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若是連趙大哥都棄她於不顧了,以她現在這半死不活的樣子,可怎麽活下去?隻怕等屍骨都爛了,也不會有人來替她收屍吧。


    正當她心生絕望時,卻見大門打開,趙大原抬腳進了門。


    他一看到她趴在地上,立馬衝過來把她抱到床上,春桃緊緊抱著他不肯鬆手,驚惶道:“趙大哥,你、你上午去哪兒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趙大原察覺到懷中之人在顫抖,才知她被他突然消失嚇到了,也才知道,她現在很沒有安全感,他當即把她放到床上,當著她的麵舉手發誓道:“春桃,我趙大原今日發誓,這輩子都不會拋棄你,若是哪一天我違背了誓言,就讓我天打雷……”


    春桃見他不惜詛咒自己,連忙捂住他的嘴,生氣道:“這種話可不許亂說。”


    見趙大原點頭保證不再詛咒自己時,春桃才鬆開手,問他:“你上午究竟去哪兒了?”


    趙大原猶豫了下,還是開口道:“我、我去英國公府外麵候了一上午,想著甭管是什麽世子還是二公子,隻要敢出來,我就狠狠教訓他們一頓。可沒想到,他們倆都是縮頭烏龜,一上午都沒敢出門,我怕你一個人在家擔心,就先回來了。”


    春桃聽得既好氣又好笑,忍不住狠狠錘了他一拳:“你還知道怕我在家擔心?你有幾個腦袋,居然想去教訓英國公府的世子和公子?你是不是瘋了不想活了?就算你自己不怕死,就不怕牽連到你娘嗎?”


    趙大原撓了撓頭:“我也沒多想,就是想給你出口惡氣。”


    他一個下九流的衙役,居然為了給她出口惡氣,膽大包天到想去教訓英國公府的世子!


    春桃心裏不是不感動的,但還是嚴肅地勸誡道:“英國公府權勢顯赫,不是咱們能招惹得起的,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你千萬不要再做這種傻事了。就算為了你娘,你也要小心謹慎些。”


    趙大原猶豫了下,到底還是點頭應了。


    “對了,還有件事……”趙大原說到一半便停下了。


    春桃見他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口,心裏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還有什麽比教訓英國公世子更大的事?


    “究竟是什麽事?你說出來,我也好幫你一起分擔分擔。”春桃問。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前日我出京追你,忘了跟衙門裏告假,今日回衙門,他們說我擅離職守,不讓我再去了。”趙大原說完,緊接著補充道:“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快找別的差事掙錢養活你的。”


    原來是丟了衙役的差事,春桃提起來的心瞬間放下了,她還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呢!


    “我的廚藝還算不錯,等我傷好了,我可以跟你一起掙錢。”春桃說。


    趙大原憨笑著點了點頭,心裏卻想著:自己得想法子掙多多的銀子,不能讓她太辛苦了。


    英國公府澄暉院。


    謝霽庭正在用午膳,桌上的膳食看起來似乎與從前並無二致,但苦瓜沒有從前那般翠綠,青菜沒有從前那般鮮嫩,就連湯,也沒有從前那般清亮。


    他沒有挑剔,正要執筷夾菜,突然,春雨飛了進來,圍著他叫嚷道:“春桃姐,春桃姐……”


    他知道,它這是連著幾日去小廚房尋肉吃都沒見到春桃,才意識到春桃徹底消失了。


    謝霽庭不知該如何向它解釋春桃之事,便沒有說話。


    春雨見他不搭理它,急得直接飛到桌子上,三兩下就把桌上的飯菜都打翻了。


    一旁侍候的青鷂早在春雨飛進來嚷嚷的時候就心道不好,現在見它把飯菜都打翻了,更是嚇得臉色大變。


    “世子恕罪,奴婢這就讓小廚房再做一份午膳送上來。”青鷂請罪道。


    謝霽庭本就無甚胃口,當即擺了擺手道:“不必了。把春雨帶下去吧。”


    說完,他起身離開澄暉院,去了湖心苑看書。


    湖心苑坐落在湖中央,不但空氣清新,風景也秀麗,是看書的好地方。可今日這冊書,他看了半晌,也沒翻一頁。


    一旁伺候的小廝飛隼心裏直打鼓,這幾日世子表麵上平靜如常,但他能隱隱感覺到世子心情有些不悅。他隻當是世子被一個廚娘爬了床,心裏有些膈應罷了。


    可剛才在澄暉院,被春雨那麽一鬧,世子連午膳都沒吃,這會兒看書也有些心不在焉的,也不知是在想什麽?


    正當飛隼摸不準頭腦時,就見世子開口了。


    “春桃,被賣去了何處?”謝霽庭淡聲問。


    飛隼心裏無比震驚,他還以為世子厭極了春桃,再也不會提起她呢。


    “夫人發了話,讓牙婆把春桃賣得遠遠的。聽說牙婆前幾日就帶著春桃出京了。”飛隼連忙答道。


    謝霽庭微微蹙眉,他隻說要把她發賣出府,母親怎麽將她發賣出京了?她身上有傷,怎麽能趕路?且,她在京城長大,出了京舉目無親,如何生活?


    “去,把人追回來。”謝霽庭淡聲吩咐。


    飛隼這下更震驚了,難不成,世子因為那一夜,對春桃有了幾分喜愛?隻因夫人動了怒,才把春桃發賣出府?可這也不對啊,以夫人對世子的疼愛,隻要世子說一聲,夫人就算再生氣,也會留下春桃的。


    飛隼雖想不通,但還是應聲道:“是,世子,小的這就去辦。”說完匆匆退下,怕去晚了人追不回來就慘了。


    飛隼離開後,謝霽庭目光從書頁移到湖麵上,湖邊種著幾棵桃樹,桃花開得正豔,清風一來,桃花瓣紛紛吹落在湖麵上,似下了一場桃花雨,絢麗又縹緲,就像那一夜……


    這三日,他都克製自己,不讓自己去回想那晚發生的事。


    可盡管不去回想,也總會有些片段自動浮現在他腦海裏。


    那晚,她低著頭為他解腰帶,敞開的領口露出一片雪脯;她趴在他胸口,眼神含羞帶怯、欲拒還迎;她羞澀地對他說她心悅於他,想要做他的女人;她大膽地環住他的頸項,主動向他獻吻……


    她曾在他身下糜豔綻放,也曾在他耳畔婉轉吟哦,亦曾在他身側海棠春眠……


    那夜,她像一枝桃花化作了桃花妖,與他抵死纏綿,為他下了一夜的桃花雨,比眼前這場桃花雨更絢麗更縹緲,也更馥鬱香甜……


    第8章 第八章


    那日他提出要將她發賣出府,不僅是為了救她,更多的是因為,他心中有氣。


    一氣自己看錯了人。他本來從春雨學舌的隻言片語裏,以為她是個向往市井渴望自由的女子,得知她想要銷掉奴籍出府嫁人做正頭娘子,他還特意開了府中先例,允許澄暉院的婢女到了年紀可以銷掉奴籍出府嫁人。


    可沒想到,她竟被榮華富貴迷了眼,為了當上通房,居然趁他醉酒……


    二氣自己那晚竟沒有把持住,被她輕輕一勾便動了欲。他多年養成的自製力,偏偏在她身上失控了。


    其實兩年前他初見她時,她還是個長著嬰兒肥、一身煙火氣、表情鮮活有趣,如春日般生機盎然的小姑娘,心裏想的什麽全然浮現在臉上,絲毫藏不住事兒。


    她明明猜到了他為何隻吃她做的葷菜,卻因著顧忌,抓耳撓腮地不知怎麽說出口,可愛極了。所以,他開口,為她,也為自己解了圍,母親也順理成章地把她調到了他的院子。


    內院的婢子本沒什麽機會出府,但他不想她丟掉她身上的市井煙火氣,因而特意讓人給了她腰牌,允她隨意出府采購食材,就像她從前在大廚房時經常跟隨她師傅出府采購一樣。


    這兩年,她每日為他下廚布膳,他的食量也漸漸增長,不知是她精研了廚藝的緣故,還是因為隻看著她,他的胃口便會好上許多。


    今年開年以來,他眼看著她一點點褪去嬰兒肥,身形漸漸抽了條,連眉眼也長開了些,平添了幾分豔麗,從原先的可愛小姑娘,慢慢地,變成了一個明媚鮮妍的少女。唯一不變的,是她那一身市井煙火氣。


    一個月前,她擺膳時不小心把湯濺到他衣服上,自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出現在他麵前。他心知肚明,是院裏婢子們爭鬥所致。


    但他假作不知,因為他察覺,自己落在她身上的注意力越來越多了。


    他是國公府世子,又有早就定下的娃娃親,早在七歲時,他就答應過表妹,長大後會對她一心一意,同她白頭偕老。


    而春桃是國公府的婢女,她一心憧憬著到了年紀便銷掉奴籍出府嫁人做正頭娘子。


    他和她,不該有過多的交集,他也不該過多的關注她。


    但他萬萬沒想到,隻是一個月沒見她,她竟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趁他醉酒蓄意勾引獻媚便罷了,那晚她對他說的那句話,顯然是在撒謊。


    她說她心悅於他,可他很清楚,這兩年,她看他的眼神裏,從未有過羞澀,更沒有過愛慕,有的隻是欣賞,像賞花賞畫一樣的欣賞。


    一個曾經表情鮮活生動藏不住心事的小姑娘,突然變成了一個虛情假意撒謊演戲獻媚於人的女人,他心裏說不出的失望。


    她趁他醉酒爬了他的床,對他撒謊獻媚,是將他當傻子一樣欺耍,也是在作踐她自己!


    當日是在氣頭上,又不想當著母親的麵承認自己對一個婢女的心思,他才說出要將她發賣出府的話來。


    如今氣消了些,不免心生悔意。即便那晚是她蓄意勾引,但終究是他動了欲,是他要了她的清白之身,他理應對她負責。


    她想要的通房之位,他會給她,但,僅此而已。


    幾日後,飛隼回來回稟:“世子,小的帶人追查了數日,才得知,原來春桃姑娘早在幾日前,就被一個叫趙大原的衙役從牙婆手中贖走了,並且帶回了京城,現住在城南白紙坊的一處小宅子裏。不知接下來該怎麽做?”


    “先送些銀子和藥材過去,看看她傷勢如何,若傷得嚴重,就拿我的帖子,請曾太醫過去為她診治。”謝霽庭交待完,想了想,又補充了句:“另外,打探下那個衙役與她是何關係。”


    飛隼心裏一時說不出的震驚,世子竟然要請曾太醫為春桃一個婢女診治!曾太醫可是太醫院資曆最老的太醫,尋常公侯之家都請不動的。


    不過,世子既然讓他打探春桃和那衙役的關係,應該是存了要納她的心思了。這春桃還真是有福氣,能讓世子主動收房,她怕是獨一份兒了,以後榮華富貴定是少不了了。


    飛隼當天下午就帶著銀子和藥材去了白紙坊,到那衙役住的小宅子外敲了敲門,很快,門開了,門後之人正是那叫趙大原的衙役。


    “這位兄台,我受我家世子之命,前來給春桃姑娘送些銀子和藥材,不知可否讓我見春桃姑娘一麵?”飛隼客氣道。


    “你家世子是誰?”趙大原問。


    “咳,小弟不才,在英國公府當差。”


    飛隼本以為自己隻要一報家門,這衙役指定會被嚇個半死,可沒想到,自己一說完,眼前這黑臉大漢立馬就變了臉。


    “就是你家世子把春桃害成這樣的?好好一個姑娘被他又打又賣的,半條命都快沒了,現在又來假惺惺裝好人,恁的厚臉皮!滾滾滾,誰稀罕他的銀子!”趙大原一邊罵一邊用力把他推遠了些。


    “不是,你誰啊?我奉世子之命來見春桃姑娘,你憑什麽攔著?”飛隼不服氣道。


    “憑什麽?憑我是她未婚夫!我說不讓你見,你今天就甭想進去!”趙大原怒道。


    飛隼瞪大眼睛,什麽?未婚夫?這才幾日功夫,春桃怎麽就有未婚夫了?完了完了,這讓他回去可怎麽向世子交差?


    飛隼一時也顧不得與他爭吵了,隻想著趕緊回去跟世子回稟。


    誰知剛轉身要走,卻見趙大原拉住他,悶聲道:“銀子就算了,藥材得留下。”


    飛隼有些無語,這人剛才還罵別人厚臉皮,明明他的臉皮才是最厚的。


    趙大原也是沒辦法,先前他當衙役時月錢就少,又要賃宅子又要吃喝,還得寄銀子回老家給老娘用,以至於壓根沒存下多少銀子。現在差事沒了,隻能打些散工,可春桃的藥錢實在太貴了,為了給她買藥,他之前存的銀子都花光了,後麵的藥還沒著落呢。


    為了春桃的傷著想,這些藥材不能不收,反正也是那個什麽狗屁世子欠春桃的。


    屋中,春桃聽見外麵吵吵嚷嚷的,便喊了一聲:“趙大哥,外頭怎麽了?”


    趙大原聽見春桃的聲音,連忙從飛隼手裏搶過裝了藥材的箱子,然後立馬進門把門鎖上,把藥材箱藏到廚房後,才回屋對春桃道:“沒什麽,就是一個賣假藥的,被我給罵走了。”


    門外吃了閉門羹的飛隼氣得不行,也隻能跺跺腳趕緊回府去了。


    英國公府湖心苑,謝霽庭正在看書,飛隼進來回稟,他也沒放下手中的書。


    “世子,小的辦事不利,請世子責罰!”飛隼跪下請罪道。


    “發生何事了?”謝霽庭頭也不抬地問。


    “世子讓小的送銀子和藥材過去,可那個趙大原隻收了藥材,沒收銀子,還不讓我進去看望春桃姑娘,說,說,”飛隼糾結了下,還是說了出來,“說他是春桃姑娘的未婚夫!”


    謝霽庭正準備翻頁,聞言手下一個用力,將書頁折了個大印子。


    未婚夫?她竟有未婚夫了?


    謝霽庭隻怔了一瞬,便回過神來,若無其事地將書頁壓平,繼續翻看。


    一旁飛隼卻是震驚不已,世子向來愛書如命,何況這本是世子最愛的古籍之一,別說是折頁了,稍微把書角弄卷一點都是絕不允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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