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柱賞她一個最絕的白眼,動也沒動,順手也抓了一把瓜子,“這就夠一毛錢的了。”


    “你快去搬。”魏橙花隔空扔德柱一個瓜子皮,瓜子皮沒扔過去,半路就落下了。掉到地上,一點聲響都沒有。


    “你給我搬過來,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橙花癡癡地笑著。


    “行!”張德柱站起來,走過去搬了凳子。


    “哎哎,給我放腳下,對,我要搭上去呢。”


    魏橙花把雙腳放在小凳子,頓時覺得輕鬆好多,笑著看向小凳,“這不錯,等我也在電影院的售票處放一個,正好搭腳。”


    “哼。”德柱就笑了,“屁事挺多。說吧,什麽秘密。”


    “一個天大的秘密。”魏橙花看著他說,“你相信我,你如果聽了,肯定會跳起來!”


    “那你說啊。”


    “不行,我要一會兒再說。”魏橙花挑了挑眉,十分得意。


    張德柱無奈,嗑了一會兒瓜子,突然想起什麽,連忙問:“不對啊,你不是晚班嗎?怎麽這時候就下班了?現在有十點了?”


    “沒有。”魏橙花道,“我沒去上班。換班了。”


    “沒事幹換班幹什麽?”張德柱道。


    “去了趟醫院。”


    張德柱立刻就笑了,哈哈哈地,說:“魏橙花同誌,你也太沒出息了。你不要告訴我,你在你媽那裏吃了頓飯,吃吐了。哈哈哈哈,你太不給我麵子了,怎麽,我張德柱沒錢給你買肉?讓你回一趟娘家,就吃吐了?”


    “滾滾滾。”魏橙花踢了一下腳凳,“你才吃吐了呢。”


    “就那大肥肉片子,你也能下得去嘴。”張德柱想著就打了個顫兒,“還鋪了一碗!”


    “不用你能,張德柱,你可勁兒說吧,看你一會兒會不會跪下來叫我祖宗!”


    魏橙花話剛說完,就看見大哥大嫂來了。


    邵女見她坐在自己的圈椅上,跟真的一樣,想起自己平時就是這麽坐的,就想笑,“橙花,這椅子挺適合你的。”


    “是不是,大嫂!”魏橙花一隻手滑過去,就覺得這圈椅坐得是真舒服,尤其是椅子上綁了墊子,下麵後麵都有棉墊,坐上比沙發舒服。沙發就太軟了,坐得時間長了,很累。


    “我也得讓德柱給我整個這椅子。”魏橙花繼續道,“真舒服。”


    張德柱且不理她,看向德福,“大哥,咋說的?”


    “去上班。”張德福道,“剛剛說了,明天一早去報道。對了,德柱,廠子有點遠,你明天一早送她過去吧。先去趟趟路,再說。我這腿也不能騎車,要不然,我就送了。”


    “好,我去送就行。”德柱問,“你知道在哪裏嗎?”


    “知道,一會兒我給你說路。很好走,順著前麵那個大路一直走就到了。就是有點遠。路倒是很順。”


    魏橙花不太明白,當初考上了酒廠不去,怎麽這時候又去了?


    她有點煩,想著要怎麽對領導解釋。


    可一想到自己懷孕的事情已經確定了,心裏又釋然了。


    一遍遍告訴自己,現在是個孕婦了,不能生氣。


    管她上不上班,在哪裏上呢,和她都沒關係。先管好自己再說吧。


    “你看你,還不起來!”張德柱去拉魏橙花,“大嫂都來了,你還不讓位子,讓大嫂坐。”


    “哦哦哦。對。”


    魏橙花慢慢起身,屁股剛離開圈椅,就被張德柱拉起來了,催促道:“你快點吧,看那屁股沉的!”


    “你!”魏橙花瞪著德柱,“你也去給我整一個圈椅。”


    “還用整?堂屋就有一個。”德柱說,“你敢坐嗎?”


    本來堂屋是兩個圈椅,一對兒,擺在四方桌兩邊。


    一個是翟明翠的專用座椅,常年隻她一個人坐,就連張東東都不敢搶。還有一個,就擺著。應該說是張成文的,可張成文沒了,這椅子就空了。


    孩子們從小到大都坐馬紮和板凳,沒人碰過。


    後來知道邵女懷了三胞胎,且肚子越來越大,翟明翠就讓德福把另一個圈椅搬到小賣部,讓邵女坐著。後來又給加了坐墊,這才成就現如今的樣子。


    張德柱說的另一把椅子,就是翟明翠常坐的。


    他本意是將橙花一軍,想讓她收斂一下,順口說了出來。


    可橙花就笑了,衝德柱挑了挑眉,“敢!”


    “能死你!”張德柱先走了,“大嫂,對了,剛剛我們吃了瓜子,錢放錢箱裏了。”


    小兩口走了,張德福立刻讓邵女坐下,“今天的盤點我來做,你歇著。做完咱們就關門吧,這天越來越冷了,晚上來買東西的也少。”


    邵女看看時間,剛剛七點鍾,說:“再等一等,八點關門。”


    張德福不知道為什麽要故意卡到八點,想著做完盤點也差不多這個點了,就說:“行,一會兒你先回去休息,我來看到八點。”


    張德福把錢箱子打開,各種麵額的錢都放在一起,整整齊齊的擺好了,一小摞一小摞的。


    還有硬幣,一個個也疊起來,像疊羅漢一樣,越壘越高。


    張德福都弄整齊了,然後一筆一筆往本子上記。


    看著錢就不少,可真的算出來,才知道具體數目。


    張德福越算越不明白,轉頭看向邵女:“昨天沒盤點嗎?”


    邵女明白他的意思,自從開店,張德福就不知道每天邵女能賺多少錢,今天第一次算,看著那金額,也嚇一跳。


    “盤了。”邵女說。


    “那今天一天就賣了這麽多錢?”張德福驚訝道,“不少啊。”


    “不用管營業額多少,利潤少的可憐,所以,不咋賺錢。”


    德福有點懷疑,看著邵女,“真的?”


    “嗯。”邵女笑了,“你快弄吧。”


    “你說德鳳能幹好不能?”張德福心裏揣著事,總是不能消停,“她那麽沒長性,又是她不喜歡的酒廠,就算現在答應了,以後能不能幹長還不一定。”


    “那就看她自己了。”邵女說,“咱們都把她當大人看,其實德鳳也就十七歲。”


    邵女想了想,自己親弟弟都二十了還是那副樣子,更別說一個十七歲的女孩了,“也不過是個孩子。”


    “也是。”張德福手停了一下,“我也是十七上班的。當去煤廠的時候,真的什麽都不懂。不過還好,當時有咱爸……有咱爸在一旁教著,他走的時候,我上班有大半年了,正好是個冬天……”


    往事不可追,德福說著說著就不說了,低下頭繼續寫自己的賬。


    邵女順手從旁邊拿起一本書,這次是老舍先生的《駱駝祥子》。


    書剛拿到手,才看了幾頁,邵女就被深深吸引了。坐在這裏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拿書。


    張德福聽到翻書的聲音,停下筆看她。


    這一段時間,德福感覺邵女慢下來不少。


    以前的她雖不愛說話,可經常性的急躁。對於沒有做完的事或者即將要做的事,總是提心吊膽。用老百姓的話來說,就是存不住事。事情會隔在她心裏,一直反複戳她,叫她,讓她不能安生。


    可現在的邵女,坐在那裏看一本書,喝一杯水,完全沒有了以往的焦躁。不管什麽事情,她都不怕。也不再憂心。


    這個世界對於她,好像天邊的浮雲。


    永遠離她遠遠地,哪怕某一天忽然烏雲密布,傾盆大雨,張德福都覺得,她會信步走在雨裏,也不躲也不趕。


    “這書好看嗎?”德福突然問。


    “好看。”邵女抬頭看他,“記完了?”


    “還差一點。”德福說,“我剛剛看了後麵隔間裏,存貨不太多了。是不是又要進貨了?”


    “這周末該來送貨的。”邵女道,“隔一周來一次。上周末已經把進貨單交上去了。”


    “哦。”


    德福看看日期,這日子過的真快,再過一周就到月底了,他的石膏可以拆了。


    要走的話總是要說的,德福思慮很久,就想著等拆了石膏再說。


    反正拆完石膏也不可能立刻就能走,還要等個十天半個月。


    工廠的事也要交接一下,一大堆呢。


    想到工廠裏的事,今天北京那邊來了電話,技術科的主任說自己絕對回不來,身子不能再壞了,要堅持在北京治病。


    廠長長籲短歎的,說聽那意思,是不會回來了,直接辦了內退,退休養病去了。


    技術科的主任不回來,廠子裏就缺了人。而且這位置可不好提,到哪裏找對機械什麽都懂的去?


    廠長思來想去,也就德福了。


    他特意把德福叫來,聊了半天,意思就是讓德福接了技術科主任的位置。


    從小隊長到技術科主任,這是一次質的飛躍。


    不但不需要下井,還可以升官,在本市工作,和家人在一起,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


    可張德福委婉的拒絕了。


    他也說不上在廠子裏不好,可他更惦念隊上的人。


    那是他從十八歲開始,就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


    在他眼裏,那不僅僅是工作,而是他生命的延續。


    而且,隻有在井隊裏,他才能感覺自己還活著,感覺張成文還活著。


    他想走,想回井隊。


    第一道難題,不是廠長,而是邵女。


    張德福慢慢記完賬,又坐著等了一會兒,兩人都沒說話,他靜靜坐著想心事,邵女則捧著書在讀。


    一直到一串車鈴聲響起,幾個姑娘騎著自行車從小賣部門口經過,邵女才合上書,對德福說:“咱們關門吧。”


    關了店門,兩人穿過院子。邵女走的很慢,夜裏院子裏黑洞洞地,張德福扶著邵女,經過德柱他們房間時,就聽到一聲響亮的“撲通”聲。


    邵女和德福都停下腳步,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


    緊接著,德柱的聲音在房間裏、在院子裏、甚至在整片天空中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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