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豆丁道了句謝,便跨進了屋內。


    上回她來時,隻在院中轉了一圈,沒有機會進裏屋,這次好奇地四下打量。


    入目便是個高大的黑木書架,上麵齊整地羅列著各式書冊孤本,旁邊是個博古架,擺放的全是匕首等她喊不出名字的短兵刃。


    牆上掛著副墨寶,上書一個越字。


    沈嫿見過淩越的字,淩厲蒼勁,而墨寶上的字筆鋒飄逸空靈,一看便不是他的字。


    屋內的布置依舊很簡單,且擺設皆是舊製,唯有去臥房的隔斷處擺著扇屏風是新的。屏上繪著隻在嬉戲的小鹿,看著活靈活現很是生動,連帶整個屋子也多了幾分生氣。


    她忍不住盯著那屏風上的小鹿多看了眼,淩越是去過沈府的,也知道小鹿對她的意義不同,總覺得這鹿擺在這個位置,有些意有所指。


    正想走近再看清楚些,就聽見裏間傳來了嘩嘩的水聲,她瞬間記起之前在王府撞見他出浴的樣子,下意識地移開眼不敢再到處亂看,便要慌亂地退出去。


    可裏屋的人,卻像是洞察了她所有的行動,她剛要抬腳,他浸著濕氣的聲音從內傳出:“呦呦,榻上的衣服。”


    與上回一模一樣的話,不同的是語氣變了,不再冷冰冰,且直接了當地喊了她的名字,不給她半分退路。


    沈嫿舔了舔下唇,僵直著身子頓了好一會,最終還是選擇遵從本心,磨磨蹭蹭地進了裏間。


    仿佛知道她會來一般,衣褲也和之前一樣,齊整地疊好放在榻上,即便抱也抱過親也親過了,但這等貼身之物,瞧見還是會讓她麵紅耳赤。


    她隻看了眼,就飛快地抱起,並吸取了之前的經驗,屏住呼吸快步繞到了屏風後,閉著眼背過身伸長手臂將衣物遞了進去。


    而後她聽見裏麵的人踏出了浴桶,嘩的一聲,熱水傾漫而出,甚至一路流到她的腳邊,打濕了她的鞋子與裙擺,她正低頭想提一下裙邊,身後的人已踏著氤氳的水霧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本就溫熱,沐浴後更是帶著股濕氣,環著她的手腕仿若將濕氣也蔓延到了她的身上。


    沈嫿驀地一怔,她不用回頭,就能想象到他此刻應是渾身赤/裸的,即便隔著屏風背對著,也完全無法阻擋他散發出的侵略氣息。


    似乎有一股又一股的熱浪,朝著她襲來,連周邊的氣息仿佛也灼燒了起來。


    更何況他的手掌還在順著她光潔的手腕,一寸寸地往上握,從手腕握到手肘,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直到水珠將她的衣袖打濕,而她幾乎要被這熱氣給蒸熟,才咬著殷紅的唇雙腿發軟,輕顫著喊了聲:“淩越。”


    許久後,一聲輕笑傳來,緊握著她的手掌緩慢地鬆開,“長長記性,莫要對誰都沒防備。”


    沈嫿委屈地努了努嘴,哪有人這般給教訓的,她還以為,還以為他真要做些什麽呢,如此想著小聲地抱怨了句:“因為是你啊,又不是旁人。”


    淩越已經接過了她手裏的衣物,取下一旁的布巾,抬手擦著身上往下淌的水珠,聞言目光黯了黯,在她提著裙擺踮著腳慌張地往外走時,輕歎了聲。


    傻姑娘,便是他,才更該防著。


    沈嫿被裏頭的熱氣熏得滿臉通紅,支著手掌輕輕地扇著風,等他穿戴好出來,臉上的熱度都還未褪去。


    其實淩越哪有這麽多差事能辦,成帝防他防得緊,恨不得連一兵一卒都不給他留,偏生沒找著合理的機會收回他的兵權。


    隻是大長公主病情反複,他每日都要過府去瞧上一眼,方能放心,這幾日瞧著姑母氣色好轉些了,他便懶得往京中趕。


    出來就見小姑娘穿了身淺綠的裙衫,撐著下巴倚在椅背上,杏眼桃腮身段柔美,宛若一朵綻放的豆綠牡丹。


    許是聽到了他的腳步聲,小姑娘下意識地偏頭看過來,在對上他目光的瞬間,她的雙眼驀地亮起。


    將他看得心底一片柔軟。


    淩越剛跑過馬沐了浴,隻穿著件中衣,外披著單薄的衣袍,朝著她大步走來,他的長發濕漉漉地披散著,還在不停地往下滴著水。


    瞧得沈嫿擰了擰眉,“你怎麽頭發也不絞啊?很容易會著寒或是頭疼的。”


    淩越卻不甚在意,大刺刺地在窗邊的榻上坐下,單手撐著下巴,懶懶地閉著眼,任由日光落在他的發梢。


    他從未有過這樣的講究,在戰場上分秒必爭,腦袋都要掉了,誰還管你頭發幹沒幹。


    可沈嫿卻看不過去,見他不以為然,發梢的水已頃刻將他的後背給打濕,知道說服不了他,便也懶得多費口舌,幹脆地起身進了裏屋,很快拿著塊布巾繞到了他的身後。


    她靠近時,淩越半抬了抬眼,撐著下巴的手指微微抽緊,待感覺到是她的氣息,才重新閉上眼。


    這是他頭次肆無忌憚地將後背袒露給別人。


    沈嫿平日也常給自己絞頭發,對此並不生疏,以為定是手到擒來,不想一捧著他的頭發就感覺到了不同。


    她輕輕地咦了聲,她的頭發又細又軟,從小梳頭的丫鬟婆子都誇她的頭發柔軟順滑,握在手裏像錦緞一般,而他的頭發卻又粗又硬,即便是濕的也有些紮手。


    淩越自然沒有錯過她這一聲輕歎,揚了揚唇角,淡聲道:“別折騰了,小心累著手。”


    沈嫿卻沒覺得是折騰,反而有種奇妙又新鮮的感覺,像是找到了什麽有趣的玩意:“您的頭發一根能抵我好幾根呢。”


    見她並不勉強,還有幾分歡快,淩越便不再阻止,罷了,她喜歡怎麽玩便怎麽玩吧。


    沈嫿握著他的頭發,自娛自樂地在指間纏繞著玩了好一會,才想起正事來。


    她雖然是頭次給別人絞發,卻尤為認真,跪坐在他身後,先用布巾整個包著他的頭發大致絞幹表麵的水珠,再將其分成一撮一撮細細地揉搓。


    待到手都搓得酸軟了,才滿意地停下,“你摸摸,這會是不是幹了。”


    淩越睜開眼,便見她獻寶般地將他的頭發撥到了胸前,難得捧場地順著她的手摸了下,中肯地道:“不錯。”


    她立即得意地笑彎了眼,他也沒來由地跟著她笑,心底是從未有過的滿足。


    他頭次知道,讓人愉悅讓己舒心,竟是如此簡單。


    為他絞幹了頭發,兩人便盤膝對坐在榻上說著閑話,沈嫿對這新發現的玩意,還未失去興趣,依舊饒有興致地把玩著他的頭發。


    “你怎麽知道我會過來的,我若是一直沒發現你在家可怎麽辦?”


    沈嫿覺得這人真是厲害極了,竟能將她算得死死的,不免有些訝異。


    淩越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甪端叫得這般響,她又怎麽可能聽不見,至於後麵的問題,他哪能算得這般準,交代手下,也不過是以防他在沐浴時,她恰好過來了卻沒人給她開門。


    他抬手輕輕地在她額頭點了下:“你不來,我不能去找你?”


    “那還好我來了,不然豈不是浪費了好多時間。”


    她說得認真,仿若少了幾個時辰,便錯過了什麽天大的事情一般,聽得他手掌忍不住揉了揉她的發頂。


    真是個小姑娘,就這般喜歡他嗎,滿心滿眼都是他。


    難得淩越能在家待一整天,沈嫿也沒人盯著她,她便徹底賴在了這邊院子裏。


    玩夠了頭發,便央著他帶她到處晃悠,問他那字是不是元明大師寫的,還問那屏風怎麽換了個小鹿的,又問那些兵刃叫什麽名,屋內逛完又拉著他去院子裏晃。


    許是甪端今日被拴著,外加有淩越在旁邊陪著,沈嫿的膽子也大起來了,拿著它最喜歡咬的木球往它腳下丟去。


    它也不像之前那般朝她齜牙咧嘴,而是討好地叼著球,用那顆碩大的腦袋不停地蹭她的手,這是想讓她再陪它玩球呢。


    往日她都不敢仔細看它,每回都是匆匆一掃就飛快地撇開眼,直到這會湊近了,她才發覺甪端那漆黑的毛發竟還帶點卷,尤其是耳朵邊的一圈,細細短短的,好似在哪見過一般。


    她遲疑了片刻,低頭對上它那雙銅鈴般的大眼珠子,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


    不會吧……


    大約是與淩越在一塊的時間便過得尤為快,明明也沒做什麽,眨眼間上午便過去了,她自然地留下與他一道用午膳。


    有過上回在肅王府用膳的經曆,她以為又會是一桌堪比禦膳的長宴,不想這次卻隻是桌普通的家常小菜。


    唯獨讓沈嫿覺得奇怪的是,盅冬瓜湯、芙蓉蝦球、豆腐羹就連配菜都讓她眼熟的緊。


    是淩越怕別的菜不合她的口味,故意選兩人一道用過的嗎?


    奇怪的感覺一閃而過,她本也沒多想,直到她發覺淩越很少挾菜,每次動筷子也隻會動她剛挾過的菜,這到底是為何。


    沈嫿不禁回想起,之前幾次兩人一道用膳的經曆,他好像一直都隻夾她夾過的菜,這是為何?


    一頓飯吃得她心不在焉,這對她而言實在太過反常,淩越自然也感覺到了,待喝了茶水漱口後,正牽過她的手兩人拽到身邊,就聽院中響起道熟悉的聲音。


    不等下人來通傳,方玉恒已經扇著滿頭的汗,大步闖了進來。


    “你這地方也太難尋了,每回來找你,都跟上西天求經般困難。”


    方玉恒也沒想到屋裏還有別人,一時來不及轉身,目光已經落在了兩人相握的手上。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豎起手掌猛地捂住了眼睛:“非禮勿視非禮勿視,我什麽也沒瞧見,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邊說著邊往外退,這叫本來沒要做什麽的沈嫿小臉一紅,趕忙將手給抽了出來。


    程關月知道他們的事也就罷了,到底是自小一塊長大的阿姊,被方玉恒撞破就有種袒露人前的感覺,讓她一時無法適應。


    淩越從有人闖進起,臉色便沉了下來,再見小姑娘小臉紅得要滴血,連手也不給他牽了,麵色愈發冷厲。


    想起之前獨處也是被方玉恒撞破,不禁擰眉,這人在沒眼力方麵還真是個中翹楚。


    方玉恒一般也不會尋過來,他來定是有什麽要事,沈嫿本就有些害羞,想到他們有事要商議,幹脆先回去了。


    淩越倒是想攔,可手都來不及伸,她便像隻靈巧的小鹿,一眨眼隻剩下抹淺綠色的背影。


    沈嫿出來時,方玉恒正在院中踱著步,兩人打了照麵,互相都有兩分不自在。


    但方玉恒到底年長些,很快便回過神來,知道小姑娘害羞,故意輕鬆地道:“難怪淩越最近日日往山上跑,我還信了他是為了躲清靜,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一句打趣,讓沈嫿的臉又紅了紅,垂著長睫連眼睛都無處安放了。


    “放心,我的嘴嚴實得很,大理寺的刑堂都撬不開。”


    見她腦袋還在往下低,心中止不住地感慨,淩越可真不是個人,如此單純的小姑娘也下得去手。


    想了想又道:“我方才那都是玩笑話,沈姑娘莫要往心裏去。起先我確也勸過他,覺得他是一時興起,莫要誤了你。”


    “可後來我才發覺,他是認真的。”


    “我從淩越初次領兵便一路跟著他,十餘年來,別說笑了,幾乎從未見他真正鬆快過,此番進京是我認識他以來,他最為和善鬆弛的日子。”


    “多謝沈姑娘。”


    “對了,下月末是他的生辰。戰場上刀尖舔血誰人都不知能不能活到明日,營中人人都過生辰,唯有他從來不過,但今年想來能有人陪他過了。”


    說完笑著朝她拱了拱手,大步朝內走去。


    留下沈嫿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還在品他的話,難道,他對她並非臨時起意嗎?


    那日後,沈嫿才知道方玉恒來是為了鄰國使節送來和談書一事,兩國要商定朝貢與和親的事宜,對方使臣點名要有肅王在場,淩越便又忙了起來。


    正好她要時間準備生辰禮,如此一來也不怕他會冷不丁冒出來,她又不擅長在他麵前說話,若是被瞧見,肯定什麽都招供了,反而還沒了驚喜。


    沈嫿苦思冥想了許久,該給他準備什麽生辰禮好,什麽奇珍異寶他肯定見得多了,至於別的喜好,好似也隻有兵刃,可再好的利刃他也都有了,沒有的她也尋不到。


    思來想去,他唯一放在心上過得,便是她的兩個荷包。


    當初會與他來往頻頻,也是從一個荷包牽出的事,打定主意後她便開始畫花樣。


    在一眾貴女間,沈嫿的女紅隻能算平平,且還是當初嬤嬤督促她為淩維舟繡荷包繡帕子,逼著她苦練了段時日,她的繡活才勉強能入眼。


    之前她熬了好幾個夜,就為了親手給淩維舟繡個荷包,好在沒能送出去,她就撞見了那兩人的私情,隔日便果決地將荷包剪了。


    也算是剪斷了過往,原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為旁人繡東西了,不想這才沒過半年,便冒出了個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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