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月姐姐,那個女人是誰啊,為何會在水裏下毒,偏偏那麽巧,隻娘娘一人中毒。”


    別再問了,想想就後怕,得虧陛下沒有降罪下來,否則你我的腦袋…”香月比了個殺頭的姿勢,倒了口涼氣,拿著洗好的帕子給趙榮華擦了擦臉。


    趙榮華囈語了兩聲,抬手打到香月的胳膊。


    娘娘,娘娘…”


    香月喚了聲,趙榮華總覺得有股無形的力量壓製著自己,叫她睜不開眼,她用力想要逃開桎梏,手腳都是軟綿綿的。


    就像溺水的人始終找不到浮木,她無望地掙紮,卻讓自己越陷越深。


    就在即將瀕臨窒息的前一刻,她大喘了一口氣,驟然清醒過來。


    娘娘醒了,香月姐姐,娘娘醒了…”


    香月小跑著從外殿進來,途中撞倒了玫瑰椅,椅子咕嚕嚕滾到床邊,香月鬆了口氣,俯下身去低聲問道:“娘娘,要不要喝點稀粥。”


    她昏睡了一天一夜。


    醉花樓封了,戈庭蘭被關到豬籠裏,從起初的嚎叫變成無力地呻/吟。


    香月以為,她們兩個也難辭其咎,依著容祀的脾氣,必定會將二人斬斷手腳,扔進缸裏。可意外的是,那人隻閻羅似的瞪著她們,最後嗤了聲“仔細照看”便再未追責。


    香月自然感恩戴德,一麵慶幸自己的好運,一麵提心吊膽的等皇後清醒。


    趙榮華真的醒來的那一刹,她才算放下心來。


    娘娘,你怎麽不說話?”


    香月蹙著眉頭,小心翼翼將漱口水遞過去服侍趙榮華洗漱後,隻轉頭的光景,那人便趿鞋走下床來,慢悠悠晃到窗牖前。


    起風了,雪沫子被拍到窗戶上。


    窸窸窣窣的雪粒子聲,就像擦著皮膚起了層戰/栗。


    桂宛打簾進門,將熱好的湯羹擺到膳桌上,又搓了搓手,捏著耳朵笑道:“娘娘在看什麽,外頭的梅花開了一片,冰天雪地裏瞧著可好看了。


    回頭我去折幾支,插在長頸瓶中,就放到娘娘床頭,嗅著那香氣入睡,就跟在春日裏似的。”


    趙榮華扭頭瞥她一眼。


    桂宛一愣,不過片刻又恢複了往日的恬淡笑容,上前熟稔地想要攙扶,趙榮華不著痕跡的避開她,自行走到膳桌前。


    香月取來薄瓷小碗,盛了湯羹擺到她跟前,又將精致的小菜一一打開。


    娘娘,溫熱剛好,你吃完,陛下大概就過來了。”


    趙榮華自醒來後就沒開口,不止是香月沒底,桂宛和另外一個小婢女更是摸不透她在想些什麽。


    他是去了前朝?”


    聲音澀澀的,帶著初初醒來的清潤。


    是,前朝事多,陛下守了您一夜,晨時才走的。”


    香月麻利地添了炭火,絮絮叨叨走到跟前,“娘娘,你趕緊吃些吃食,身子正是虛的時候,別落下病根。


    淩師父說了,月裏要好生調養。”


    師父走了?”


    嗯,說是要去長白山找參寶,要煉,煉什麽來著我也忘了,年後就回來。”


    香月遞過去香酥小餅,趙榮華將醒,亦沒甚胃口,隻是將就著吃了幾口,便再也咽不下去。


    您就吃這點?”香月看著幾乎沒動的飯菜,趙榮華揉了揉眉心,擺手道:“你吃了吧,省的端回去,小廚房受罰。”


    桂宛在擦拭玉瓷瓶,餘光瞥到兩人親昵的模樣,一時間有些酸澀。


    她起身,笑著將帕子洗了洗,嗔道:“娘娘最是平易近人,好些個妹妹都跟我說,若能調來伺候娘娘,那是修了三輩子的福。”


    趙榮華微微抿嘴,“是麽,都有誰說過。”


    桂宛一愣,回過神來又笑:“還不是小廚房那幾位…”


    哦,那都是些老人了,哪裏會是你的妹妹。”


    趙榮華鮮少的較真,桂宛訕訕陪著笑,也沒再開口。


    香月看出氣氛的詭異,便從趙榮華的角度打量桂宛,端量了半晌,咦了句:“桂宛,你換香脂了?”


    桂宛有些局促,摩挲著手背道:“先前的用完了,就換了瓶新的。”


    趙榮華掃了眼,這味道像是宮外小杏守著的那家店,新研製的玫瑰香脂,售價不菲。


    桂宛,連香月都休了兩回,你卻有數月不曾休息,宮外沒什麽可牽掛的人嗎?”


    家裏的都死光了,就剩我一個,便是給我假期,我也沒地去,沒人可看。香月有娘有弟弟,他們幾個年歲小的亦有家人,倒不如把我的假期讓給他們。


    再者,在宮裏伺候娘娘,不比在外頭舒坦?”


    桂宛說著,走到趙榮華身後,伸手搭在她肩膀,輕重適宜的揉按起來。


    趙榮華嘴角一彎,反手搭在她的手背,桂宛頓住,便聽到悠悠的聲音清淡地傳來。


    既然舒坦,緣何還不肯收手?”


    桂宛心裏咯噔一聲,麵上卻依舊保持鎮定:“娘娘說什麽,奴婢聽不明白。”


    桂宛,我給過你機會,原想著你能迷途知返。”


    娘娘,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我一直都謹小慎微,本分做事…”


    你的確是謹小慎微,卻沒有本分做事。”趙榮華拂開她的手,起身麵向桂宛,“這事約莫要從幾年前說起,那時我還在小廚房,你還有香月也在。


    有天夜裏,在我和香月值守的時候,由我呈給太子殿下,也就是當今陛下的湯羹裏被查出有毒…”


    桂宛的腿有些軟,藏在袖中的手難以克製的微微抖動,卻還是強撐著笑意,“娘娘,那件事,不是已經查出結果了嗎,是春意。”


    是春意,卻不隻是春意。”


    趙榮華說完,桂宛的臉唰的慘白。


    她緊緊咬著唇,兀自瞪圓的眼睛顯而易見的驚恐慌亂。


    當晚,我從你的手上聞到了和藏銀餅袋子上一模一樣的香味,那是一種貴重的凍瘡膏的味道,整個廂房六個人裏,隻有你在暗中使用這款凍瘡膏。


    桂宛,在我想要說出真相的時候,你打斷了我的話,將春意招供出來。”


    娘娘,春意有嘴,若是我陷害她,她沒理由包庇我…”.a6kδw“她自然沒理由包庇你,因為她根本就不知道還有你的存在,也就是說,你跟春意幕後的主子,並非一人!”


    香月聽得雲裏霧裏,提到那件事,她就像墜入噩夢一般,被拖到鐵蒺藜上打的血肉模糊,險些沒了性命的一晚,也正是因為那一次,香月看清了小廂房中素日裏姐姐妹妹的嘴臉。


    所有人都以為她沒的救了,恨不能與她避而遠之。


    隻有趙榮華,冒著雪去找了宓先生,不知用什麽法子求來藥膏,精心照顧了數日,又一人頂了兩人的差事,這才將她從鬼門關拉回來。


    香月攥著拳頭,聽到趙榮華這番言辭,不由狠狠瞪向小臉煞白的桂宛。


    她跟桂宛是同年同批入的宮,後來幾經輾轉又分到了同一處小廚房,情誼自然比一般的宮女要深厚。


    她知道桂宛圓滑,卻從未想過桂宛會害她。


    桂宛,娘娘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做了什麽,啊!”


    桂宛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麵色由白轉灰,哆哆嗦嗦始終開不了口。


    戈庭蘭許你什麽好處,能讓你在戈家倒台後,依然為她鞍前馬後。”


    娘娘的意思,此次醉花樓的事情,桂宛私下跟戈庭蘭聯係,這才讓她得手?”香月低吸了口氣涼氣,恨不能一拳捶到桂宛臉上。


    若真出了事,陪同趙榮華去醉花樓的人是香月和另外一個小婢女,便是追責也追不到桂宛頭上。


    偏偏就這麽巧,出事的時候,桂宛不當值。


    桂宛,你是想弄死我,是不是?”香月顫著嗓音兒喊,因為過於激動,一把拽倒了跪地的桂宛。


    春意那會兒,我命大,這次呢,你不僅要害我,還要害咱們娘娘,你豬油蒙了心,太惡毒了!”


    你,你夜裏不會做噩夢嗎,啊!你虧不虧心,做這些事的時候就沒有一點後悔一點猶豫嗎?!”


    香月氣的喘不過氣,捂著胸口顛來倒去罵的無非是桂宛沒良心。


    桂宛也不還嘴,低著頭任由她罵。


    香月便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出的力。


    趙榮華抬手,示意她歇一會兒。


    她坐在玫瑰椅上,低眉俯視跪地的桂宛,桂宛今日穿的素雅,對襟小襖勾勒出纖細的身形,連發髻也用了心思,簪的是一對海棠花簪,頂端嵌著兩顆飽滿的珍珠,還是去歲趙榮華賞的。


    下麵套的是百褶如意裙,跪地的時候露出一雙紅緞繡鞋。


    我想,你那麽費心費力的幫扶戈庭蘭,不僅是她許了你好處,更是她捏住了你的把柄,不是?”


    趙榮華慢慢開口,說完,果真見桂宛的身子一僵。


    隨即,她就抬起頭來,說不清那張臉在緊張什麽。


    桂宛,你跟戈庭蘭,眉眼間,的確有那麽幾分相似呢。”


    第113章 番外之餓餓餓


    桂宛猛地屏住了呼吸,袖中的手忽然就劇烈的哆嗦起來。


    她抿著薄唇,秀氣的臉上滿是警惕戒備。


    趙榮華將茶盞一撇,交錯著手臂漫不經心道:“你是戈庭蘭的姐姐。”


    香月瞪著眼睛,“戈庭蘭的姐姐?那她怎麽會到宮裏當差,戈家可是…就算是庶女,也不該送到這裏吃苦啊,不能夠啊。”


    若是庶女還好,就怕連身份都沒有。”


    桂宛死死咬著嘴唇,沒有搖頭,便等於默認了趙榮華的說法。


    沒有身份?”香月嘶了聲,忽然捂著嘴,驚道:“戈家不認她?!”


    自然是不認的,否則怎麽會由著桂宛進宮,從最苦的差事起做,多年來,沒得到什麽照應,像是沒有這號人物一般。


    香月和桂宛認識的時候,兩人都在浣衣局,洗了一年的衣裳,後又調入了廚司,期間也不曾有人接濟她,且桂宛姓李,不姓戈。


    桂宛,事到如今,還不肯交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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