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看向祁昀,卻輕易地被其中的關切打動,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大顆大顆地掉落。


    寧染太容易哭了。祁昀想。


    因為秦放哭泣,因為母親哭泣,因為未能拿到的分數哭泣,因為未能在小巷中遇到她的狗狗哭泣。


    什麽都能傷害她。


    祁昀伸出手。


    男性骨節分明的手指摩擦過寧染哭泣到發紅的耳廓,溫熱的掌心托在寧染的臉頰,將她低垂的頭顱緩緩抬起。


    祁昀看清寧染黏在額頭的劉海,發紅的鼻尖,以及浸透了眼淚的眼瞳。


    他的動作十分用心,就好像在擺弄什麽易碎的娃娃。


    他低下頭顱,與寧染對視。


    祁昀嚐試著露出溫和的笑容,雖然他知道這破綻繁多,他原本不想在自己還未能完全掌握的考題上交出考卷。


    可給他判卷的小老師已經等不及了。


    也許他的分數會因此不夠完美,可如果不靠近的話她就會繼續這樣哭泣。


    在孤獨的辦公室裏哭泣。


    在校園的路燈下哭泣。


    “求求你了,”何止是不擅長安慰,簡直連最基本的和女性的溝通能力都沒能掌控。和厚重的書本相比,更為難以了解的是未能觸碰到的心。


    “告訴我,發生了什麽吧。”


    這一次不要再拒絕了。


    作者有話說:


    是的,失憶前的祁昀攻略得真的很難。


    校園時期他幾乎是步步踩雷。


    講真,失憶前的祁昀要是看到剛失憶的祁昀的種種神操作,大概率會拿刀|砍他。


    兢兢業業蓋起來的愛情城堡一夜之間牆全塌了←大概這樣。


    第36章 跑跑跑跑


    “求求你了。”祁昀這樣說。


    寧染緩緩抬頭, 男性溫熱的掌心擦過她泛紅的臉頰,沾染過淚水的肌膚比平日更為脆弱,隻是輕輕觸碰也會有一點點發澀的疼痛。


    他彎下腰靠近她。


    兩人之間的距離過於靠近, 寧染眼中含著淚水,能夠模糊地看到青年的麵容。


    眼淚從眼眶中溢出, 得到短暫的明晰, 寧染終於看清楚他的眼神。


    祁昀注視著她, 無比認真。


    “告訴我, 發生了什麽吧。”


    寧染隻開了她頭頂的那一盞燈,這使得祁昀身後是寂靜的暗色。


    可和暗色完全不同的是, 青年看向她的眼神無比擔憂。


    她正在被人注視著。寧染覺察到這件事。


    她正在被人專注地, 擔憂地注視著。


    在無數瑣碎的折磨,她無力支撐卻又必須要忍耐下去的時刻, 在她向母親祈求安慰未能夠得到愛意的施舍的時候。


    有人在注視著她。


    狼狽的姿態得到陽光的照射。


    寧染的淚水依舊在止不住地流淌, 她空洞的心口卻生長出微弱的火苗, 給她提供了一絲溫暖, 讓她從冰冷中蘇醒。


    寧染在麵對母親時空白的大腦終於緩慢重啟。像是這段時間麵對各種堆疊的痛苦的茫然無措,像是終於被雪花壓斷的樹枝的感情宣泄。


    明明知道眼前的人並不是母親,可奔湧的情感無法停止, 齒輪重新轉動。


    “對不起, ”寧染開口。


    聲帶重新回歸於這個身體,她的聲音緊繃而顫抖,完全是從嗓子眼裏擠出細小的聲響。


    “對不起,媽媽。”


    林霞冰冷結束的通話, 緊張急促的斷線聲, 寧染未能回答的言語。


    身體像是本能一樣在道歉。


    她仿佛回歸到少兒時期, 被人牽著手, 努力跟上大人腳步的時候,仰著頭隻能看到大人一點點的臉和刺眼的陽光,一切都因為夏日的炎熱而模糊不清。


    母親攥著她的手很緊,生怕她成為那個手握泥沙的狼狽的孩子,生怕她成為那個和小狗追逐的鬆懈的孩子。


    就像是從小被拴在小樹枝上飼養的小馬,即使有一天它已經生長得高大漂亮,可隻要繩子與那枝小小的樹枝連結,它就無法放開雙腿奔跑。


    “對不起,媽媽。我太軟弱了。”寧染終於把一句話說完整,她的身體在按捺住顫抖,可整個人卻終於得到放鬆。


    道歉是一種自保的方式。


    隻要主動道歉,隻要承認錯誤,母親就會原諒她的冒失,一切風暴過去,她得以生存。


    眼淚停止,淚水一遍又一遍流過的地方發紅發燙,幹燥後又變得疼痛。


    寧染的頭腦終於清醒,她還是沒有和別人坦誠自己的習慣,可不得不說,她已經從祁昀這裏獲得許多。


    她想要道謝。


    寧染抬起眼,無意中看到青年的視線。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往日總是溫和笑著的祁昀並沒有展露出任何表情,淺色的眼瞳並無笑意,甚至是有一點壓抑的憤怒。


    她被人伸手輕輕攬在懷裏,鼻尖觸碰到對方胸口的襯衫布料,冷冽的香氣與身體的溫度混合在一起,彌漫她的鼻腔,進入她的身體。


    背部被人輕拍,和異性之間的擁抱相比,更像是生澀而焦急的對待孩童的安撫。


    她聽到祁昀的聲音,他輕聲開口,胸腔一起共鳴,聲音滲透她的靈魂。


    “你想軟弱就軟弱,你想堅強就堅強,你不需要道歉。”


    *


    非常尷尬,非常尷尬。


    寧染額頭抵在祁昀肩膀上,抬不起頭來。


    她對祁昀喊媽媽。


    多虧祁昀是一個性格溫和善良的男生,不和她計較這些,她現在隻覺得丟人。


    寧染甚至十分感謝祁昀被部門人孤立,這樣他大概率也沒有機會說出今天的見聞。


    不,即使祁昀說出去,大概也沒人會信。


    有人會在夜晚加班到崩潰然後喊自己男同事媽媽。


    啊,她現在應該抬起頭的,可是眼睛好燙,大概率已經完全哭腫了,腫得見不了人的程度,她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可笑吧,是那種電視劇女演員都沒她哭得這麽真的程度。


    好想死啊,好想時空穿梭大法啊,讓她現在穿梭到明天好不好。


    然後,寧染聽到將她擁抱在懷裏的青年開口,他的身體似乎也十分僵硬,有一種顯而易見的無措,“現在好一點了嗎?”


    “好很多了,謝謝您。”寧染用上了十分尊敬的語氣,同時她直起身體,脫離這個擁抱。


    手臂還放在她腰間的青年覺察到她的動作,後知後覺地鬆開手。


    然後,寧染聽到祁昀又說了話,“你……要一直這樣嗎?”


    寧染兩隻手捂住自己的臉,將自己的臉遮了個嚴嚴實實,“是的,十分抱歉,一會兒麻煩您給我按一下電梯。”


    雖然她蒙著臉可能走路也會遇到困難,今天回家就走盲道好了。


    寧染聽到祁昀輕微的笑聲,然後是翻找的聲音。


    然後,她感覺到頭上被人戴上了什麽東西。


    寧染伸出指尖去觸碰,摸到帽簷,她將帽子在頭上使勁按了按。


    祁昀說,“這樣就好多了,而且以你的身高,我也看不到你的臉。”


    寧染:……


    不知為何,在對方十分體貼的言語中,她總覺得自己突然被捅了一刀。


    寧染咽下這份苦,“謝謝。”


    停頓了兩秒鍾之後,她放下雙手。


    帽簷壓低,視線也被阻隔,她似乎真的得到一點安全感。


    臉上的溫度還未降下來,可她的心情逐漸變得平靜,大哭了一場後,疲勞和放鬆一起襲來,以及口渴。


    寧染伸手去取祁昀放在桌上的奶茶,奶茶已經變得微涼。


    可她臉頰發熱,似乎也並不需要在意這些。


    吸管插入杯口,寧染狠狠吸了一大口,甜膩的香氣彌漫口腔。


    寧染聽到青年輕聲開口,“不客氣。”


    他在回答寧染剛剛的道謝,有一點慢半拍地。


    他像是覺得寧染的道歉很有趣一樣的,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他的笑點太過奇怪,寧染還是忍不住偷偷抬頭,看了祁昀一眼。


    祁昀說,“原來做這點事你就會道謝啊。”


    像是在感歎獲得她謝意的簡單。


    啊?說得好像她不懂得感恩一樣。


    寧染覺得奇怪,今晚最奇怪的人是她,她似乎也沒有指責別人的權力,“你幫了我,我當然要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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