她被迫張口,輕聲嗚咽。


    好一會兒,宋濯才鬆開她,重新將戰栗的她擁入懷中,低聲道:“蓁蓁是我的藥。”


    姚蓁窩在他懷中,氣息不穩,聞言睫羽一顫。


    他倚靠在她的肩上,低喃道:“同你交吻,十分快活,便不覺頭暈了;原本能做一些更快活之事,但恐你承受不住,隻好先這般……”


    姚蓁一僵,未曾想他竟說出這樣的話,麵上發燙,伸手推他。


    她手仍發軟著,輕輕推在他肩頭上,並沒有多少力氣,宋濯的眉頭卻細不可查地輕蹙一下。


    他很少作出這副神情,姚蓁敏銳的察覺到不對,他卻已風輕雲淡地直起身,玄衣衣擺掃過床沿,垂落在地麵。


    她狐疑地盯著他。


    宋濯任憑她看,寬闊的肩背將光影割裂,一角日光落在他耳畔,勾勒描繪出他好看的下頜,有些耀眼,她微眯雙眼,別開視線,支著雙臂,要走下床。


    足尖才落地,她纖細的小腿便立即顫抖起來,絲毫沒有起身的力氣。


    宋濯始終盯著她,在這時才發聲:“擇日再回宮中罷。”


    他清沉目光流連在她腰腿處,姚蓁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氣悶一陣,有些委屈,眼中泛出一道道漣漪,好半晌才道:“回宮之事再議。——你且尋個醫師來。”


    宋濯淡聲道:“我並無大礙。”


    “不是找給你。”她回憶著嬤嬤的話,低聲道,“我……找給我自己。”


    宋濯頓了頓,俯身看她,語氣難得溫和:“何處不適?”


    姚蓁其實哪裏都有些不適。但其實這些細微的酸軟,並無大礙。她此時腦海中全然是嬤嬤如雷貫耳的話語——敦倫之後,容易受孕,若是懷上而又不想要,受罪的往往是女子。她尋醫師來,實則是以防萬一。


    “沒有哪裏不適。”她抬眼看他,玉手撫上自己的小腹,平靜道,“隻是需要一碗避子湯。”


    宋濯與她對視,麵龐冷玉一般,沒什麽情緒,眉宇間卻漸漸攢上冰冷霜雪:“清理過了。”


    姚蓁緩緩搖頭,眼眸中泛起粼粼哀色:“昨夜你……”


    她覺得難以啟齒,抿抿唇,才柔聲繼續道:“以防萬一。”


    宋濯沉沉盯她一陣,眼底晦暗翻湧,屋舍中氣氛一瞬間冰封。


    許久,他薄唇微抿:“就這般不願懷上我的孩兒,同我有所牽連?——你想懷誰的孩兒?”


    姚蓁對他的情緒波動已十分相熟,覷他神色,便知他隱約又要發癲。她正因他的不知節製,心中委屈的很,可他如此,她隻好搖搖頭,輕聲道:“並不是這個意思,隻是……你我現今身份,不合適。”


    她垂著眼睫,瞧上去委屈可憐。


    宋濯其實並不在意什麽孩兒。如若一生無後,予他亦無痛無癢。


    他所在乎的,隻有姚蓁的態度——那種寫在臉上的,想盡一切避免同他牽連過深的態度。


    她既已牽動他的心緒,他又怎會讓她有離開他的機會。


    他蹲在她麵前,雙手搭在她的雙膝上,玄色長袍曳地堆疊,優雅地仰頭看她,緩聲道:“你我什麽身份,偷|情的奸|夫|淫|婦?不用怕,若有人敢非議,殺了便是。”


    姚蓁搖頭,同他說不清,思來想去,愈發委屈,眼中漸漸蓄淚,聲音也染上幾分哽咽,愈發輕柔:“宋濯,你說出這番話時,有沒有考慮過我?有孕予你無傷大雅,——那我呢?”


    她眼尾淚珠滾落,落在仰頭看她的宋濯眉骨上,晶瑩的淚珠,順著他的墨色長眉,滑入他的眼眸中。宋濯睫羽輕眨,那滴淚便順著他的眼尾流出,恍若他自己垂淚。


    她哭的這般傷心,一言不發,卻彷如在字字句句控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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