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教前, 她看了一眼旁邊擦桌子的謝霽庭, 問:“要不, 讓你這夥計先回避一下?”


    何春桃尋思著李紅杏應該沒什麽機密的事找她,便擺擺手道:“沒事, 小謝不是個嘴碎的, 不用回避。”


    李紅杏便沒再堅持,直接道明來意:“也沒什麽別的事,就是我家樂樂不好好吃奶的事兒, 昨兒個小安過生辰, 我就沒好跟你提。這幾天我給樂樂喂過米湯, 也喂過羊奶, 但這孩子嬌氣得很,總是吃得少吐得多,我尋思著,還是得給她請個奶娘才行。”


    何春桃聽了有些訝異,一般隻有大戶人家才會給孩子請奶娘,尋常百姓人家即便當娘的沒奶,頂多喂點米湯羊奶,能養活就行。李紅杏要花大價錢給樂樂請奶娘,看來是真的把樂樂當成親生女兒了。


    “樂樂可能是太小了還不習慣吃羊奶,找個奶娘也行,總不能讓她餓著肚子。”何春桃讚同道。


    “我找了縣裏的牙行,讓他們幫忙介紹幾個奶娘,約好了明兒我親自去挑。但你也知道,我沒有生育過,實在不知道什麽樣的奶娘才叫好,這才來跟你討教一二。”李紅杏說。


    這事兒何春桃還算有經驗,當即傾囊相授道:“挑奶娘,首先得挑年輕身體好的,這樣精力才充沛。第二呢,最好是要剛剛生產沒多久的,還得是頭胎。這第三呢,要挑乳.房幹淨飽滿的,這樣奶水才足嘛。當然了,最好是讓她們現場擠些奶出來,看看奶水夠不夠濃鬱,有沒有什麽異味之類的……”


    旁邊擦桌子的謝霽庭一時間目光有些呆滯,他是誰?他在哪兒?他都聽到了些什麽?


    李紅杏注意到謝霽庭的反應,忙用手指悄悄指了指謝霽庭,向何春桃示意。


    何春桃這才想起謝霽庭還在旁邊,自己剛才勁頭一上來竟把他給忘了,她剛才說的那些話確實不適合他一個大男人聽。


    “咳。”何春桃正準備讓他去後廚避一避,就聽見外麵傳來姚立群的慘叫聲。


    “我出去看看。”謝霽庭說完,腳下生了風一般走了出去。


    李紅杏見他腳步飛快,忍不住衝何春桃擠眉弄眼:“你家探花郎這反應,怎麽像個雛兒似的?”


    她當年爬床,莫不是壓根沒爬成吧?


    “什麽雛不雛的?他都成過婚了。”何春桃反駁了句,又道:“你明天就按我剛才說的那幾點去挑奶娘,準沒錯。”


    說完起身出門,想看看外麵究竟發生了什麽。


    走出門外一看,隻見姚立群躺在鐵匠鋪門口哀嚎,顯然是被駱鐵匠給扔出來的。


    嘖,這小子還真是膽大,見識過駱鐵匠的威力,竟還敢去打攪人家,活該被扔出來。


    謝霽庭心下亦有些無奈,這姚立群也太心急了些,想拜駱鐵匠為師,得沉得住氣才是。


    他走過去,把姚立群扶了起來,又朝鐵匠鋪拱了拱手致歉,才帶著姚立群回了食肆。


    見姚立群痛得一邊齜牙咧嘴一邊揉屁股,何春桃忍不住問:“你是怎麽惹到駱鐵匠的?你該不會上去就說要拜他為師吧?”


    “怎麽可能?我有那麽傻嗎?我是借口說要買菜刀進去的。”姚立群辯解道。


    “然後呢?”何春桃問。


    “然後,我看他那兒菜刀有厚的有薄的,有長的有短的,有黑色的也有的銀色的,就挨個問了價。”姚立群答。


    “再然後呢?”何春桃追問。


    “再然後,我說我沒錢買,他就把我扔出來了。”姚立群語氣很是委屈。


    何春桃:“……”


    以他這欠揍之舉,駱鐵匠隻是把他扔出來,真是太寬容大度了。


    謝霽庭亦忍不住扶了扶額,他時常懷疑,以姚立群這性子,是怎麽闖蕩江湖活到今天的?


    “我不過是買個菜刀就被扔出來了,要是提拜師倆字兒,豈不是會被打成重傷?這可咋整?謝兄,你倒是給出個主意啊,你之前不是說會幫我拜駱大俠為師嗎?”姚立群扭頭問謝霽庭。


    何春桃聽了有些訝異,謝霽庭是吃飽了閑的麽,竟要幫這個二貨拜師?


    謝霽庭想了想,說:“以你今日之舉,駱鐵匠隻是把你扔出來,說明他對你印象還不錯。要不這樣,你以後每天都去鐵匠鋪買東西,或是菜刀鐵鍋或是鐮刀斧頭,和他多接觸接觸。”


    “好啊,但哪兒來的銀子呢?要不你先借我一些?”姚立群厚著臉皮道。


    “不必帶銀子,就讓他像今天這樣,把你扔出來就行。”謝霽庭說。


    “什麽?”姚立群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讓我每天都被駱大俠扔出來一次?那我的屁股還要不要了?再說了,你確定這麽做他會收我為徒?”


    “你隻有這麽做,才能讓駱鐵匠習慣你的存在,等哪一天你突然不去了,駱鐵匠必然會不習慣,屆時,興許他會主動收你為徒也不一定。”謝霽庭一本正經地解釋。


    姚立群眼睛一亮:“是個好主意,那就這麽定了,從明天起,我每天都空著手去鐵匠鋪買東西。”


    何春桃疑惑地看了謝霽庭一眼,他確定這法子有用?她怎麽覺得他是在忽悠姚立群這個二傻子?


    謝霽庭見被她識破,忍不住輕咳一聲,他之所以這般忽悠姚立群,一是因為他對駱鐵匠不大了解,確實還沒想到好法子,二來,讓姚立群這般每日去試探,他也好早些摸清駱鐵匠的性子,這樣才能早日想出法子。


    於是,接下來每一天街道上都會準時響起姚立群的慘叫聲,漸漸地,大家竟也習慣了。


    臨近年關,鎮上狗血八卦的事也越來越多了。


    先是巧秀的爹吳有德一大清早地被吳嬸從鎮上的一家暗娼床上撈了起來,兩人大打了一場。


    何春桃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從街頭打到街尾,連衣服都扯爛了,想上前勸架都不知從何勸起。


    打到最後,吳有德直接放話要休了吳嬸,吳嬸立時哭天喊地起來,說自己跟著他來到邊關,給他生了一兒一女,到頭來他卻要休了她,他的良心被狗吃了之類的。


    眾人上前相勸,吳有德好麵子,便沒再提休妻的事兒,隻扯著吳嬸回了家。


    吳嬸的事過去沒兩天,私塾老秀才的兒子突然高燒不起,嘴裏還一直說著胡話,陳老大夫醫治了兩天都沒有成效,便猜測他是魘著了。


    老秀才這才說出兒子前兩日拿開水燙死了一窩黃鼠狼的事,原來那窩黃鼠狼在他家祠堂挖了洞做了窩,他兒子一時不忿便燒了一鍋開水澆了上去。


    眾人一聽,連黃鼠狼都敢殺,膽子也忒大了些。這招惹了黃大仙兒,性命怕是保不住嘍。


    老秀才到處求人,最後求到巫婆甄老板頭上,甄老板燒了一張符紙化了水灌給老秀才的兒子喝了,老秀才的兒子這才漸漸退了燒清醒過來,卻變得有些癡傻,顯然是腦子燒壞了。


    鎮上的人便都汲取教訓,回家警告自家子孫,千萬不能招惹黃大仙兒。


    何春桃也回家叮囑了小安一番,小安聽完卻提出疑問:“那要是有黃鼠狼來偷吃我的小兔兔,我也不能打它嗎?”


    何春桃哽了下,答:“有大黃在,黃鼠狼吃不了你的小兔兔,大黃會保護它的。”


    她說完在心裏向大黃道了聲歉,人跟黃鼠狼有了過節會被黃大仙兒找上門報仇,但狗跟黃鼠狼之間有了過節,應該或許大概沒事吧。畢竟它們都是動物啊。


    何春桃決定,從明天起,每天給大黃多加一根肉骨頭。


    又過了幾天,一個中年婦人乘馬車來到紅塵酒館門前,站在門口就大罵道:“裏頭的狐狸精給老娘滾出來!敢勾引我家男人,老娘今天非扒了你那身狐狸精的皮不可……”


    何春桃還以為是李紅杏從前招的風流債,正為李紅杏擔心呢,就見李紅杏走出來,疑惑地看著那中年婦人,問:“你男人誰啊?”


    “我男人是靖和衛的牟參將,我是他夫人。”中年婦人叉著腰道。


    李紅杏回想了下,怎麽也不記得自己跟那位牟參將有過一腿,當即道:“你莫不是找錯人了?我怎麽不記得我睡過你男人?”


    “你是沒睡過,你家那小狐狸精卻睡了。”牟夫人說完一把將她撥到一邊,氣衝衝地跑進去,沒一會兒,就揪出了她口中的那個小狐狸精。


    眾人一看,這小狐狸精竟不是別人,而是李紅杏高價聘來給樂樂喂奶的年輕奶娘。


    麵對眾人異樣的目光,李紅杏忍不住怨責了何春桃兩句:“你不是說選奶娘得選年輕的麽?這奶娘年輕是年輕,可才請來幾天,竟然就鬧出這麽檔子事兒來,讓我這臉往哪兒擱?”


    何春桃訕訕一笑,是她考慮不周了。


    牟夫人同年輕奶娘很快扭打在一起,突然,年輕奶娘一聲輕吟臥倒在地,同時不忘捋了捋頭發,裝出一副可憐兮兮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樣。


    第50章 第五十章


    何春桃正訝異這奶娘為何這般作態, 一轉頭,就見牟參將趕了過來,隻見牟參將先是甩了牟夫人一巴掌,然後心疼地抱起年輕奶娘, 揚長而去了。


    年輕奶娘靠在牟參將懷裏, 朝牟夫人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牟夫人險些給氣暈了, 卻還是強撐下來,乘坐馬車離開了。


    才請來的奶娘就這麽走了, 所幸樂樂現在能喝些羊奶了,李紅杏便也不急著再請奶娘了。


    何春桃看完戲回到食肆, 想到吳有德和牟參將之流, 忍不住罵了一句:“這天底下的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


    一旁看書的謝霽庭默默將自己藏在書後, 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誰知她竟一把抽掉他手中的書,問他:“你說你們男人是不是都賤的慌?一天不偷腥不逛窯子就渾身皮癢?家花不如野花香是不是?也不怕染上什麽花柳病變成短命鬼?”


    謝霽庭:“……”


    我不是,我沒有, 我什麽都不知道。


    沒辦法, 謝霽庭隻好搬出趙大原來救命:“這世上還是有好男人的, 比如小安的父親。”


    “他拋下我們孤兒寡母這麽些年,算什麽好男人?”何春桃嘁聲道。


    謝霽庭沒想到她罵上頭了竟連趙大原也罵, 隻好換了個人:“那, 韓將軍總算是好男人吧?”


    “那可說不準,誰知道他以後成婚了會不會跟那個牟參將一樣?”何春桃懷疑道。


    謝霽庭無奈之下,隻能搬出最後的盾牌:“小安乖巧又伶俐, 長大後一定會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何春桃被他這麽一提醒, 才記起小安也遲早會長大, 一想到小安也有可能變成她口中那種男人, 便忍不住磨了磨牙:“小安長大後要是敢做壞事,就別怪我打斷他的腿!”


    謝霽庭在心裏默默地向小安未來的腿道了句歉,正慶幸自己終於逃過一劫時,卻聽見何春桃問他:“你這說了半天,怎麽唯獨沒說你自己呢?”


    看來今日這一劫他是逃不掉了,謝霽庭抬眼看她,反問道:“掌櫃的覺得,我算是好男人嗎?”


    “你?”何春桃思忖了下,說:“你當然算是好男人了!”


    謝霽庭本已做好被痛批一頓的準備,卻沒想到聽到了這麽個答案,立時心生警惕道:“哦?怎麽說?”


    “這可不是我說的,這是大家公認的啊,原先在京城的時候,不都說你為了表妹潔身自好守身如玉的嗎?還有,謝家一遭難,你就寫了一封和離書放表妹歸家,這情深意重的,不是好男人是什麽?”何春桃說。


    謝霽庭一時頭皮有些發麻,他若是承認自己是好男人,就等於承認了自己對表妹情深意重;可若是否認了,就會立馬淪為她口中的那種壞男人。


    他想了想,才謹慎道:“其實,我潔身自好是為了我自己。”


    “什麽?為了你自己?”何春桃有些不解。


    謝霽庭擺出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解釋道:“我自幼體弱多病,自然格外惜命些。為免染上什麽不幹不淨的病,隻能潔身自好了。”


    何春桃很是驚訝,她萬萬沒想到他竟是因為這種原因才守身如玉的。不過惜命這個理由確實很有說服力,讓她不得不信。


    “若天下的男人都能像你這麽惜命就好了。”她慨歎一句。


    謝霽庭見她終於揭過這一茬,不由暗鬆一口氣,默默期盼著鎮上別再發生像吳有德牟參將之類的事了。


    誰知,事與願違,第二日,一名自稱年輕奶娘相公的矮個男人就跑到紅塵酒館門前鬧事:“大家來給評評理,我娘子就是到這家酒館做了奶娘才勾搭上那牟參將的,聽說這酒館的李掌櫃平日裏就愛勾搭男人,定然是她教唆我家娘子那麽做的。現在我娘子跟人跑了,這姓李的必須給我個說法!”


    昨天那位牟夫人來鬧事便也罷了,是她理虧在先,今日這奶娘的相公竟也敢來鬧事要說法,李紅杏直接端起一盆酒糟水走出門,潑了他個透心涼,隨後把木盆一扔,叉腰大罵道:“哪裏來的龜公慫男,娘子跟人跑了不去把人找回來,跑到老娘門前來撒野?你說你娘子是被我教唆的,我還說是你們夫妻倆仙人跳呢!你巴巴地把自己的娘子送到別人的床榻上,不就是想利用她攀高枝嗎?怎麽,把人送出去了又來跟老娘要說法,你是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你要是再敢來鬧事,信不信我現在就去告訴牟參將,你們夫妻倆仙人跳的事兒?”


    矮個男人被她這麽一罵,頓時慫了,灰溜溜地就跑掉了。


    何春桃見李紅杏大獲全勝,默默地向她比了個大拇指。


    回到店內,何春桃又忍不住問謝霽庭:“你說這些賣妻求榮的男人都是怎麽想的?”


    謝霽庭心裏想著,別問我,沒結果。卻還是答了句:“能賣妻求榮的人,也能為了利益做出其它事來。”


    何春桃想想也是,這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來,為了利益,有些人什麽都做得出來,何況是賣妻這種‘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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